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眼睛睜的溜圓,屏氣凝神等著慶帝說出對長公主的最終審判結果。


    慶帝彎著腰將長箭豎起,緩緩將箭頭伸入一小瓶蓋黑色液體中,緩慢且小心翼翼的轉動著。


    “讓她走吧。”


    太子聞言忙不迭的磕頭,激動不已。


    “謝陛下!”


    然而他謝早了,慶帝的話還沒說完。


    “讓她走遠點兒!”


    太子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其意。


    “陛下,去,去哪兒啊?”


    提起箭頭上下晃晃控幹,慶帝將箭頭倒轉到眼前觀察著。


    “她在京都待了這麽多年,信陽是她的封地,她可以回去了。”


    隨口說完,慶帝挪動腳步,剛要離開座位。


    太子一聽頓時麵露驚恐,倉惶伏地。


    “陛下!”


    慶帝放下弓箭淡淡的瞥向太子。


    “嗯?”


    語氣不重卻滿是威嚴。


    太子嚇了一跳,頓時清醒不敢再多言,閉上嘴巴複又躬身行了個禮,然後太子便起身了。


    偏頭瞪著眼瞧著範閑的側臉倒退了幾步,太子赫然轉身朝禦書房外走去。


    範閑一直目不斜視,等太子走遠了方才扭頭瞥了他背影一眼,撇了撇嘴。


    玄關外。


    長公主微微仰頭靜靜的看著從拐角走出走出來的太子,眼裏帶了一絲好奇。


    太子走到她麵前停下腳步,猶豫著開口道。


    “陛下讓姑姑離開京都,前往信陽!”


    長公主聞言目光瞥向玄關牆,仿佛可以透過牆麵看到禦書房裏的情形。


    她的確好奇自己會麵臨怎樣的處罰,但她此刻更好奇的是,範閑來做什麽!


    “噓,範閑,是來求情的?”


    太子輕哼一聲。


    “他是來落井下石的!”


    長公主聞言頓時笑了。


    “嗬,太好了!”


    斂去笑容,長公主目光投向玄關牆。


    “我還以為他是來求情的,還讓我好擔心了一會兒呢,如此我便放心了。”


    說罷長公主勾了勾嘴角,既然結果出來了,那她也就不必跪了,當即就要起身。


    在太子的攙扶下,長公主皺著眉頭忍著痛艱難的站起身來,吐了口氣後,麵色恢複如常的長公主看向太子輕聲道。


    “東西太多了,得收拾起來。”


    太子麵露不忍之色,低聲道。


    “姑姑,或許我還能再勸勸。”


    “不用了!”


    長公主平靜的看著玄關,幽幽的開口道。


    “帝心如淵,勸不得,猜不得…”


    ……


    禦書房內。


    “不管怎麽說,她也是長公主,總不能把她送到刑部。”


    慶帝從身後弓架上取了一隻弓,邊往上搭箭邊同範閑解釋著他做出那番決定的理由。


    說著慶帝低頭調試著弓箭緩步走向範閑,口中接著說道。


    “發配回信陽,已算是最重的嚴懲了。”


    停步,抬眼看著範閑。


    “罪不至死!讓開!”


    範閑還能說什麽,肯給他解釋就不錯了,聞言果斷退後一步,讓開了位置。


    陪同著慶帝走到內書房和環形書閣連接處的位置,見慶帝停了,範閑也跟著站定。


    慶帝架弓拉弦赫然瞄向了玄關處的那副盔甲,範閑在一旁看著,眼神有些怪怪的。


    因為此時透過玄關牆上的方格能看到玄關外長公主和太子正在並肩朝外慢行。


    慶帝是在瞄盔甲,還是瞄人,從他這個角度看還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


    屏氣凝神良久,慶帝於某一刻突然鬆手,長箭離弦,倏然消失,頃刻之間,穿透盔甲。


    這一箭有多快,快到範閑眨眼都來不及,沒等他捕捉到箭身的行動軌跡就已經破甲了。


    範閑扭頭看去,長箭直直插在盔甲胸口正中心處,入目隻剩箭身,不見箭頭。


    破甲箭,這箭頭可以啊,沒想到慶帝還有這手藝,牛批,範閑在心裏默默給慶帝點讚。


    破甲聲其實並不大,而且極其短暫,但足以驚到還未走出甬道的長公主了。


    腳步一頓,檀口微張,長公主有些難以置信緩緩轉身向身後看去。


    遠遠的正好讓她看到慶帝緩緩放下長弓的動作,以及,透過盔甲露出來玄黑箭頭。


    這帶著象征性意味的一箭徹底刺破了長公主的心房,心裏的委屈霎時間填滿心頭。


    外人都覺得她出賣言冰雲給北齊,讓北齊有機會換回肖恩是她喪心病狂為了一己之私!


    但她究竟是為了誰,外人不知,慶帝難道還不知道嗎?


    是,她是在這裏麵夾雜了一些私念,也確實做了一些錯事,起了不該起的貪念。


    但這麽多年心照不宣的合作,她為了他做了那麽多,換來的就是如今的棄之如敝嗎?


    不需要她了,要終結合作她不是不能接受,但一定要以這種方式嗎?何至於此呢?!


    膝蓋處隱隱傳來的那連綿不斷的鑽心的疼痛她都忍住了沒哭,然而此刻,她忍不住了!


    淚水不由自主的浸濕她的雙眸,長公主顫抖著嘴唇回正身子緩緩朝外走去。


    這一刻,長公主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可笑到眼淚猶在,笑意便止不住了…


    ……


    盡管已是深夜,但禦書房的消息,還是經過龐大且隱秘的消息網迅速傳遍了整個皇宮。


    上層知不知曉猶未可知,但下層的宮女太監們早已心知肚明,那就是長信宮要變天了。


    雖然在哪兒做下人都是做,但在慶國首府京都和在偏遠之地信陽畢竟還是有所不同的。


    是麵子問題,亦是前途問題,這是長信宮裏的宮女們不得不考慮的現實問題。


    一是習慣問題,而是關係或親友也都在這裏,如果有可能,她們還是想留在京都。


    那怎麽辦呢,花錢投關係,找門路,換個後宮其他主子不就可以了。


    錢從哪兒來?這宮裏擺的放的存的,這不都現成的嘛,拿就是了,亂糟糟的,沒人管!


    披著月白色外袍的林婉兒此時正靜候在廊下眺望著遠處的寢宮,等著母親召見。


    她周圍到處都是提著大包小裹在瘋狂逃竄的宮女們,她注意到了,但她選擇無視。


    聽聞消息後,她就迫不及待的進宮了,這一麵,她必須見,有話想說,也有問題想問!


    電閃雷鳴響徹在夜空之中,將整個長行宮映照的忽明忽暗,林婉兒下意識的緊了緊領口。


    等了許久,她終於看到了從燈火通明的寢殿中走出來的母親手下大宮女蘭香的身影。


    林婉兒緊張的的向前踱了兩步,看著逐漸走向她的蘭香,眼裏滿含著期待。


    蘭香近前後,猶豫了下輕聲說道。


    “郡主還是回去吧,殿下說了,她不想見你。”


    林婉兒聞言目光看向寢殿,抿了抿嘴唇道。


    “那我再等等!”


    蘭香雖不忍心,但必須實話實說。


    “再等也不會見!”


    誰知林婉兒就跟沒聽見是的,依舊倔強著站在原地望著寢宮不肯走。


    蘭香無奈,矮了矮身子便轉身回去了。


    寢殿內。


    長公主此時已經換上了一身黑色長裙,垂手漫步至臥榻旁,緩緩坐下。


    抬眼看了眼欲言又止的蘭香,她隨口問道。


    “不願走?”


    蘭香點了點頭,猶豫片刻她開口勸道。


    “要不,見見吧!”


    長公主挪開目光,默不作聲,眼神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麽,但顯然沒有改主意的意思。


    直到,她聽到殿外電閃雷鳴之下隱隱伴有林婉兒的咳嗽聲,眼神裏終於露出一絲擔憂。


    蘭香也聽到了,擔心的回頭看了眼,蘭香看著長公主,忍不住再次勸道。


    “郡主近來身子雖好了些,畢竟還未痊愈,她這個身子真站一夜,怕是會大病一場的!”


    長公主沉了沉目光。


    “受不了,她會走的。”


    蘭香不這麽認為。


    “郡主身子是弱了些,可她的脾氣,跟您一樣,她說不走,就一定不會走!”


    聽聞此話,長公主沉默了。


    片刻之後。


    蘭香身影再度出現在殿外廊下,衝著林婉兒柔聲說了一句。


    “進來吧。”


    ……


    殿內。


    長公主站在火盆前,正在一張一張的將手上的信箋投入火盆之中。


    待堂下的林婉兒行完一套禮後,手上動作沒停,也沒看她,長公主輕聲開口道。


    “那邊有新煮的參茶,喝了暖暖身子。”


    目光搜尋了下,林婉兒很快便看到了左側單獨擺放的凳子和小幾,幾上擺著參茶。


    林婉兒安靜的起身,直接走了過去,掀開蓋子捧著參茶在凳子上坐下了。


    喝了口參茶後,林婉兒左右看了看,然後衝著長公主的背影隨口問道。


    “宮裏的侍女都散了?”


    長公主聞言輕聲道。


    “各自都在找門路,想著換個主子,能留在京都。”


    “怕也,不容易。”


    “總比跟著我好。”


    “就是涼薄了些。”


    眼看著手上最後一疊紙在火光中快速燃燒殆盡,長公主笑了笑。


    “在宮裏,心善的早被吞了,渣都剩不下。”


    林婉兒有不同的看法。


    “這樣不對!”


    長公主轉身看向她,頓了下緩緩走向她,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麽。


    “這時候,我本不該見你,既然見了,就交代幾句。”


    林婉兒聞言低頭放下參湯,正襟危坐。


    長公主挪步榻邊坐下,看著林婉兒道。


    “我如今敗了,你還來看我,是自己往深淵裏跳。”


    ……


    第二章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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