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直接就給範建幹沉默了。


    他無言,範閑無語,對視良久。


    終是範建率先挪開了目光,他歎了口氣,走向一旁書架,同時開口道。


    “範閑啊,你有沒有想過,林婉兒的感受?”


    範閑眼神動了動,沒說話。


    範建站在書架前,負手背對著他。


    “別忘了,李雲睿終究是她生母,這一戰你贏了李雲睿,然後呢?


    你還要把她逼到絕路,林婉兒會怎麽想?


    如果將來,你們打算在一起,會不會因此生出嫌隙,這些,你都考慮過嗎?”


    範閑沒想過,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一直在潛意識裏刻意回避這個問題。


    直到,範建將這些問題強行扯出來,擺到了他麵前,讓他不得不麵對。


    範建說完那段話,倏然轉身,麵對著範閑又走了回來,又是一記靈魂拷問。


    “範閑啊,你若是真心對她,怎麽就不能為她遷就一下呢。”


    對於深愛的人,遷就對方似乎是理所應當。


    可問題是,深愛之人有個瘋子一樣的母親在拚命的想要弄死他,這讓他,怎麽遷就啊。


    遷就了他自己不願意,而且是極度不願意!


    不遷就又怕林婉兒會因此對他生出嫌隙…


    這可,真難選啊!


    範閑一時間眉頭緊鎖,心亂如麻!


    在徹底想明白,想清楚之前,範閑不打算回答範建的問題,也回答不了。


    “您讓我好好想想。”


    說罷他轉身就走。


    “若是打算求情,便隻有這一晚機會!”


    範建給他提了個醒。


    範閑腳步頓了一下,抿了抿嘴,旋即麵色凝重的走出了書房。


    範建看著他的背影,向前踱了幾步,幽幽的歎了口氣。


    ……


    梅呈安回到梅府剛好趕上晚飯時間,當然,這是他刻意加快了些速度的才趕上的。


    與對外界巨變一無所知的家人一起其樂融融的享用了一頓晚餐。


    梅呈安感覺自己因為目睹一場還算關鍵的死亡導致的情緒激蕩,瞬間被消弭溶解了。


    隻要自家這一畝三分地能始終像這般平安喜樂,外界縱使巨浪滔天,又與他何幹呢?


    用完飯,又陪家人說說笑笑閑聊了一會兒天,梅呈安這才起身回自己小院。


    剛在廊下支起輪椅坐下,端著茶杯連茶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範閑就又來了。


    “我該不該進宮去給長公主求情?”


    上來就問了這麽一句。


    梅呈安聞言翻了個白眼,將茶杯遞到嘴邊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後他才開口。


    “之前問你,你不說你不去嘛,這會兒又跑來問我幹雞毛,還是那句話,愛去不去!”


    範閑接過紅薯遞給他的凳子,撲通一聲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上,看著老鄉。


    “別鬧!說正事兒呢,我承認,那會兒是我考慮不周,是我草率了還不行嘛。”


    說著他便把回到家範建給他說的那一番話簡單給老鄉複述了一遍。


    “之前我一直在刻意逃避這個問題,強迫自己沒出結果之前不要多做他想。


    可事到如今才發現,逃避沒有用,我終究還是要麵對這個問題,而且是不得不麵對。


    時間緊迫,我現在腦子亂的厲害,一時間根本想不清楚,隻能來求助你了!


    給個建議,或者幫我理清思路,求求了!”


    看著他那一副可憐巴巴的眼神,梅呈安嘴角一抽。


    “你當我是神仙呐,跑我這兒許願來了?


    這種事你自己不提前想清楚,啊,緊急關頭想起我來了,我特喵是機器貓啊。


    這麽短的時間我上哪兒給你建議,幫你理清思路啊,我又不是ai,都不用思考的。


    再說了,這是你的家事,你自己一個頭疼還不夠,還要拉著我陪你一起頭疼,你是人嗎?”


    範閑聞言表情訕訕的,他也知道他這個要求有些強人所難,但這不是情況緊急嘛,管不了那麽多了。


    “是是是,我不是人,這不是事發突然嘛,我之前也沒料到會麵臨這種局麵啊。


    誰讓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智者呢,是我最信任的老鄉呢,我不來求助你還能去求助誰呢?


    你就別推辭了,這事兒真給我愁壞了,沒跟你開玩笑,快幫我想想辦法吧。”


    “……”


    好家夥,心目中的智者!還一直,emmm….


    信是不可能信的,畢竟剛揍了他一頓。


    不過為了求幫忙,連這種違背內心意願的話都肯說,看來這廝,真是黔驢技窮了。


    梅呈安歎了口氣,鬆口了。


    “行吧,幫你琢磨琢磨。”


    範閑表情一喜。


    “琢琢琢,琢快點,挺急的。”


    “……”


    梅呈安無語的白了他一眼,差點兒改主意,都還沒開始想呢,就開始催催催,神經病。


    細細的思索了一番後,梅呈安開口道……


    ……


    禦書房。


    太子小跑著匆忙跨進禦書房大門,心急如焚的他在要拐進甬道時卻忘了這裏還有個小門檻。


    於是,他就被那不起眼的小門檻給華麗麗水靈靈的絆倒了!


    伴隨著一聲“哎呦我”的驚呼,太子撲通一聲整個人摔進了甬道。


    長公主剛開始也被身後突如其來的動靜驚了一跳,稍稍偏了偏頭。


    但當她聽出身後來人是太子時,她勾了勾嘴角又把頭回正了。


    顧不上疼痛,太子喘著粗氣慌忙站起身來繼續朝前跑去。


    越過長公主,太子先是一路跑到玄關牆,探著頭小心翼翼的透過網格往裏麵看了一眼。


    確認裏麵暫時毫無動靜後,太子這才回頭看向長公主,緊走兩步在她側前方站定。


    居高臨下的緊盯著長公主,太子急切的小聲質問道。


    “姑姑!所有人都說你是我這一黨的!”


    長公主聞言頓時笑顏如花,笑吟吟的抬眼看向他,語氣輕鬆還帶著歡快。


    “我本來就是啊。”


    太子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玄關處,隨後他再次怒目看向長公主,急道。


    “若真是如此,收買朱閣,聯絡莊墨韓,為何我都不知情?!”


    最後一句話太子吼的麵目都有些猙獰,語氣很是歇斯底裏。


    長公主不但不慌,甚至笑的更開心了,紅唇輕啟,慢條斯理的說著歪理。


    “你若是知情的話,此刻跪在這裏的,就是兩個人了。”


    “……”


    理歪是歪了點兒,但也是事實,太子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辯駁。


    越想越氣的太子猛的甩了下衣袖,咬牙切齒的小聲怒吼道。


    “現在還不是一樣!”


    吼完太子直接轉向玄關,撲通一聲跪下,拱手大聲喊道。


    “兒臣請見陛下!”


    喊的有些用力過猛了,一時心神激蕩的太子整個身子都在小幅度的顫抖。


    長公主彎著嘴角,瞥了他一眼徐徐開口道。


    “太子殿下,你此刻陪我跪在這裏,可是對你不太好哦。”


    她這話是實話,但也是廢話!


    這些太子可太知道了,聽著長公主有些幸災樂禍的語氣,太子既生氣又無奈,索性直接閉上眼低了下頭,假裝沒聽到!


    好在洪公公此時從玄關處走了出來。


    “太子,陛下讓你進去。”


    太子一聽,也不顧上客氣了,慌忙起身小跑著跑進了禦書房。


    洪四庠沒跟著進去,朝長公主躬身行了個禮後便朝外走去了,後麵沒他什麽事兒了。


    禦書房裏。


    太子跪在操作台前,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慶帝的神色,麵露難色的乞求道。


    “姑姑身子孱弱,請陛下開恩!”


    他是來撇清關係的,但前提是慶帝懷疑他也參與了,如果沒懷疑,那他就是來求情的!


    慶帝正在用刀具在箭頭上割槽,聞言頭也沒抬,淡淡的開口道。


    “除了你之外,沒人敢替她求情,你知道為什麽嗎?”


    太子猶豫了下沉聲道。


    “他們怕受牽連!”


    慶帝又是輕飄飄的一句丟過去。


    “你就不怕?”


    太子正因為怕,所以才來的,但實話是不可能說的,來這兒理由嘛,倒也好找。


    “兒,兒臣不忍心呐!”


    慶帝倒也沒質疑他什麽,畢竟太子對外表現的一向是尊長重理,這般作態,也不稀奇。


    “曆朝曆代,心軟的皇子,都沒有好下場!”


    見自己的說辭混過去了,太子心裏暗暗鬆了口氣,既如此,那便演戲演到底。


    想罷太子當即換上一副快哭了的表情,隨後重重的叩首下去,顫聲哀求道。


    “陛下,求陛下饒過姑姑吧!”


    戲演的不錯,可惜慶帝看都沒看他一眼,更沒有為之動容,風清雲淡的說了句。


    “再等等吧…”


    太子聞言一愣,顧不上繼續繼續表演了,抬起頭懵懵的問道。


    “等,等什麽呀?”


    慶帝此時正在一塊兒石質圓盤上按壓打磨著箭頭,聞言隨口道。


    “看看有沒有人,再來為她求情的。”


    太子聽完猶豫著說道。


    “都已到了這個境地,怕是…怕是沒有人敢來了吧。”


    慶帝眼都沒眨一下。


    “不一定啊。”


    話音剛落,侯公公的聲音緊跟著自外間響起。


    “陛下!太常寺協律郎,範閑求見!”


    太子偏著頭側耳傾聽著完,神色有些怪異。


    慶帝不動聲色的瞥了他一眼後重新沉下目光,手上動作不停,同時朗聲道。


    “宣!”


    ……


    第二章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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