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州在海州西北,靠海邊的位置上,白翎島東北,是濱海的一座小城。


    豐州城被拿下本身不算大事,最多說明兩點。


    第一杜老大雖然手殘了,如今恢複的還不太利索,但是人沒廢,前軍休整補充完成,已經恢複戰鬥力。


    第二就是高麗如今確實是守勢,如今已經開始放棄部分城池,收縮防禦了。就像豐州這種不利於防守的城池,雖然不是白給,但是也沒有全力防守。


    “豐州城拿下,對我們來說,不過是多了座城池,還要分兵而守,實際算不得什麽大事。”杜老大道。


    話是對著前軍一群指揮使說的,王燁可以認為前軍勞苦功高,幾位軍師也可以這麽認為,但是前軍上下不能這麽認為。


    尤其眼前這些指揮使甚至都指揮使,李浦,魏名,曆天潤,呼延通,鄒淵,丁得孫,李寶,韓滔,蔡慶。


    “杜帥說的是,一座孤城,守軍不過一千,就是有些青壯,也算不得大事。隻是咱們還往北打嗎?”魏名說道。


    前軍杜老大兩大捧場王,潑李三李寶和魏名,豐州是魏名打下的,所以這話就隻能魏名說,後麵半句也是給在場所有人問的。


    杜壆想了想,看向李助:“大哥以為呢?”


    李助放下酒杯,笑道,“可以打著試試。”


    “兵者,死生大事,不可不慎重!豈能打來試試?”裴宣說道。


    這麽不給李助麵子的,也隻有這位路過的是後續停駐一下的鐵麵孔目裴宣了。


    隻是這話說的,倒是把專心幹飯的急先鋒索超弄得一愣,什麽時候這孔目比俺還不會聊天了?


    “裴兄言重了,不過兄弟們閑聊之間,大哥也不是這般意思。”杜老大笑道,這也就隻有杜老大能緩和一下了,就是李浦都不太能勸得住。


    本就是大戰之後的慶功酒,這般情況下聊天倒是不算正式,隻是裴宣確實是較真的性子。


    裴宣之所以出現在這裏,也是因為巡查到白翎島和海州了,被杜老大特意邀請來的,畢竟都是梁山頭領,自家兄弟嘛。


    裴宣如今已經不是當初隻帶著索超和一都燕雲騎的時候了,如今屬官、書吏都是有的,隻是這種場合下,倒是還是隻有裴宣和索超赴會。


    而之所以這鐵麵孔目這麽不會聊天,可能也是因為心中有些不順。


    “小可也非是掃興之人,隻是所見梁山與諸位不同,所以有些不合時宜了。”裴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算是道歉。


    原本想著此處是世間樂土,結果一路上看的也是貪官汙吏,自然有些心理落差,所以今天的裴宣不僅剛直,脾氣還有些不好。


    裴宣放下杯子,心中也是一歎,唉,自己這般性格,若是換個地方,墳頭草估計都老高了,如今能在此處高聲,歸根結底還是寨主信重。


    喝了酒,思維就有些發散~


    李浦給裴宣倒上,問道:“如今梁山吏治很差嗎?”


    裴宣以手叩桌,以示敬意,歎口氣道,“是小可自己想要的太高,梁山治下對比大宋朝廷,自然是極好的,隻是這世道人嗎,有好有壞,總有些醃臢事在的。”


    “也不光是好是壞的問題,怕是也是因為咱們監管的還不夠,如果能有十個鐵麵孔目,就能好很多。”杜老大道。


    在到梁山之前,那時候王燁話還很多,實際對吏治也是聊過的,杜老大記得清楚,想讓人不犯錯,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能做的,就是通過製度,好像是這個詞,大略就是規則,增加他們犯錯的成本,還有就是把犯錯的後果弄得更嚴重,比如偷個孩子就剝皮萱草。再加上如果犯法容易被發現,自然就能少犯錯誤甚至不犯錯誤了。


    “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無論是稅吏或是胥吏或是獄卒,手中總是有些權力的,就是軍中書吏,因為管著軍功登記上報,都敢從中弄權,想吏治清明本就艱難。”丁得孫突地開口說道。


    李浦點頭,李浦原本是在西軍做正將的,對西軍很多陋習都是明白的,吃空餉這事就不說了,軍紀也不好,貪財欺生,多的是毛病。


    “關鍵是手中有了權,但是俸祿給的不夠高,自然就想著從以權謀私。”裴宣道。


    “欲壑難平,這般事情無論哪裏總是免不了。”呼延通搖頭道。


    “此事非一朝一夕可整理妥當的,等打下高麗,看寨主慢慢施為就是~”丁得孫說道。


    “就是,寨主自然是有想法的。”韓滔附和。


    ··· ···


    一群人喝酒,自然也不是討論梁山吏治的,很快話題還是扯到軍事上,如今南邊已經打下清州,決戰在即,前軍這裏自然也想趁勢取些功勞,豐州、海州北麵還有安州、鳳州、儒州、信州這一片城鎮,這些不算,剩下最近大的城池就是黃州了。


    “第一團打城池最有經驗,黃州俺去最合適~”魏名道。


    曆天潤不說話,隻是點頭,年紀小,這個時候不合適爭,但是要跟自家前輩的腳步~


    “第一團需要休整,打豐州多少有些損傷,這般還是讓俺們第二團來,論攻城經驗,第二團也不差的。”呼延通道~


    自有鄒淵、丁得孫搖旗。


    李寶看了看杜老大,最終還是沒說話,反正這黃州能不能打的還不好說···


    到底是慶功宴,雖然爭執的厲害,到底是沒打起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夜半時分,曲終人散。


    散了場,有三個人沒走,杜老大、李助、李浦。


    “如今呼延通有些膨脹了啊。”李助嘿嘿一笑。


    看樣子是打算找他練練,如今史文恭跟著許貫忠去了女真部族,杜老大是如今這情況,所以呼延通覺得自己能扛起前軍武藝方麵的大旗。


    “大哥下手輕點。”杜老大道,看來也是覺得呼延通有些膨脹。


    “杜帥今天這酒吃的可是不到位?”李浦笑道,這是心氣有些不順啊。


    當然李浦心中明白,和酒沒關係,是請裴宣想達到的效果沒有達到罷了。


    “如今各軍群情洶洶,哪裏能製得住?”李助也是搖頭,杜老大甚至連豐州都不想打,更不想去打黃州,可是前軍想打。


    “前軍隻是勉強恢複了戰力,可沒有連續攻城大戰的資本。”杜壆搖頭。


    實際當然不僅僅是戰力的問題,而是有很多方麵的考量,一是前軍驕縱,自上而下的驕縱,容易出問題,二是本就是孤軍在此,該當小心自處的。


    隻是王燁做事情都不能隻隨自己心意,杜老大自然也有自己的煩惱。


    現在的問題就是前軍上下,都覺得這是未來許久時間內最後一場大戰,都想給自己盡可能的撈些好處或者說功勞。


    作為前軍元帥的杜老大能怎麽辦?


    慶功宴上說咱們現在有可能驕兵必敗?


    還是真能攔得住這一萬多精銳大軍的群情洶洶?


    就是剛補充進來的預備役,都被前輩們忽悠瘸了,想著拿下幾顆人頭,好換軍功田。


    反正高麗兵雖然還行,但是跟咱爺們沒法比,打不死他們……


    杜老大想到被忽悠瘸的新兵蛋子就頭疼。


    事情就是那麽擰巴,梁山成軍之初,戰力比較弱的時候擔心士卒畏敵,如今又擔心輕敵。


    所謂驕兵必敗,這是許多人都認可的道理。


    隻是敗似乎也不是那麽輕易敗的,梁山輕敵,但是平日裏安營紮寨、斥候警戒又不放鬆。


    梁山士卒比高麗士卒強,是全方位的強,無論是體格、體能、體力,亦或者訓練、軍陣、武備,甚至戰鬥意誌都是不弱分毫的,在這種情況下,也難免前軍上下驕橫。


    “那丁得孫是個乖覺的,裴宣不過是提了下縣衙官吏俸祿事情,他就把話題岔開了。”李助道。


    杜老大請裴宣來,也是想通過另外一個角度來給這群人降降溫,看看梁山如今勢如破竹背景下的種種矛盾,沒準能消停點,誰知道這群殺才根本不管這個。


    說起梁山文武之爭。


    原本像梁山這種純綠林暴力組織,基本不存在文武之爭,畢竟都沒有“文”,自然也不會存在爭執。


    隻是如今宗澤來了。


    場麵瞬間就有點微妙了,原本勢單力孤的趙鼎、蔣興祖,瞬間找到了主心骨,形成新的鐵三角。


    【宗澤】


    職位:安東都護府長史


    年齡 54


    統帥 85


    武力 68


    智力 83


    政治 88


    魅力 80


    【相性】


    騎兵:c 步兵:a 水軍:b 兵器:b


    就看宗澤這屬性,就明白為什麽他會成為主心骨,雖然麵板隻有王燁能看到,可是能力不是,隻能說優秀的人到哪都優秀,錐在其中,其銳自現。


    “宗相公是個有本事的,如今各級縣衙俸祿已經有了調整吧。”李助道。


    在宗澤主政濟州島之後,恩威並施,很短的時間就把原本散亂的各級官吏統籌到了一起。


    其中最大的改變就在於增加了對各級縣衙州郡官府方麵的投入,無論是各層官吏的俸祿,亦或是縣衙的建設,牢獄的擴建,驛站的新建等等。


    當然沒有減少軍隊方麵的開支,隻是對原本被打壓的各級官吏做了一些支持,比如如今各軍指揮使再跟知縣產生矛盾,就不好糊弄過去了。


    很多事情都是以王燁的名義,這點忌諱宗澤還是懂的,隻是這麽一套做下來,梁山的“文”官也形成氣候,文武之間不說均衡,最起碼有了比較的基礎。


    “調整了也就是那麽回事,梁山到底是從山寨改過來的,時間又短,這群讀書的想騎在咱們頭上,還要些日子。”李浦道。


    原本在西軍那是真被文官壓的死死的。


    “李兄言重了,寨主以前就說過,以文禦武不妥當,是唐末亂世矯枉過正的做法,最合適還是文武並重。如今這般變化才是正經做事的樣子,打天下易,守江山難,真想成事,還是要宗相這般人抵定大局的。”


    燁哥倒是說過趙鼎有宰相之才,隻是趙鼎到底年輕,還需要曆練,宗澤才是那種拿來就能用的宰相,所以如今才有宗相的稱呼,雖是戲言,也可見對宗澤之尊重。


    “宗相可是厲害,這位是飽讀兵書的,如今治政倒是有些治軍的影子,那群官吏能訓練的不怕死也是難得,所謂視死為易,視令為尊,賞罰公正,賞不避仇,罰不避親。端的是厲害,燁哥能得此人襄助,乃是邀天之幸。”李助道,雖說軍情處是對外情報係統,可有些事情就是不有意收集,也是能知道的。


    ··· ···


    豐州這裏一頓沒頭沒腦的宴席,最終在對宗澤的討論中結束,而遠在德順軍(今甘肅省靜寧縣),也有一場討論~


    劉忠武推門而入,次子劉琦正自月光下練武,不得不說,自己這次子確實比長子更優秀,長得好,天分好,也更努力····


    搖搖頭,那終歸是自己的長子。


    一套槍法耍完,劉忠武喚了一聲,“二哥兒~”


    劉琦一愣,轉身一禮,“見過父親。”


    聲如洪鍾,倒是這兩年才這般聲音,到底是長大了。


    “還是這般拘禮,小大人模樣。”劉忠武笑了笑。


    劉琦心中有些奇怪,父親是西軍將門,從小到大就沒見他幾次笑臉,而且這都快子時了,怎的過來了?


    越想倒是越發忐忑難安。


    父子之間平日溝通的少,如今突然半夜閑聊,倒是也有些尷尬,劉忠武看著乖巧懂事的劉琦,倒愈發覺得心中虧欠,有些事情倒是更開不了口了。


    “父親,孩兒是劉家兒郎,西軍將門,也上過戰場的,父親直言便是。”劉琦說道。


    雖然也想父慈子孝的,但是也隻是想想罷了。


    劉忠武沉默片刻,說道:“大宋原本不該有將門的,自太祖杯酒釋兵權之後,就不該有將門的。”


    看著垂首肅立的劉琦,劉忠武覺得還是要多說些。


    “西軍將門是因為特殊的際遇,咱們這特殊的地理還有西夏強敵等等好多事情,因緣際會形成的這麽一個將門。”


    “西軍的將門是不能到別處的,出了關西,就不是西軍將門了,比如楊家。”


    “西軍將門看上去威風,甚至說掌握著如今大宋最能打的西軍也是對的。”


    “但是所謂將門起起伏伏,總是離不得朝廷支持的,所以朝廷想換誰做經略使就換誰,反正隻要在折、種、姚、景、劉這麽幾個姓氏裏麵換,西軍上下就無所謂。”


    劉忠武說的是自己對西軍將門的一些了解,看著劉琦,話鋒一轉,


    “所以在西軍做將門,最重要的就是要對朝廷、對官家忠誠!”


    聲音有些大,也有些嚴厲。


    劉琦心中慌亂,叉手躬身。


    劉忠武看著自己這自小就有想法的次子,深吸一口氣,問道:


    “你是不是認識那梁山寨主王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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