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我一個人留在京都,就想著寫封信給你,你不聽勸,又去那個廟裏打架。”


    “我估計你還是贏不了,終究要逃回來,所以特地寫點兒東西提前嘲笑一下。”


    念到這兒,範閑忽然發現常年麵無表情的五竹居然露出了微笑,這還是他十幾年來第一次看見五竹笑,所以又驚喜又意外。


    “叔,你笑了?!”


    五竹緩緩偏頭看向他,臉上的笑容也隨即消失,語氣帶著意外。


    “是嗎?”


    “……”


    自己笑沒笑自己都不知道嗎?算了不重要。


    “叔,你真去那個廟裏打過架,還打不贏?”


    五竹沉默片刻,似在回想。


    “好像,有這麽回事。”


    範閑趕緊追問。


    “是那個傳說中的神廟嗎?”


    這個五竹答的很快。


    “不記得。”


    範閑緊接著又問。


    “為什麽要打?”


    五竹偏頭看向他,又沉默了很久。


    “不記得。”


    範閑忍不住問道。


    “老娘跟你和那個神廟到底什麽關係?”


    五竹再次沉默。


    範閑這次學會搶答了,一伸手道。


    “得,你甭想了,不用猜我也知道,你肯定也不記得了,哎,我還是接著念信吧!”


    五竹聞言把頭又扭了回去。


    範閑搖搖頭抬起信紙接著開讀。


    “我一直擔心你活在這個世上,沒有好奇沒有欲望,沒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


    “如果有一天,你能主動打開這個箱子…”


    “這世界,老娘我來過看過玩過,當過首富,拔過老皇帝胡子,就差一統天下了…”


    “寫著寫著,怎麽覺得像遺言,小竹竹,不知道等你看到信的時候,我還在不在…”


    “如果我已經不在了就把這個箱子毀了吧,老娘的故事不需要其他人知道,他們不配!”


    “小竹竹,其實你不明白,我很孤單…”


    “這世界人來人往,可老娘依然孤單…”


    “但是幸好最孤單的時候,都有你陪我。”


    “小竹竹,我真的很想你!”


    情緒被感染,有些低落的範閑緩緩收起信紙,低聲道。


    “念完了。”


    五竹沉默片刻後輕輕嗯了一聲。


    範閑看向他。


    “你想她嗎?”


    五竹轉身麵向他,沉吟片刻後問道。


    “怎麽叫想?”


    範閑想了想道。


    “想…想就是,就是你走路的時候,吃飯的時候,睡覺的時候,打架的時候。”


    “不管你在做什麽,不管你身邊有多少人,心裏總是會浮現她的樣子,默念她的名字。”


    “聽到很多人說話,但是想聽的隻有她的聲音,遇見了很多麵孔,但是想見的隻有她的笑容。”


    範閑看向五竹輕聲道。


    “如果是這樣,那就是想了!”


    五竹又不自覺的露出了笑容。


    “那我想她了!”


    ……


    太後寢宮。


    一身華服的太後端坐高位,驚訝問道。


    “昨兒晚上有刺客?”


    下首的洪四庠躬身回道。


    “在長信宮出沒。”


    太後很是不解。


    “是要刺殺李雲睿嗎?”


    洪四庠輕聲道。


    “尚未可知!”


    太後稍稍思索,神色很快恢複如常,感概著說道。


    “她把控內庫財權不放,是要惹人眼紅啊。”


    洪四庠對此不做點評,張口問道。


    “昨兒晚上,您這兒,沒什麽異常吧?”


    太後輕笑一聲。


    “一切如常,我還…”


    說著太後拍了拍身旁斜榻。


    “睡的特別香!”


    洪四庠頷首道。


    “那老奴也就放心了!”


    ……


    並排站在天井處仰望天空的範閑和五竹寄托了半天哀思後,重新回到了內屋。


    五竹抱著手臂站在桌前看著收拾的範閑道。


    “小姐的事,最好別讓別人知道。”


    範閑動作一頓,抬起頭。


    “有一個人我…”


    五竹道。


    “你自己決定。”


    範閑笑了笑,繼續低頭收拾。


    “這件神兵我先放回去,隻不過箱子別沉江,我覺得遲早用得上。”


    說著正要往下放,範閑忽然注意到原本放信封的位置顏色與周遭好似有些不同。


    “嘶~”


    將手中的組件先放到一邊,範閑伸手在那個位置摸了摸,順著邊角掀了起來。


    地下赫然還有一個不大的暗格,暗格中也有一封信。


    將信拿起看了眼,範閑朝五竹展示了一下。


    “叔,底下居然還藏著一封信誒。”


    五竹偏偏頭沒說話。


    範閑低頭看了眼封麵上內容,念了起來。


    “小竹竹,這封信別開。”


    “……”


    抬手舉著信,範閑問五竹。


    “這啥意思?”


    五竹言簡意賅。


    “不知道。”


    範閑想了想問道。


    “那這封信咱們還打開嗎?”


    五竹想了想道。


    “你決定,小姐隻是不讓我打開,又沒說你不能打開。”


    範閑聞言一愣,然後笑了,露出大白牙。


    “有道理。”


    ……


    夜宴上發生的事自宴會結束已經開始不斷向外擴散了。


    但礙於彼時是夜晚,大部分人都休息了,所以消息傳播速度不算很快。


    等到了白日,消息擴散速度陡然加快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畢竟消息實在是過於炸裂了。


    真應了陳萍萍那句話,轉瞬之間天下皆知!


    對於京都的讀書人來說,令他們下巴驚掉的事是一件接著一件,搞得他們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了!


    文壇巨匠,他們尊了一輩子的老師就這麽忽然因為當堂誣陷本國才子,名聲盡毀!


    這跟天塌了有什麽區別?


    不應該啊,圖什麽呀?為什麽呀?何必呢?


    得知消息的每個讀書人心裏都不約而同冒出這三個問題,他們百思不得其解。


    哭吧又哭不出來,因為一聖隕落,兩神也同時誕生了,還是本國的,塌了的天又被補上了。


    這…是該哭還是該笑啊?


    好像都不合適。


    既然如此,那索性就不糾結了!


    畢竟還有上百首妙詞佳句宛如妙齡少女等著他們臨幸品鑒呢,把人饞的都流口水了。


    不管了!衝衝衝!


    獨屬於讀書人的饕餮盛宴開始了。


    而對於平民百姓來說,雖然享受不了最豐盛的那一餐,但提神劑他們吃的也是大快朵頤。


    對於讀書人來說兩難的問題,對於他們來說根本不叫事!莊墨韓誰呀?不認識!


    在他們眼中,這就是一個簡簡單單揚眉吐氣大振民心的爽文故事!


    敵國名人仗勢妄圖汙蔑打壓本國才子,隨後被本國才子以無可辯駁的實力給當場鎮壓了!


    就是這麽簡單粗暴!就是這麽牛逼!就是這麽提氣!簡直爽飛了好嘛!


    讀書人high了,平民high了,參加夜宴的鴻臚寺和禮部官員也high了。


    從當值時間開始,其餘各部的官員們紛紛溜達到了這兩個部門,都在打聽夜宴詳情。


    無緣得見昨夜那震撼人心的場麵,聽聽也好呀,雖然大致情形他們都聽聞了,但不過癮啊。


    細節!細節!還他麽的是細節!他們要知道當晚發生的所有細節,越細越好!


    尤其是鴻臚寺,往日裏門可羅雀,如今卻人滿為患擠滿了同僚,都是衝梅呈安來的。


    什麽?當事人沒來?雖然稍有遺憾,但是不要緊,鴻臚寺其他人當時距離兩位當事人是最近的,一定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的細節,問就完了。


    鴻臚寺後殿。


    烏央烏央的人將整棟樓圍的水泄不通,站著的蹲著的坐著的形態各異,都在聚精會神的看向中央的辛其物和王寺丞,兩人正在真人演繹昨晚範閑和梅呈安二人飲酒對詩的情形。


    聽到精彩處,叫好聲喝彩聲絡繹不絕,


    感受著周圍同僚灼熱的目光,耳中聽著同僚們此起彼伏羨慕聲和喝彩聲。


    辛其物和王寺丞臉色愈發紅潤,講的越發繪聲繪色,激情滿滿!


    哪怕講的口幹舌燥,依舊熱情不減!


    大慶苦文壇久矣,如今終於揚眉吐氣了!


    今日當盡興!


    ……


    就在整個京都都陷入歡樂的海洋中時,當事人之一的梅呈安卻在呼呼大睡。


    等他一覺醒來,已經快到午飯時間了,別看隻睡了不到三個時辰,但梅呈安精神狀態極好。


    對極擅長冥想的他來說,想要進入深度睡眠輕而易舉,三個時辰,足夠他養精蓄銳了。


    由於沒吃早飯就睡了,他這會兒感覺饑腸轆轆,餓的厲害,簡單洗漱一番,更完衣便趕去膳堂吃飯了。


    一頓風雲殘卷之後,梅呈安打著飽嗝,來不及剔牙就被梅執禮叫到了書房。


    “爹,這麽急著叫我過來啥事兒啊?”


    梅執禮繞到書桌後麵,從底下掏出一大摞草稿紙,然後朝他勾了勾手。


    “把門關上,過來過來。”


    梅呈安不明所以,關上書房門後朝他走去。


    梅執禮指著那摞紙道。


    “這是我一上午收集的你們昨晚所做的所有詩,都是口口相傳的,難免有錯漏,你來幫我看一眼。”


    梅呈安也沒多想就點頭應下了,不叫事。


    可小半個時辰之後他就不這麽想了,根本就不是查缺補漏那麽簡單,他還得做閱讀理解!


    老爹逮著他各種問詩中出現的地點人物典故以及想表達的含義,給他問的頭都大了一圈。


    剛開始他還能輕鬆解答,可老爹越問越深入越刁鑽,很快他就汗流浹背了。


    能糊弄的他都糊弄過去了,糊弄不過去的一律推給範閑,人家是從仙界抄回來的,他又沒去過,不知道很合理吧。


    看著下麵還沒問到的那厚厚的一摞紙,梅呈安擦了擦額頭虛汗。


    不行了,頂不住啦!得找個借口趕緊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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