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劉曄和郭嘉對敵不分勝負,曹操這邊晝伏夜出,亦是來到了新平城下。


    卻說當日劉寵遇襲,鄭玄便被劉曄留在了陳國。


    一連數日,隻聽南邊打得熱火朝天,他自於此處,便每日看顧劉寵的傷情。


    也不知張闓到底用了什麽毒箭,總之自從中毒之後,劉寵便即昏迷不醒,粥米難進。


    每日便是灌些米粥,及至半夜亦要吐出大半,且米粥皆為灰黑之色。


    眼見其臉色越來越差,恐怕沒了再起之力,其麾下部眾盡皆哀傷不已,每日歎息不絕於耳。


    見得此狀,其弟子中有一人喚作郗慮,便尋了一眾師兄弟來對鄭玄道:


    “現在陳王遇刺,歸因乃是袁術之患,與我等無關!”


    “弟子聽聞那劉曄乃是劉備麾下,不知何故坐鎮於此。”


    “袁術刺王,亦是圖謀陳國!”


    “陳國乃三家交界,如此下去,必生禍端。”


    “左右鄭師是奉朝廷之令入朝為官,何不趁現在大禍未至,先行入朝避禍?”


    他本是兗州山陽人,家鄉皆在曹操治下。


    這一次跟著鄭玄入朝,自是想要在曹操麾下謀個一官半職。


    哪裏想到會被攔在陳國之地。


    眼見許昌和榮華富貴近在眼前,他當然有些按捺不住。


    可鄭玄一聽此言,便給了他一個冷眼道:


    “吾為大漢子民,今奉天子之詔入朝,便當以國事為重。”


    “如今陳王遭賊人之禍,賊人自從吾而來,豈言與我無關?”


    “便是並無此事,而今中原亂局如此,劉玄德受天子詔討賊,穩定淮南大局,如今助陳王守地,乃是義舉!”


    “他自還領兵未至,故讓劉子揚尋吾在此坐鎮,吾等在此自是襄助義舉,豈言要去避禍?”


    “吾觀爾等是懼袁術軍威,不敢抗之!”


    “若要避禍,爾等自去,老夫便一人在此亦可!”


    “如能逃過此難,來日自去應命。”


    “如逃不過此難,便死於此,亦從吾之願爾!”


    他鄭老夫子人老成精,怎會不知弟子之願。


    見彼等想要離去,自然便讓眾人自行決定,總之這件事不結束,他就不會離開。


    別看鄭玄已經七十二歲,但其在弟子心中威望卻是極高。


    眾人聽得此言,自是連忙下拜,連呼不敢棄師而去。


    鄭玄見之,自然不再苛責,便令一眾弟子幫忙穩住大局,又讓其弟子公孫方親自外出,幫劉寵尋找神醫華佗。


    不料華佗還未尋來,南方就傳來了劉曄的消息。


    言說曹操已經出兵,恐會偷襲陽夏,讓他們先至新平避禍。


    一聽這個消息,郗慮等人自是大喜,心想曹操就是朝廷代表,這一下鄭夫子應該肯去了。


    當下自是又忙來請鄭玄離開陳國,南下投靠曹操。


    然則鄭玄聽得曹操出兵之信,便是一陣惱怒道:


    “陳王今遇刺,陳國卻轄於豫州,今有劉玄德在此,自可除袁術之患!”


    “曹操身為司空,安敢犯他人之土?”


    “此必未先上表天子,雖至陳國,卻是私軍。”


    “吾身受天子之命,豈能與之同流合汙?”


    “今他若來增援就罷,若是前來犯城,便是大罪,我等豈可前去投之?”


    到了現在,鄭玄也算是看清楚了,陳國之地,就是三家眼中的一塊肥肉。


    無論是袁術、劉備,還是曹操,都想得到這塊地盤。


    但在他看來,劉備作為豫州牧,陳國即便出事,那也是劉備的問題。


    劉備若能鏟除袁術,穩定陳國大局,那是好事。


    即便劉備鏟除不了袁術,那也該先上表朝廷,曹操才有出兵之理。


    結果現在劉寵剛一出事,劉備這邊還在穩大局呢,你曹操來摻和什麽?


    這分明就是不把朝廷和天子放在眼裏,隻顧攻城略地,壯大自身勢力。


    與之相對,劉備雖然讓劉曄駐守陳國,卻是一心讓劉曄穩住陳國大勢,壓根就沒有急切的攻入陳國。


    兩相比較之下,劉備和曹操誰更尊天子,誰更能當匡扶漢室之人,一看便知!


    鄭玄亦是漢室死忠,見得此狀,自是越發不喜曹操,直接告誡其弟子道:


    “吾知爾等學有所成,已欲出仕,眼下見曹操勢大,便要攀附權貴!”


    “然則曹操如此不尊天子,不尊王法,吾不願從之!”


    “爾等若要前去投靠便去,然則自今日之後,莫在對外宣稱為我鄭玄弟子!”


    他這話說得極為嚴重,一眾弟子聞之,自是恐懼不已。


    他們現在即便能出仕,那也是因為頂著鄭玄弟子的名頭。


    若是被鄭玄一怒之下逐出門外,那以後別說當官,恐怕在什麽地方都抬不起頭來。


    由是眾人皆低頭不語,再也不敢提起投靠曹操之事。


    就這樣,鄭玄硬生生穩著陽夏大局,一路又跟著兵馬朝著新平方向行來。


    至於新平城內,又與駱俊派出的梁習交接,這才穩住了局勢。


    這麽安居了幾日,又聽到曹操兵臨陳縣的消息。


    鄭玄見狀,心想曹操實在過分,若是讓其至於城外,他必然要痛斥一番。


    在這種情況下,曹操悄悄來到了新平城下,還不知城內的鄭老夫子已對他心生不滿。


    趁著夜色掩蓋,他見城上防備嚴密,便對荀攸道:


    “今敵軍防備甚嚴,未可輕動,不知公達可有妙計?”


    荀攸一聽,便對曹操諫言道:


    “眼下劉寵不能主事,敵將未必有謀。”


    “可趁眼下夜間,敵軍不備,喚一軍前去西門求戰,又叫一軍佯攻東門,主公自從北門攻之,則此城必下!”


    曹操聞得其言,便讓李典出兵求戰,又讓於禁佯攻,他親自帶領許褚從東麵取城。


    大軍一入城下,消息便傳入城內,言說有一軍自西而來,正在城外求戰。


    盧楷聽聞此言,自是大怒道:


    “必是曹操引軍前來,既是遠來,兵困馬乏,卻來求戰,豈不欺我?”


    說罷,他便欲引軍出城與曹操戰過一場。


    但梁習自得劉曄之命後,便一直防著曹軍來襲,眼見曹操並未突襲,而是求戰,便覺有異,忙對盧楷諫言道:


    “今曹軍遠來,更不下寨,安有求戰之理?”


    “必是敵軍詭計,城外或有埋伏!”


    “將軍即為統軍之將,當以大王為重,豈可逞匹夫之勇?”


    盧楷其人雖然無甚謀略,卻是忠心耿耿,聽他以劉寵勸解,自然停了出城之心道:


    “吾亦非逞匹夫之勇,乃今大王被刺,三軍無主,若是戰也不戰,士氣跌落,於軍不利!”


    梁習聽得這話,亦是暗覺有理,但他行事穩重,思慮片刻便對盧楷道:


    “將軍之言亦是有理,然則正值夜間,不可輕出。”


    “不妨忍過今夜,待得明日探清敵情再行求戰,卻也不遲!”


    盧楷見他言語懇切,自是不好再言,索性悶氣不出。


    城外李典受得曹操軍令,自是連聲叫罵,見敵軍動也不動,便忙令麾下將消息報與曹操。


    此時曹操剛至北門,聽得信報,又對荀攸道:


    “敵軍忍耐不出,我軍可戰否?”


    荀攸聞之,便對曹操笑道:


    “我軍求戰,敵軍生怕有詐,不肯出戰,自也不出所料。”


    “既是誘他不出,便讓於禁將軍於東門先喊不攻,待敵軍至東門再行佯攻。”


    “待敵軍摸不清我軍來路之時,便可再於北門進攻!”


    “如此敵軍分散兩側,南北必然空虛,或可成事!”


    曹操聞言,照例依照其計行事,西門兵馬不退,又叫東門佯攻。


    盧楷等人正在城上,忽聽東門喊聲大做,一時都是大驚,思慮一會兒,盧楷便對梁習道:


    “子虞之言果然不差,敵軍在西門求戰,正是欲誘我兵馬出戰,又從東門取城!”


    “今東門殺聲四起,必是敵軍攻城,且隨我去增援此門!”


    說著,他又要將兵馬帶著朝著東邊行去。


    而梁習見狀,思慮曹操狡猾,西門還未成事,東門怎麽就起了?


    想了一會兒,他不敢斷定東門就是主攻,便對盧楷建議道:


    “將軍自去增援東門,且留些兵馬與在下,於此居中策應!”


    盧楷見他這般小心,便即點頭應諾,給梁習留下千餘兵馬,又帶著兵馬朝著東麵行去。


    不料他一到東門城上,隻見城外喊殺聲四起,卻未見兵馬攻城。


    忽然之間,隻聽北麵一陣喊殺聲響起,便即反應過來大呼道:


    “不好,吾中敵軍之計矣!”


    言罷他便欲帶兵朝著北麵撤去,不料這時於禁卻下令開始進攻,數千兵馬朝著城池殺來。


    盧楷一時看著敵軍殺至,頓時愣在當場,搞不清敵軍的套路。


    而在此時,曹操已經在北麵發起了全麵進攻,以麾下精銳宿衛虎士朝著城上便即殺來。


    這宿衛虎士本就為四處劍客組成,戰鬥力極為恐怖。


    迎著城上箭雨,硬生生殺到了城牆之上,銳不可當。


    曹操於城下見狀,自是大喜,對荀攸笑道:


    “虧得公達妙計,今即一鼓上城,此城必被我軍所破!”


    荀攸看著城上之狀,正是撫須直笑,可這時,忽聽城內一聲大喝道:


    “曹軍已中我軍之計,速速與我殺出城外,攻破曹軍!”


    此聲一出,便見城門一開,衝出大量兵馬,同一時間,城內呐喊之聲不止。


    曹操見狀,頓時大驚道:


    “敵軍安能有計?”


    恍惚之間,又見城上喊殺聲更烈,眼見敵軍殺出城來,一時心道不好,急忙大呼道:


    “撤軍,休要纏鬥,速速撤軍!”


    隨著他一聲喊罷,宿衛虎士紛紛退至城下,朝著後方撤去。


    直到後方再無喊殺之聲,方才停下部隊。


    待得整好隊列之後,見後方並無追兵,曹操頓時一陣奇異,不由對荀攸道:


    “敵軍既有埋伏,為何不曾追擊?”


    荀攸聽到這話,一時眉頭一皺,便沉聲道:


    “不好,我軍中敵計矣,敵軍方才恐是在詐我軍!”


    曹操頓時也反應了過來,他們此次前來本是突襲,若是敵軍發現異常,早就設軍埋伏了,怎麽可能會在城內設伏?


    現在敵軍沒有追擊,多半是因為守將手上沒有多少兵馬!


    想到這裏,他便再度帶著兵馬朝著新平行來。


    至於城下,便見城門已然緊閉,大量士兵正在城上列陣以待。


    看著此狀,曹操便指著城上一陣歎息道:


    “吾一時不慎,竟中敵軍之計,錯失破城之機,屬實不該!”


    荀攸見此,自也是搖頭一歎道:


    “看來此城之中亦有能人,非倉促可破之!”


    從剛才對方的表現來看,他能判斷自己的計策多半是成功了。


    城內的守將已經中了他的計策,可在知道中計的一瞬間,沒有硬抗,而是選擇開門詐他們,就能看出這個人很機智,能斷大事。


    有時候奇策隻有一次有用,第二次就沒用處了。


    現在他們錯過了最好的攻城時機,城內又有這種能人,要想攻破新平,難度可就更大了!


    無奈之下,他隻得勸曹操息兵,先探查清楚城內守將何人。


    如此來到第二天,他們探子便即匯報了守城之人的身份。


    曹操這才知道城內守將確實隻有盧楷,可其麾下卻多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縣令梁習。


    昨天新平確實差點被攻破了,可梁習見抵擋不住,直接便令士兵催促百姓於城下喊叫,其人帶著一千多兵馬就朝外猛衝。


    如此便造成了城內還有伏兵的樣子,詐得他們退軍。


    此時聽得探子傳來了消息,曹操自是有些懷疑人生道:


    “大耳賊何德何能,安得諸多能人異士輔佐?”


    陳縣有一個劉曄就算了,這梁習又是從什麽地方蹦出來的!


    怎麽感覺在秦瑱投靠之後,劉備麾下能人便是層出不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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