梅呈安伸出右手,食指中指並攏,探了探郭寶坤的脖頸上喉部的位置,明顯感覺有些腫大,可見喉嚨內部傷的挺厲害,皺了皺眉頭道。


    “郭少,你這是用嗓過度啊,接下來千萬不要再扯著嗓子用力說話了,再這麽下去你喉嚨就廢了。”


    郭寶坤眼神明顯收縮了一下,把嘴巴閉緊了,然後眨著眼睛小幅度的點了點頭。


    梅呈安再次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直起身子,看了看郭寶坤這一身木乃伊的造型,你別說,負責包紮的人水平還不錯,包的還挺好看的,忍住笑意,回身似笑非笑的看向範閑。


    “下手挺重的哈。”


    範閑聞言眼裏的不好意思一閃即逝,伸手豎掌前推擋在身前。


    “你可別瞎說啊,這事兒可跟我沒關係。”


    賀宗緯此時突然說道。


    “範公子有膽行凶,沒膽承認嗎?”


    範閑咦了一聲,左右看了看,偏偏掠過賀宗緯,看向梅呈安。


    “我剛才好像聽見狗叫了,你聽見了嗎?”


    梅呈安一聽就樂了,心道你嘴可真損,貼臉開大啊。


    賀宗緯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還跟著到處看了看,疑惑自己怎麽沒聽到。


    躺在擔架上的郭寶坤緊閉著嘴,翻了個白眼,心中咆哮,你個蠢貨,範閑罵你是狗呐,還看看看,看什麽呢!


    賀宗緯已經回過味兒了,黑著臉狠狠的瞪了一眼範閑。


    正在此時,梅執禮身著官服輕咳了兩聲,慢慢悠悠的從後堂走了出來,幾人當即朝他看了過去。


    梅呈安看見老爹當即悄無聲息的走到一邊柱子,那裏早就給他備好了一個圓凳。


    梅執禮踏階走到主位,先是隔著桌子看了一眼堂下,順帶著瞥了一眼站在一側的梅呈安,然後不緊不慢的坐下。


    梅呈安待老爹落座以後這才坐下,饒有興致的看著老爹,他還沒親眼見過老爹審案子呢。


    梅執禮坐下後,抓著橫幾上的驚堂木敲了一聲,開口道。


    “堂下何人?”


    梅呈安差點沒笑出聲,他還從未聽過老爹這麽抻著嗓子說話,跟唱戲是的,就感覺很搞笑。


    堂下的賀宗緯聞言作揖行禮。


    “啟稟大人,學生賀宗緯,乃原告這邊的狀師。”


    梅執禮看向範閑。


    範閑也朝梅執禮恭敬的拱手行禮,老鄉的親爹還是得尊重一下的,言簡意賅的自我介紹道。


    “範閑!”


    梅執禮悠悠的說道。


    “範閑你可知罪啊!”


    範閑一臉迷茫的回道。


    “完全不知啊。”


    梅執禮聞言往左側皂班差役的方向看了一眼。


    “來呀,把原告的狀紙拿給他,讓他看一看。”


    離最近的差役當即動身走向案幾,把桌上的狀紙拿給了範閑。


    範閑接過打開看了起來,賀宗緯在斜著眼兒觀察他的反應,梅呈安也不例外,看著範閑等著他開始表演。


    範閑看著看著突然嘶力一聲,皺起眉頭抬頭看向梅執禮。


    “誒,這上麵怎麽說,我打了郭寶坤郭公子啊?”


    梅執禮打量了他一眼道。


    “你可有質疑啊?”


    範閑合上狀紙。


    “自然有,這狀子上麵說,事發之時家丁都被迷藥迷暈,郭寶坤也是被套住頭打的。”說到這兒範閑看向賀宗緯,“既然沒人看見行凶者,為何指認是我呀?”


    賀宗緯看向範閑。


    “自然是因為聽到了你的聲音。”


    擔架上的郭寶坤眨了眨眼,有些恍惚,有這事兒嗎?


    範閑挑了挑眉毛,無中生有啊這是。


    “聲音?”


    範閑瞥了一眼擔架上的郭寶坤,似笑非笑的看向賀宗緯。


    “我說什麽了?”


    賀宗緯也沒辦法,郭寶坤啥也不知道,單靠猜測屬實不管用,所以他就偽造了一些事情經過,郭尚書把重任交給他,這可是獲取信任的大好時機,隻要能把這場官司打贏,那自己前途將一片光明,為此,承受一些風險理所應當。


    而且他想過了,自己編造的這些事情,範閑他說不清,恰好是因為沒有任何人證,除非下手之人真不是他,但那概率很低,郭寶坤雖說是猜測,但他肯定是察覺到了什麽,所以,隻要凶手是範閑,那自己將立於不敗之地!


    賀宗緯胸有成竹且一本正經的開始胡說八道。


    “你自認身份!”


    嘿,還挺敢編的哈。


    範閑此刻突然來著興趣,想聽聽他是如何自圓其說的。


    “我幹嗎要自認身份呐?”


    賀宗緯突然大聲道。


    “惡人行凶!常有囂張之舉!”


    範閑神色自若的點名他話中矛盾之處。


    “那我既然要自認身份,我幹嘛還要拿東西罩住他的頭啊,照你這麽說,如此行事豈不是自相矛盾嗎?”


    賀宗緯早有準備,緊接著說道。


    “那是因為你早就想好了用這個理由來狡辯,我猜你接下來還會說,是有人冒充你行凶。”


    範閑在心裏給賀宗緯還豎了個大拇指,還真讓這廝給圓上了,是個編瞎話高手啊這是,那就將計就計吧。


    範閑笑了笑,扭身朝坐堂的梅執禮躬身道。


    “回大人,原告狀師說了,此案是冒充行凶,可以定案了。”


    擔架上的郭寶坤這時激動了,嗯嗯個不停,心裏狂罵賀宗緯,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麽東西啊,胡編亂造也就罷了,怎麽還給範閑想招呢!


    賀宗緯也整不會了,你倒是繼續往下辯呢,我這準備了一籮筐的話術等著把你拖進陷阱呢,你不玩了?


    範閑聽見郭寶坤的動靜,伸手一指他。


    “大人請看,郭公子也讚同此禮。”


    梅執禮無語,人家那是讚同嘛,明顯是覺得你扯淡!


    不過方才聽著堂下這二人辯論,其中矛盾之處確實明顯,有些蹊蹺,想了想道。


    “既然沒有看到行凶者的臉,此事…”


    賀宗緯趕忙打斷,他還有準備,雖然這個準備他自己都覺得扯淡了些,但眼下顧不得了,賀宗緯拱手道。


    “大人,行凶者,在行凶時…”


    範閑饒有興致的打量著賀宗緯,想看看他還能編出什麽。


    賀宗緯咬了咬牙,繼續說道。


    “行凶者在行凶時還念了一首詩!”


    梅執禮感覺很稀奇。


    “哦?”


    範閑目瞪口呆,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呀,敢不敢再離譜一點?誰家好人打人的時候還念詩啊。


    賀宗緯趕忙從懷裏掏出一張疊起來的紙張,打開後,右手拿著高舉展示在梅執禮麵前,口中念道。


    “萬裏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


    這兩句是賀宗緯精心挑選的,是範閑作的那首詩裏最好也是最具代表性的兩句。


    範閑:“……”


    梅執禮眼睛一亮。


    “好詩啊。”


    說完瞥了一眼梅呈安,之前自己雜事繁多,沒空關心詩會有無佳作,這麽好的詩這個臭小子也不知道給老子分享一下!


    梅呈安被看的莫名其妙,好詩就好詩唄,瞅我幹啥呀。


    賀宗緯接著說道。


    “大人可知,昨日靖王世子在府中辦了詩會,範閑寫了首七言,這便是其中兩句,打人之時,凶徒再次有念!”


    說罷看了一眼範閑。


    “由此可見,範閑,便是行凶之人!”


    範閑抱著手臂冷眼旁觀,你這是把人都當傻子呐,但凡有點智商都不可能信你這種明顯牽強附會的證據。


    梅執禮嗯了一聲。


    “此言有理!”


    梅呈安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幸好捂嘴捂的及時,沒被其他人察覺,老爹這腦回路有時候是挺玄學的,好歹多問兩句求證一下再下結論啊。


    範閑:“……”


    伯父您別鬧行不行啊,啪啪打我臉啊您,這怎麽就有理了?


    範閑無語至極。


    “大人,您看我,您覺的我看起來像癡呆嗎?”


    梅執禮打量了範閑幾眼。


    “你言語犀利,我看不像。”


    範閑一攤手。


    “還是啊,那我幹嘛要一邊打著人,一邊念我自個兒寫的詩啊!這不擺明了是有人偽造事實栽贓給我嘛!”


    賀宗緯沒敢看範閑,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忐忑的看著梅執禮。


    梅執禮終於回過味兒了,是有點兒不合理哈,點了點頭看向賀宗緯。


    “範閑這首詩是在詩會上寫的,聽到的人不在少數,單憑這一點就指認範閑是凶手過於牽強,你可還有別的證據?”


    賀宗緯懸著的心終於死了,梅執禮的態度證明自己這招算是廢了,自己所有偽造的準備都被範閑見招拆招化解了,沒辦法,接下來隻能扯皮了。


    賀宗緯想了想,看向範閑。


    “請問範公子,昨天夜裏,你人在何處?”


    範閑淡然道。


    “在家休息。”


    本來還樂嗬嗬吃瓜的梅呈安聞言愣住了,在家休息?什麽情況這是?前麵的情況沒什麽變化啊,怎麽這兒就變了,我還等著見司理理呢!!!


    賀宗緯追問。


    “可有人作證?”


    範閑聳聳肩,隨口埋了個鉤子。


    “沒有,昨晚我院裏沒下人,就我一個人。”


    果不其然,賀宗緯直接咬鉤了。


    賀宗緯聞言冷笑一聲。


    “就這麽巧嗎?你早不驅散下人晚不驅散下人,偏偏趕在昨晚把下人驅散了?你這分明就是心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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