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燁所說的偷渡,是年前剛發生的,楚州鹽城百姓偷渡濟州島的事情。


    如今大宋境內,除了太湖周邊,數量眾多的滯留百姓之外,實際上各處沿海城鎮,尤其是離濟州島不遠的淮南東路和京東東路,也有頗多百姓聚集。


    如果有可能,他們不會在這種完全沒有聯係到梁山的情況下,直接去海邊,甚至是準備直接“偷渡”。


    而是冬天以及開春的青黃不接,本就是百姓凍餓而死最多,過得最艱難的時候,所以他們並沒有多少選擇。


    而對梁山來說,隻要這部分百姓進入高麗,那就是梁山統治這半島的基石,分田之後,無論是產糧還是納稅,都會是很重要的基礎支柱,畢竟有百姓,才能有兵源還有軍餉。


    而且因為梁山的救命之恩,他們還會有相當高的忠誠度~


    所以宗澤自然對這部分百姓很重視,年都不過了,不僅是上報給王燁,同時也在抽調海軍第一團和海軍第三團,出發大宋沿海轉運這部分百姓。


    因為靠他們自己來濟州島真的太過艱難了些,這偷渡的這一批百姓,有百人規模,均是青壯,而最後活著到達濟州島的隻有十餘人。


    不說心地善良,悲天憫人什麽的,隻是從功利上來講,這般情況也不合適,一旦傳出去,對梁山吸引大宋百姓上山極為不利。


    所以如今宗澤和蔣敬就在處理這部分事情,反正肯定是不能等元宵節之後再開衙幹活了。


    當然梁山的節日氛圍,實際上一直也不是很濃,第一年是初到濟州島,篳路藍縷的,活下來比較重要。


    今年梁山百姓的日子好過了些,有了些過年的熱鬧樣子;但是頭領是沒怎麽過年的,畢竟王燁不在。


    除了安撫在家帶孩子的劉婉兒和母親,有些愧疚之外,王燁並沒有太多的感觸。


    且不說梁山的春節,隻說這又開始了大規模百姓轉運及安置的事情,同時開始的還有布置春耕等諸多事宜,自然是忙碌的。


    而這種忙碌,實際可以說是一種生機勃勃,或者說能看到希望的忙碌。


    此時最清閑的大概是梁山各軍了,如今梁山已經暫停了各處的局部戰爭,除了屠龍手孫安領著後軍在對泰封步步緊逼之外,其他的都消停了。


    可以說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嗯,誇張了些,但是把盔甲送到工坊去修補還是在做的,包括神臂弩、平常用的刀槍劍戟,也都在維修保養。


    各軍補充隊伍,傷殘的安置休整~


    梁山軍得了休整和喘息的機會,又趕上年節,自然也是分批次放假,回家過年。


    而每一次梁山士卒回鄉過年,都能帶來一次投軍熱。


    因為在王燁以及整個管理層的微操之下,如今梁山治下百姓的樸素智慧認知中,在王寨主手下當兵,真的是一個風險不太高,而受益很大的營生。


    畢竟隨著勞役以及梁山稅收體係的完善,哪怕稅收不高,可是本身種田也不是暴利行業啊。


    種田隻能實現溫飽,是不能發財的,雖說對比當初朝不保夕,溫飽已經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了。


    都說人的煩惱分為兩階段,當吃不飽的時候,煩惱隻有一個,就是怎麽吃飽。


    而吃飽了之後,就是一堆煩惱了。


    欲望也是一樣,當初餓的要死,自然隻吃飽就行。


    而吃飽了之後自然就會想著,如何能給家裏添置些家具?如何換成大點的磚瓦房?過年給閨女做身新衣服,最起碼扯個頭繩,平日裏好日子也想著買些肉來貼補下~


    於是最後發現,糧食換的錢總是不夠用,繞了一圈,能吃飽飯過後,依舊算是窮人。


    種地果然不能發財。


    所以才有那麽多膽大的,跟著梁山海軍第三團的船隊到江南做生意,因為如今梁山作為根據地的重要濟州島,它是個島,各種物資不是很充裕,總有些東西是不能自己產的。


    而江南又慣常是富庶之地,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所以才會出現這種倒賣物資的商人。


    而最大的商旅,其實就是梁山官營的海軍第三團艦隊。


    隻是經商可能富裕,但是不能轉地方當官或者為吏啊,這社會地位不是經商能帶來的。


    所以最後大家發現,種田的日子過得沒有當兵的舒坦,自然而然的,也就想著當兵了。


    這也是梁山軍政體係運轉的一個結果,政治就是分蛋糕,如今這蛋糕分的就是傾向於當兵的這些人。


    這些複雜的事情自有宗澤、趙鼎、蔣興祖他們處理,王燁一直以來信奉的就是把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自然能比自己做的更好。


    王燁自己嗎,如今就閑著在等,等戰爭的開始~


    王燁不知道曆史上,達魯古城之戰中遼軍號稱二十萬的大軍,到底摻了多少水分?


    但是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出現,如今看到的遼國大軍水分並不大。


    統帥和許貫忠預計的基本一致,都統耶律斡裏朵、左副都統蕭乙薛、右副都統兼監軍耶律章奴。


    統領的有一萬精銳宮帳軍,四萬部族兵,另外還有四萬多的京州兵,合計也是十萬大軍,而且就是京州兵也算是正經披甲的輕騎兵。


    還有輔兵以及其他征召的部族,也有四五萬人,也多是能騎馬開弓的,營地連綿十數裏,端的是壯觀的緊。


    二十萬大軍,就是王燁這種心髒大的,也不得不慎重。


    當然慎重也沒換衣服,王燁依舊選擇穿著狐裘裝書生。


    如果是以前,王燁現在就不會在帥帳,而是會出現在戰場的最前麵,讓金國和遼國都知道一下,什麽是最強的斥候。


    但是那是以前了,如今王燁就是手癢,也忍住了。


    梁山之主善射,這名聲就隻當名聲便是了,可以理解成保存實力,也可以理解成王燁的轉型之路。


    如今,王燁就是這片戰場上梁山大軍的統帥,一個元帥,而真正的統兵將領則是杜老大。


    杜老大被稱為梁山王燁之下第一武將,可不僅僅是能打,同樣也是帶兵的好手,無論騎步統領,都是一等一的水準。


    無論是衝陣破陣,還是斥候戰,指揮的井井有條。


    而且燕雲騎本身就極為擅長這種輕騎兵之間的接觸戰,所以在斥候戰中,梁山軍斬獲頗多。


    也算是向遼國和新鮮成立的大金,展示了自身武力。


    同樣的,王燁一行這段時間他們也見識到了金國的精銳騎兵,出自苦寒之地同樣是曾經一無所有的金國騎兵,他們展現的堅韌超過了一般人的想象。


    先說如今寒風刺骨、天寒地凍,這般惡劣天氣中,金國騎兵依舊保持著旺盛的戰鬥意誌。


    再到戰術方麵,騎兵鑿陣和對撞本是不常用的打擊手段,卻讓金國當成了常規戰術使用,甚至能在鑿陣之後,完成整隊,繼續反身衝鋒。


    這不僅僅是戰術組織和技戰術問題,最關鍵是士氣。


    如今的金國騎兵是能真正意義上的做到,戰鬥到最後的一兵一卒的。


    所以現在聞煥章和杜老大大概是明白了,為什麽王燁一直對女真人那麽重視~


    政和五年正月初九,興慶府南百裏,梁山大軍帥帳,王燁、萬俟卨、劉琦、王石頭、李天錫、許貫忠、史文恭、杜壆、盧俊義、蔡福、金麟、董澄~


    “最近這段時日打遼國騎兵,感覺如何?”王燁問杜老大。


    “整體一般,騎兵騎術還好,而且宮帳兵披甲率有五成、部族兵披甲三成,披甲率還算不錯。隻是武器不算精良,戰鬥意誌偏差,傷亡兩成左右便會崩潰。”杜老大說道。


    對遼國軍隊的戰鬥力,杜老大是有些失望的,這就是壓製了大宋百年的遼國?


    就這?


    “他若是能像那拓俊京一般,把一次決戰變成十次交鋒,這仗沒準能贏。若是這般十數萬人會戰,一個衝鋒失利,大概會崩潰。”萬俟卨道。


    萬俟卨感覺,自己也是經曆多了戰事的,可以適當的在軍事會議上發言了。


    “也不一定,這般十數萬人會戰,沒有誰能真的縱觀全局,大部分人實際是隻能看到眼前這一小片天地。隻要正麵交鋒橫麵足夠大,遼國便能充分發揮人的優勢。”許貫忠搖頭說道。


    這般大規模交戰,實際打起來什麽樣很難說的。


    這萬俟卨最近是不是有些飄了?


    “遼國大軍人數上也沒有多大優勢,金國有兩萬騎兵,我們有五千,合計兩萬五對上十萬,一個打四個也就夠了。”史文恭笑了笑說道。


    “這般算的嗎?那我可以打十個。”金麟道。


    “那我打三十好了。”董澄笑道。


    今日並不是和女真的戰前會議,而是梁山內部的一個討論,所以氛圍相對還是輕鬆的。


    畢竟作戰主力是女真騎兵,梁山大軍就是來助拳的。


    來之前,王燁就說的清楚,打下的土地沒有梁山的份,那自然就隻能在戰利品上想辦法,所以如今燕雲騎出動,也是為了戰馬和甲胄多些。


    如今繳獲的戰馬已經有了三千多,並且置換了一批優良戰馬,打完仗,一騎三馬的目標應該是能完成的。


    王燁看著一群聊天的,心中倒是沒有那麽輕鬆,突然轉頭問劉琦:“這幾日感覺如何,可還能適應?”


    劉琦拱手道:“感覺還好,金國的騎兵精銳,咱們燕雲騎也是騎射無雙,跟著他們作戰,自然無礙。雖然天氣冷了些,但是影響不大,小弟斬獲首級十一顆,可以做個十將了。”


    “如此便好,杜老大是咱們中武藝最好的,就是領兵也是頂尖,你跟著杜老大好好學~”王燁笑道。


    把劉琦安排給杜老大,是因為從戰場上的能力上講,杜老大是王燁最信得過的~


    嗯,除了喜歡衝鋒陷陣之外,沒有別的毛病。


    “杜老大的本事,小弟自然是知道的。”劉琦道,在這個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的梁山上,能成為杜老大,那可是真的本事過硬。


    當然以劉琦的小心思來說,杜老大的名聲大概也是有王燁,或者說眼前這位軍師的暗中推動,梁山如果沒有這麽一個“老大”壓著,不知道還有多少亂子呢。


    “如果這仗要你指揮,你打算怎麽打?”王燁繼續問道。


    帥帳之中一靜。


    很多人都知道王燁對這個西軍將門家的年輕小官人看重,隻是不知道,原來這般看重的嗎?


    劉琦當然也是有些緊張的,這般帥帳中,問自己怎麽打?


    隻是劉琦到底是劉琦,想了想,說道:“正麵硬剛能勝!”


    這仗打起來,大概就是拚誰更能抗,所以正麵硬剛沒毛病。


    “傷亡大概幾何?”許貫忠皺眉問道。


    話題問的尖銳,這就是給上強度了!


    劉琦依舊沉靜:“兩成到四成之間。”


    實際上許貫忠的問題,自然是難為人的,這傷亡如何,完全取決於遼國大軍什麽時候崩潰。


    而兩成到四成的預估,已經是劉琦考慮到如今接觸到的遼國大軍戰鬥情況,所做出的判斷了。


    “值嗎?”許貫忠繼續問道。


    梁山上下自然不是不能接受傷亡,一路打過來,死的人也不少,隻是總是要講究個是不是劃得來的。


    劉琦悄悄打量王燁,看到他眼神中的鼓勵,思索片刻,回道:“值!”


    帥帳之中,幾人有皺眉的、有思索的,臉色不一。


    畢竟王燁長久以來灌輸的思想,是不太用將士性命去換什麽東西的,也就是沒有什麽值不值的討論。


    眾人不說話,劉琦繼續道:“如果是在西軍,拿一條好漢的性命去換一匹馬都是值的。咱們梁山雖然不那麽算,但是戰馬和甲胄,本就是咱們這次繳獲之中最貴重的,沒有什麽避諱的。”


    “而且咱們這一仗,不遠千裏來打,難不成真是做好人幫女真建國來的?”


    “幫女真是假,阻女真成事是真!”


    “沒有咱們,女真大概也會贏,他們就是戰死的多些,那女真部族也不缺這般堅韌的好兵,可以快速補充。隻要有甲胄,他們很容易就能組成重甲騎兵,如果能拉出十萬大軍出來,這天下,必然有他們一席之地。”


    “如今咱們和女真已經約好,戰利品我們取兩成,作為遠道而來的報酬。剩下的八成,就各憑本事繳獲。此戰咱們自然可以不出力,隻是坐山觀虎鬥是要兩隻虎,如今一虎一狼,自然是虎口奪食的好些。”


    “為什麽不是趁機弄死這老虎?”萬俟卨突然開口問道。


    帥帳之中更靜了。


    這機要秘書,果然不是好人。


    “因為咱們也是虎,有這麽一隻老虎在,可以減少我們不少麻煩,沒必要先弄死這麽一支老虎。”劉琦道。


    女真雖強,但是那是以後,如今是比不上梁山的,而以後的梁山會更強,就看誰快了。


    “嗯~”王燁點點頭,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如果不考慮劉琦豐富的內心世界,這無疑是個有大局觀的帥才。


    無論女真怎麽樣,隻有梁山夠強,才能聊其他的。


    無論是虎口奪食還是與虎謀皮,關鍵是自己也要是一隻老虎,所以梁山才有養虎的資格。


    “如此,此戰你便在帥旗下指揮吧,看看咱們什麽時候下手最合適~”王燁道。


    話說的輕描淡寫,卻是讓整個帥帳,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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