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降張羨,這是秦瑱交給陸遜的任務,而要怎樣達成這個任務,便是陸遜自己的事情。


    其實在來時的路上,陸遜便思考過自己該是怎樣一個態度前來。


    畢竟張羨和他們並沒有任何交集,即便走投無路,也沒有理由投降他們。


    劉備現在隻是征東將軍,於情於理都管不到荊州的內政上來。


    張羨要投降,法理上也更應該投降荊州牧劉表,而不是他們。


    在這種情況下,他又該怎麽將這碗飯給送到他們嘴裏?


    所以陸遜思來想去,想出了一個策略,先說服張羨投降。


    再通過利害關係,將投降的對象引向他們,讓張羨主動迎接秦瑱北上。


    隻有這樣,秦瑱才能光明正大的入駐荊南之地,逐漸奪取荊州。


    故而此時見桓階詢問破局之法,他就表示破局簡單,你們直接投降就行。


    但對於給誰獻降表,他卻先模糊了概念,不直接說出他們的目的。


    這一番話顯然是讓張羨和桓階都有些迷惑,當即桓階又道:


    “尊使言之未盡也,隻言我等獻降,未言獻降何人!”


    “是獻降劉景升,還是獻降貴軍?不知先生可否直言?”


    陸遜看他繼續追問,便是一臉理所當然的對二人道:


    “荊南之地地處荊州,貴軍要降自當投降劉牧。”


    “隻要貴軍降於劉牧,我主當保府君無恙也!”


    此言一出,自是讓張羨和桓階一陣懵逼,沒想到陸遜會這麽果斷。


    按照他們的判斷,秦瑱現在遣使,肯定是想要來摘桃子的。


    所以現在勸降,投降的對象自然應該是淮南的劉備。


    可二人沒想到陸遜會果斷回答讓他們投降劉表。


    難不成劉備受了劉表的請求,特地前來充當說客不成?


    一時間,本來還挺確定陸遜來意的桓階即道:


    “尊使此言何意也?莫非不知如今劉表已響應國賊袁紹!”


    “府君所以領兵在此相抗,便是受得朝廷之令助力討賊。”


    “吾料劉征東乃受國恩甚重,而今與曹公共伐袁紹,當是同盟。”


    “何以現在貴軍不思出兵助之,反倒勸我等投賊?”


    張羨在一旁聽此,亦是憤憤不平的看著陸遜:


    “劉征東若是真欲助力劉表此賊,那即便大軍將至,羨也不當從之!”


    他和劉表之間,可不是簡單的國仇,而是私怨!


    而張羨這人性格極為倔強,這也是他打死不降的原因。


    陸遜見得二人反應如此,心中便有了底,一時裝作不知:


    “若依二位之言,劉牧竟然與袁紹聯合。”


    “此事我主屬實不知也,不知可有憑證?”


    桓階見他如此模樣,亦隻劉備現在多半沒借口對劉表起兵,當即沉聲道:


    “此事何須憑證!劉表與袁紹交往已久。”


    “昔日孫破虜南下之時,劉表便是受袁紹之令劫之。”


    “後來劉表穩坐荊州,便常有僭越之舉。”


    “至於去年,此人受得袁紹書信,率兵北上欲襲天子駕。”


    “幸得我軍從旁牽製,方才未使此賊得逞。”


    “不料此人竟與袁紹襲擊天子車駕,而今劉征東即伐袁紹,為何不伐劉表!”


    陸遜聽著這話,自是神情一震,再度詢問道:


    “先生此言當真?劉表真欲北上劫天子?”


    他本是聽了秦瑱的命令來勸降的,但他也知道,秦瑱這是特地找事!


    可現在聽到這個消息,那這一次即便沒有成功,他也不算白來!


    因為他們現在缺的不是荊南,而是一個出兵的借口!


    一個足以和劉表翻臉,但又不影響天下對他們評價的借口。


    而劉表出兵北上劫天子,這顯然就是一個好借口。


    畢竟,簡單地北上劫天子車駕,劉表可以解釋為迎天子南下。


    可那一次天子卻遭到了刺殺,袁紹就是因為出兵被潑了汙水。


    劉表如果也參與出兵,那這盆汙水就能潑到劉表身上。


    桓階之所以這麽說,自也是因為知道劉備的需求,他直接表態道:


    “吾與府君皆願作保,不知劉征東可願出兵伐之?”


    張羨此時也看出了桓階之意,點了點頭道:


    “吾願寫奏疏上奏劉表之罪,讓劉征東討伐劉表!”


    麵對二人如此表態,陸遜心中自是大喜,有了這封奏疏,秦瑱自然也就可以出兵了。


    但想到這一次他出使的任務,他便一陣猶豫道:


    “可我見府君身體不渝,劉表攻之甚急,現在上表恐怕晚矣!”


    “不瞞二位,我軍江東大都督秦君現在便領軍駐紮蒼梧。”


    “若是府君願意,或可寫一封求援之書,先請秦君前來助力。”


    “而後再行上表天子,細呈劉表之罪,再請主公出兵,不知可否?”


    話至於此,他自然圖窮匕見,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既然你們已經抵抗不住,那不如直接請援,讓我們北上助力。


    等到我們和劉表一開戰,後續兵馬自然會隨之而來。


    不過二人聽著他這話卻是沉默不語,隻見張羨撫須一笑道:


    “如此,便可知征東將軍之意也,來援荊南是假,圖我荊州是真。”


    “貴軍既有此意,何不一來便明說,何必耍這等手段!”


    陸遜看他如此模樣,頓時麵露羞愧之色。


    合著張羨早知他意,不過是在引誘他說出真實目的而已。


    “府君果然名不虛傳,小子此次卻是獻醜矣!”


    “不然,今日吾方得見劉征東麾下俊才!”


    見陸遜露出羞愧之色,張羨便搖了搖頭歎道:


    “我見尊駕恐怕年未及冠,便有這等心智,來日前途不可限量!”


    “惜哉我荊南之地,人口百餘萬,竟無這般少年之才。”


    “可知匡扶漢室,還需劉征東這等英雄人物方可!”


    “也罷,老夫自知大限將至,也難保三郡之地。”


    “倒不如獻與劉征東,也可保住彼等三郡官吏。”


    “伯緒,可與我尋木牒來,吾當親自請劉征東出兵!”


    桓階看他有意起身,不由急忙上前攙扶道:


    “府君身體有恙,在下自可代勞,何須如此?”


    張羨聽其勸阻,便即咧嘴一笑,揮了揮手道:


    “無妨,寫一封書信而已,廢不了多大力氣。”


    “如今既是要請征東將軍助力,當親自手書,以表誠意。”


    “閑話勿說,速去與我取木牒與筆墨前來!”


    桓階看他如此,不由紅了眼眶,又外出去尋來木牒。


    而陸遜見張羨這般豪邁,心中也是升起了一絲敬佩。


    在二人的視線之中,沒多久張羨便寫好了一封求援信交予了陸遜。


    然則還沒等陸遜接手,張羨噗的一聲便吐出了一口鮮血。


    陸遜見狀,頓時大驚,連忙和桓階將張羨扶上了榻。


    待得張羨上榻之後,他便拉著陸遜的手囑咐道:


    “老夫多半時日不久,尊使若去當速去速回,不然荊南之地難守!”


    陸遜聽得囑咐,就急忙點頭,朝著府外行來。


    可就在這時,卻見一個麵上罩著白布的中年人突然行出道:


    “汝是何人,從何而來,為何來見吾兄?”


    中年人的突然出現,嚇得陸遜一跳,待反應過來之後,意識到中年人可能是張羨的兄弟,他便躬身道:


    “在下劉征東麾下,特奉上官之令出使此地!”


    “而今得府君求援之信,欲往蒼梧之地求援!”


    可他剛一說罷,便見中年人神情慌亂,一把將他手抓住道:


    “小友莫去,莫要再讓兵馬前來荊南之地!”


    “自去歲起,荊南便生大疫,人民多死,府庫空虛。”


    “而今大疫將歇,正當休養生息,安撫百姓。”


    “爾等為何還要興兵?莫不知大疫常起於軍中?”


    中年人一番話語說出,直說的陸遜頭皮發麻,臉色煞白道:


    “先生方才是說,荊南之地正有疫病橫行?”


    疫病乃是曆史上殺傷力最大的災害,沒有之一。


    東漢末年之時,正是曆史上瘟疫最為繁盛時代。


    自從桓帝末年開始,大漢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全國性瘟疫。


    幾乎沒到秋冬之時,疫病便會卷土重來,帶走大量人口。


    陸遜雖然沒有經曆過疫病,但也直到疫病的恐怖。


    此時一聽荊南有疫病,他自是一臉驚駭之色。


    若真是如此,那他們現在出兵荊南,無異於帶著麾下前來送死。


    麵對他的詢問,中年人急忙便見荊南的形勢講述了一遍。


    原來自從張羨起兵之後,劉表就和張羨在湘江大戰過幾次。


    在劉表麾下大將黃忠和劉磐的帶領下,張羨連連敗退。


    直到去年春季之時,張羨就已經支撐不住。


    可這時,一場瘟疫卻席卷了荊南四郡,一時間荊南百姓紛紛中招。


    在疫病之前,荊南四郡百姓超過兩百餘萬。


    可在一年疫病之後,四郡人口驟降至一百餘八十餘萬。


    整整四分之一的人口死在了這一場大規模疫病中。


    而劉表麾下兵馬也染上了疫病,一時折損無數,隻得退兵。


    這一場疫病整整持續到了建安五年的夏天。


    直到秋日方才逐漸消減下去,而隨著天氣變寒,疫病又有了起事的苗頭。


    這也是中年人一聽又要打仗,便急忙勸阻的原因。


    陸遜聽著中年人之言,不由眉關緊鎖,拱手道;


    “還未請教尊姓大名?不知尊駕與府君是何關係?”


    中年人一聽,便急忙說出了自己身份,而他就是張機張仲景。


    張機本來是張羨的親弟弟,出身官宦世家。


    但其人自小便厭惡官場的爾虞我詐,十歲便拜入名醫張伯祖門下。


    自從去年大疫開始,他便四處治病,尋找治療之法。


    正是醫者仁心,看著百姓無助的死去,張機異常絕望。


    但他初步已經判斷,瘟疫和呼吸道有關,所以出入常帶麵罩。


    陸遜自然沒聽過張機的名聲,可現在他已是騎虎難下!


    眼見張羨病入膏肓,荊南即將落入劉表之手。


    若是錯過這個機會,那他們就很難再找借口出兵。


    可現在一旦出兵,又可能因為疫病導致兵敗!


    如此想著,他一時間難以決定,隻得對張機拱手道:


    “先生所言若是屬實,我等確實不當興兵。”


    “可在下身負重任,難以決斷,還需回去稟報。”


    “若是秦君斷言不可出兵,我軍自也不當前來!”


    張機看他一臉犯難之色,不由皺了皺眉頭道:


    “小友所言秦君乃是何人,不知現在何處?”


    陸遜聞之,自是直言相告,講明了秦瑱就在蒼梧。


    沒想到張機一聽,當下就拍了怕他的手道:


    “既如此,小友稍待,吾當隨小友一道前去勸之!”


    言罷,就拉著陸遜收拾完了行李,直接跟著陸遜朝著交州行來。


    ps:不知不覺就到2025了,祝各位讀者大大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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