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幽暗的猙獰囚車中,肖恩滿頭枯白頭發發繩有些鬆動顯得有些鬆鬆垮垮。


    他緊閉著雙眼滿臉肅容地盤腿坐著,雙手於身前搭成一種奇怪的姿勢,宛如蓮花盛開。


    怪異的不僅僅是姿勢,還有舉動,隻見他左手尾指微微上翹前伸,貼著微臭恭桶邊緣。


    肖恩體內渾厚的真氣緩緩運轉起來,周身空氣都稍稍有些扭曲,不一會兒,一股逐漸濃鬱的腥臭味蓋住了車廂內原本的異味。


    一滴極其濃稠黑粘的液體被他從漸漸修複完好的經絡中逼了出來,沿著尾指指肚上不知何時弄出來的小缺口緩緩滴入恭桶之中。


    隨著那一滴濃縮精華毒液被逼出體外,肖恩雙眸的光芒逐漸興盛,透過並未完全閉合的眼瞼縫隙透射出來,表情漸至柔和。


    雙手互印,肖恩迅速又結成另一種手勢將體內一直紊亂無序的真氣逐漸穩定平複下來。


    這一過程持續的時間甚至比逼毒還久,良久之後,隨著他雙手變勢掌心朝下緩緩下壓,肖恩重重的吐了一口氣,緩緩睜開了那雙眼神明亮異常不見一絲渾濁的雙眸。


    自從他被關進監察院的地牢,刑與毒自始至終就沒有斷過,那位負責刑罰的七處主辦,十分了解他的身體狀況,所以下手的分寸感掌握的極好,始終讓他的身體遊離在邊緣地帶之中。


    而自從出了京都之後,範閑用極其簡單粗暴的靜脈注射的方式對他用毒,確實讓他的身體機能受到了極大的創傷。


    但就像費介在教導小時候的範閑時說過的那句話所言,下毒最關鍵就在於一個“下”字!


    下給什麽樣的人,用什麽樣的方式,關鍵在於適合,並不見得毒性越烈,效果就越好。


    範閑畢竟缺少麵對像肖恩這種特例人物的經驗,他自然預料不到,經過小二十年的折磨,肖恩的體內早已容納了數以百計,種類繁多的各種五花八門的毒素。


    海量的毒素在肖恩的體內達成了一種極其微妙的平衡,既不會讓他死去,也不會讓他輕易找到用真氣逼出毒素的途徑。


    而範閑極其簡單粗暴的下毒方式,恰好猶如一把巨大的開山斧,生生地砍入了肖恩體內錯綜複雜係了多年的死結之上!


    雖然死結斷裂那一刻,給肖恩帶來了難以想象的痛苦,但也讓這位浸淫在毒術和陰謀之中數十年的厲害人物,成功尋到了一絲解開體內死結的機會,經過數十日摸索,他成功做到了!


    感受著自身渾厚的真氣在理順一部分的經脈中緩緩流轉,肖恩嘴角勾了起來。


    昏暗光線下的森冷笑容,幹枯雙唇,在滿頭鬆垮灰白頭發映照中,麵容顯得尤為可怖。


    忽然間,肖恩耳朵動了動,隨即瞬間斂去了眼中的寒芒,嘴角的笑意,原本挺拔的身軀也在一瞬間塌陷佝僂了下去,顯得整個人馬上就頹然蒼老了許多,看上去就是個不停散發著老人味兒的普通老人。


    片刻之後,戚戚渣渣的開鎖聲響起,很快鐵門就被從外麵推開了,車廂內光線驟亮。


    肖恩眯了眯眼,緩緩抬頭,看著門外帶著一臉諂媚笑容,許久不見的王啟年輕聲道。


    “是你啊。”


    王啟年嘿嘿一笑。


    “是我,肖先生,好久不見,我是來給肖先生送吃食的。”


    說著他抬了抬手中食盒展示給肖恩看。


    肖恩掃了一眼,淡淡的嗯了一聲後又把眼閉上了。


    王啟年笑容稍減,扭頭看向一旁虎衛,嚴肅地叮囑了一句。


    “待會兒我進去了不許關門啊!”


    這次倒不是因為害怕,主要是他站在門口聞著車廂內的氣味有些不太對,過於熏人了!


    待那名虎衛應下後,王啟年這才放心,端著食盒踩著馬凳緩緩登上馬車,進了車廂。


    小心翼翼地服侍著肖恩用了些食物和清水之後,王啟年又用濕毛巾幫他整理了下麵容。


    完事兒他看了一眼肖恩鬆垮的頭發,帶著笑臉輕聲問道。


    “需要我幫肖先生重新綁一下頭發嗎?”


    肖恩本想搖頭,但想了想,改成了點頭。


    “那就麻煩你了。”


    王啟年笑著連連擺手。


    “不麻煩不麻煩,舉手之勞而已。”


    在他幫肖恩梳理頭發的時候,閉目養神的肖恩忽然開口問了一句。


    “你們小範大人什麽時候來?”


    他問的是範閑每日一行的灌毒事宜,本來午後就該來了,沒想到今日忽然晚了。


    王啟年將他頭發梳理的差不多了,一手抓著頭發,一手撿起答在臂彎上的布條,熟練地幫他綁了起來,聞言笑道。


    “我此行來正要告之肖先生此事,現下使團離國境不遠了,小範大人的意思是剩下的時間肖先生可以免去每日之苦了。”


    聞言肖恩的臉上並沒有露出哪怕一丁點的笑意,隻是閉著眼淡淡地問起另一個問題。


    “聽說你們小範大人,在和郡主林婉兒成婚之後就會接手慶國內庫?”


    王啟年聞言愣了一下,實是肖恩話題轉的太快,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回過神之後繼續手上動作,他點頭回道。


    “是啊,那可是天下最有錢的去處。”


    話音未落,肖恩的頭發就已經綁好了。


    言罷王啟年看了一眼綁的比上一次要好很多的頭發滿意的點了點頭,拍了拍手。


    “綁好了,肖先生。”


    起身回到肖恩麵前之後,王啟年開始收拾地上的食盒。


    肖恩還在想著他方才說的那句話,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


    “最有錢的去處,難道比葉家還有錢?”


    王啟年手上一頓,抬眼想了想,很快便想起來他口中的葉家指的是誰了,微微笑道。


    “那個葉家早就煙消雲散,化為塵埃了。”


    “什麽?”


    肖恩瞳孔巨震,隨即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連忙將雙眼之中濃濃的震驚之色給掩蓋了起來。


    王啟年低頭收拾著食盒,也沒注意到肖恩的神態變化,聞言將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這一次肖恩閉著雙眼並沒有任何反應。


    將收拾好的食盒從門口遞了出去之後,王啟年見肖恩沒有更多的話題要聊了,目光不情不願的掃向了那個散發著濃厚臭味的恭桶。


    不急不慢的從懷中掏出一個潔白絲巾,王啟年將口鼻全部遮蓋住,在腦後綁緊後深呼吸了一口氣,這才緩緩上前抱起。


    沒忍住看了一眼恭桶內的他差點兒沒忍住直接yue出來,趕緊將蓋子合上,然後將腦袋撇向一邊,抱著恭桶快速下了馬車。


    雖然掩著口鼻,但王啟年回車隊另一側營地的路上還是下意識屏住了呼吸,腳步飛快的趕到營地最中央的營帳前迅速放下,接連後撤了四五步方才開始大口呼吸,同時揭開麵罩。


    營帳內的梅呈安和範閑聽到動靜此時已經走了出來,看著退出老遠正在掐著腰大口喘氣的王啟年,二人對視一眼,齊齊笑了。


    “至於這麽誇張嗎老王?”


    範閑著著問了一句。


    梅呈安則是笑著朝他招了招手。


    “離那麽幹嘛,趕緊過來說說肖恩那邊是什麽情況。”


    王啟年撫了撫胸口,緩過勁兒來以後方才抬腳上前,同時苦笑著抱怨道。


    “少爺,大人,不是我誇張,是真的太臭太臭了,我蒙著口鼻都不管用,臭味兒一個勁兒往我鼻子裏鑽,好懸沒把我給熏死。”


    說著走上前的他指了指地上的馬桶。


    “說起來也是奇了少爺,你說他那麽老的一個家夥,進食也不算多,怎麽一天到晚還能拉這麽多呢?”


    梅呈安樂的嗬嗬直笑,看了眼範閑,意有所指的說道。


    “我也奇怪呢,關了這麽些年,身體機能還能恢複的這麽快,這老家夥還是人嗎?”


    聞言範閑眼中精光一閃,笑著點點頭,抬腳上前掀開蓋子看了一眼,輕嗅了一下後皺了皺眉頭,迅速合上蓋子,回身看向老鄉微微頷首。


    “果然極臭!”


    ……


    “這一手真臭!”


    信陽城那座華麗的離宮裏,白色的幃帳在輕柔的暖風中四處飄動,盛夏的天氣,這離宮裏竟是一片清冷,宮裏種的盡是寒梅,與京都皇宮裏的長信宮極為相似。


    白色半透明紗幔之後,半倚在軟塌之上穿著極其清涼的長公主言笑晏晏,看著對麵剛剛落完子的親信。


    這位親信姓宮名具仁,名字看著仁義,實際上是一個極有計謀的老陰逼,而這樣一個老陰逼卻是一個年紀與長公主相仿的女人,雖是一個謀士,但其無論身材還是樣貌衣著,卻又妖媚的像個勾欄女子,可謂從上到下,從內到外,處處充滿裏一種極致的反差感。


    宮具人動作輕浮地掩嘴柔媚一笑,胸前露了一大半的酥胸顫了顫,嬌聲道。


    “那可不是,在殿下麵前,便是世間頂級國手出馬,怕是也隻能下出臭棋來。”


    李雲睿輕笑著瞥了她一眼。


    “那可不見得,那孩子是個聰明人,不要以為他之所以如此順,全賴陛下對其青睞有加,我隻是有些想不大明白,陳萍萍那條老狗怎麽就這麽喜歡我的好女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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