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湖回到楚營大隊就不斷聽說馬上就要去挖河了。楚孝文這幾天很忙,一直在二別家裏幫忙,寫寫畫畫,整理一下娶媳婦需要的東西,還要幫忙寫請帖。一些重要的親戚,都是要認真按照傳統的格式要求,用毛筆書寫請帖,然後找認識路和家門的年輕人親手送過去,比如老娘家的舅爺、父親老娘家的舅老爺、還有就是姑娘家的姑爺、姑奶奶家的姑爺爺都需要親自安排人送去請帖。這幾家重要的親戚還要安排車去接,把妗子、舅姥娘、姑娘、姑奶奶這些女客接來家裏住上幾天,等舉辦完所有程序後再一一送回去。


    孝文對於大隊要組織青壯勞力去挖河的事情沒有特別過問。隻是那天看見常福哥來二別家裏,和他商量去挖河的事情。


    “二別兄弟,我們大隊要組織200多個青壯勞力去挖河的事情,你應該也聽說了吧,你能不能也參加?”


    “我這不要娶媳婦了嗎,咋還能跟著大夥兒去挖河?”二別顯然很是猶豫。


    “當然要根據你自己的情況,你要是能去,我就和隊長申請一下,我們再組織一個二十人左右的小組,最好就是我們一起下南湖撈草的原班人馬,還是你和方峰負責做飯。我們這些人合作了兩個多月,都很熟悉,也很有戰鬥力!”常福哥認真勸說,“關鍵就是你,你能不能跟著我們一起去。”


    楚孝文聽見常福和二別說起去挖河的事情,就走過來仔細聽他倆的談話。


    “我就是覺得這娶媳婦這麽大的事,怎麽前前後後也要忙個十天半個月的啊!別耽誤大夥兒的事情。”二別還是很為難。


    “其他的人這幾天就要出發了,我們這組人馬可以等你兩天,等你把新媳婦接回家,拜完天地後咱們再出發,你看行不?”常福繼續耐心勸說。


    “就是有好多老親都是提前接過來,然後還要陸續送回去,”


    “這些都不一定用你親自接送,你是新郎官,是娶親的主角,等你完成拜天地的任務後,其他一些雜七雜八的散事,用不著你親力親為。我也問過方峰,他說和你合作很愉快,我們這些人,也都喜歡你做的飯菜,關鍵是合胃口。”常福哥接著又說“你要是能去,我就負責帶著大夥兒一起去,我們都是自己本家弟兄,啥事都好擔待。你要是實在不能去,我也就不操心帶隊伍了,跟著他們一起去混日子算啦!”


    “二別哥,你就去唄!我們都給你幫忙,等忙完了,立馬就出發!我們哥幾個在一起幹活,多好。”楚孝文也在一旁說道。


    “那就一起去唄!反正時間緊了些。”二別確實一臉的勉強。


    在以後的日子裏,楚孝文從大隊和學校裏了解到,這次開挖“紅旗河”確實是一項大工程。原來是縣革委會為了響應國家號召,利用冬季農閑時分,組織全縣十萬青壯勞力,大力推進農田水利建設。


    這條準備開挖的紅旗河位於祥城縣北部平原,原名為牛頭河。為明朝嘉靖十四年(1535年)挖土築南旺湖堤的一道取土塘,為南旺湖窪的主要排水河道。1975年開挖後以形勢命名為“紅旗河”。


    紅旗河西起祥城縣黃垓鄉金莊村北,於梁寶寺鎮劉長營轉向東南,於萬張街道狄摟村北入趙王河,再連接京杭運河。全長21.1公裏,流域麵積143平方公裏。河床寬72米,深5米,為長流河,紅旗河是那個激情年代開挖的一條重要水利工程,紅旗河開挖後,我們老家一帶,也就是當年的南旺湖周邊土地在沒有任何水患。


    二別娶媳婦接親還是按原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臘月初七一大早,楚孝文就和一幫年輕人,坐上生產隊裏的大馬車,準備去迎親。馬車都重新布置了一番,大車上下、裏外都刷的幹幹淨淨,車廂用葦席搭了個棚子,前後都吊著新棉被擋風,三匹馬脖子上也都掛上一串鈴鐺,前麵係著紅布,很是威風。二別穿了一身新衣裳,坐在車棚裏麵,還有一個本家小男孩,抱著一個裝著一隻大紅公雞的雞籠。幾個小夥子,也都穿上整潔的衣服,有的準備一路燃放鞭炮,有的在經過橋梁、轉彎的時候隨時下車張貼寫著“青龍”二字的紅紙條。


    一行兩輛馬車出南門,燃放鞭炮啟程向南,然後右轉西行,大夥兒一路打打鬧鬧、說說笑笑不大一會兒就來到二別媳婦娘家的村子,----接骨張大隊,在村口稍停,燃放一掛鞭炮,放幾個震天雷,告訴親家,我們要進村了。


    然後就趕車進村,新郎官下車步行前麵引路。一邊走,一邊有年輕人不住的燃放鞭炮。直到快到二別嶽母家的時候,走過來一群接親的隊伍,把我們圍了起來,分別寒暄著接到家中堂屋,坐下,一人負責倒上茶水,每個人麵前放一杯茶葉水,一邊陪著迎親的隊伍說著閑話。另一個有些年齡的男人便安排一群小夥子抬著嫁妝,包括家具,被子,衣服以及床上用品先行出發了!這個時候,新媳婦也一身盛裝喜服,在娘家嫂子的陪同下上車了!外麵門口更是鞭炮齊鳴,歡聲笑語一片。


    迎親的隊伍和娘家的重要客人一起說著閑話,彼此寒暄問候,也說起彼此相識的熟人。大家在一起看似隨意,說說笑笑,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實際上都很拘謹,雙方都沒有吹牛說些不著邊際的大話,甚至麵前的茶水也沒有怎麽飲用。


    等一位年輕人走進來,在一位年長者耳邊說了幾句話,那位年長者便站起身,和大夥說,“新媳婦都準備好了,馬上可以出發了,你看也沒有好好喝點水,怠慢了大家,不好意思啊!”迎親的眾人也都站起身,客氣幾句。孝文一直跟著大夥兒,也沒有說什麽話兒,就是感覺剛才說話的那人應該是二別嶽父那邊重要的親屬,或是接骨張大隊的領導幹部。


    大家就陸續走出院子,讓迎接新媳婦的馬車先行在前麵,車上也多了一位小男孩,拿著一根長長的竹竿,上麵還係著紅繩。然後迎親隊伍和接骨張大隊送親的眾人分別坐上兩輛馬車,出發返回楚營大隊。來迎親接媳婦的是兩輛馬車,等返回楚營的時候是三輛馬車,接骨張大隊又加入一輛馬車。三輛馬車排除隊伍,一路鞭炮齊鳴,大夥兒說說笑笑返回楚營。三輛馬車進西門,從另外一條大街來到二別的家門口。


    一個年輕小夥從房頂上開始燃放長長一掛鞭炮,還有人從房頂上抓起一把喜糖、曬幹的紅棗、炒熟的花生之類撒下來,引得一群孩子爭搶。


    兩個孩子手中各拿著一捆麻杆點燃成火把,分別從兩邊圍著馬車轉一圈。從家裏走出幾位婦女,就是二別的大嫂和堂嫂、嬸子,搬出一把椅子,放到車前,扶著新媳婦下車,領著新媳婦的手簇擁著走進新房。新媳婦穿著大紅新棉襖,低著頭,一副很害羞的模樣。一群孩子們緊跟在身後,一些大膽的孩子會突然走近,抱一抱新媳婦,摸一摸新媳婦的屁股,不時大聲喊著:“摸摸新媳婦的腚,一年不生病!”接著就是一群人大笑。鬧新房的孩子們跟著新媳婦走進新房,接著就從屋裏傳出一片打鬧聲、嬉笑聲、尖叫聲、新媳婦的尖叫聲、還有大嫂、嬸子們的嗬斥聲陣陣傳來。


    楚孝文沒有跟進去鬧新房,陪著成華叔、幾位本家長輩和大隊的兩位領導專門接待接骨張那邊來送親的幾人。兩邊的人來到另一間房子裏,分賓主坐下,又謙讓一番。孝文忙著拆開香煙給眾人遞過去;接著端出茶壺,分別給大家麵前的茶杯倒上茶水。


    賓主雙方都不停地誇讚這兩位新人,勤快、能幹、手巧、懂事等等!還希望對方擔待著新人的缺點和不足,希望孝敬雙方父母、長輩雲雲。孝文不斷是端起茶壺,給大家續上茶水,感覺雙方太客氣,說著一些雲裏霧裏的話,一點也插不上嘴,就感覺無趣的很,就走出來,走進新房,正趕上舉行典禮,就擠進去。


    就見二別和他媳婦站在院子裏堂屋門前,牆上貼著一副領袖畫像,兩位新人並肩站著,在主持人的吆喝聲中,不停麵向領袖鞠躬行禮,一旁觀禮的人嫌棄新媳婦鞠躬幅度太小,沒有達到標準的九十度,很是不滿,就召喚幾個年輕小夥子去幫忙,隻見一個大膽的年輕人走過去,用手使勁壓著新媳婦的脖子,新媳婦也是倔強地擺著頭,引來眾人一起大笑。


    孝文看來一會兒,就走出人群,來到屋裏繼續為大家服務點煙、倒水、續茶...........


    中午時分,院子裏的典禮也應該結束了,也就開席了,二別全家都是廚師出身,二別的師兄弟也很多,今天的席麵很是豐盛,味道更是沒得說,有雞有魚還有肉,在那個年代算很上檔次啦!雙方還是說著些客氣話,不停地讓酒、讓菜,就是希望對方喝好,吃好;多喝點喜酒、多吃點。孝文坐在下首門口的位置,為大家服務,每當有人端著盤子或碗送來菜的時候,孝文就接過來盤子或菜碗,再伸手放在貴客麵前。這座都是雙方場麵上的人物,吃飯喝酒都很慢,鄰桌是給新媳婦送嫁妝幾個年輕人差不多快吃完了,酒喝了不少。


    這時,院子裏又傳來嬉鬧聲,應該是新媳婦給上禮的女性親戚、長輩們磕頭行禮的時間。就是二別的大嫂在新媳婦麵前房一個臉盆,站在一邊大聲說著,什麽親戚交禮多少錢,然後新媳婦深深鞠躬行禮,隨著喊聲不斷,臉盆裏麵酒增加大小不一的鈔票。孝文也沒有出去看個究竟,還是繼續忙著端茶、倒酒、敬煙、點火,服務眾位尊貴的客人。


    等到這桌的客人吃喝差不多的時候,這群人就來到新媳婦的新房,給新房的夾山門外麵,拿出帶來的竹竿,穿上由新媳婦親手繡做各種牡丹花卉、鴛鴦戲水等圖案的布簾,鄭重掛上,然後,娘家人帶著新媳婦返回接骨張家裏,整個娶親過程也就結束了。


    這就是我們老家的風俗,新郎官在娶親結婚的第一個晚上是不能同房的,新媳婦被娘家長輩接走,第二天,再去接回來,新郎官也不能一個人在新房的新床上過夜,要邀請一個小男孩來“壓床”。一般就是本家的侄子,就是那個迎親抱大紅雞的那位。


    新床都要鋪上好幾層,新被褥、新床單,這些都是新媳婦從娘家帶來的,大都是新媳婦親自紡棉織布做好的,鋪的被褥。床單越多,越能反應新媳婦心靈手巧。來壓床的小男孩離開家裏大人,來一個陌生的床上睡覺很不習慣,往往就會尿床,把新媳婦的嶄新的被褥、好幾層床單尿濕一大片。也隻有這樣,反而是個好兆頭,家裏的老人更是歡欣不已。


    第二天早上,我們起床很早,去生產隊裝車,有麥秸、麻杆、葦席等搭建窩棚的必需品;還有鍋碗瓢盆、柴火等生活用品;還有鐵鍁、麻繩等工具;還有隊裏的糧食、大白菜、植物油等。等一切準備好,就去找二別,就見二別拉長了臉,在院子裏曬被褥、床單呢!大夥哈哈大笑著,把二別拉上馬車,後麵跟著十幾輛地排車,大夥就浩浩蕩蕩地開赴挖河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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