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軍伍之中,確實出了些問題。


    現在的主要表現,便是一些怪話。


    比如咱們梁山已經那麽富裕了,為什麽還要去搶遼東那種苦寒之地?


    再比如咱們現在都是在主動的攻打別人,是不是不太好啊?


    還有更難聽的,都涉及到王燁以後能不能活的長了···


    根據許貫忠判斷,說怪話的人應該有兩種。


    一種自然是各方派的一些奇奇怪怪的間諜探子,本來就是做破壞的嘛,有這種話不奇怪。


    當然這個不算麻煩,梁山治軍隻是有些奇怪,不是不嚴,實際上梁山的軍紀一直是極為嚴格的。


    所以還有這些不著調的言論能傳到王燁耳朵裏,就不尋常。


    要是擱在前兩年,誰說這話,第一時間就打死另算了,自然也不會傳到王燁這來。


    現在情況慢慢的確實不太一樣了,這便涉及另外一群人了。


    一群富裕起來的梁山士卒~


    這也是人之常情,有了錢,有了妻兒,自然就有了牽掛,然後就不太想到戰場上拚命了。


    人心總是複雜,有些時候,書上的道理也不一定都對。


    比如書上說,人無恒產無恒心。


    所以不僅是王燁,便是許貫忠、蕭嘉穗這兩個對軍伍最了解的軍師也覺得,梁山士卒在政和四年第二次擴編成型之後,有了家業,應該是穩妥了的~


    但是現在,偏偏就是現在,出了些問題。


    無論是宋、遼、金甚至都不沾邊的西夏,大家都在等,都在等梁山如今這十萬大軍的刀鈍下來。


    一支百戰百勝,所向披靡的絕世寶刀。


    隻是王燁沒想到,在戰事相對少些的政和七年和現在,刀會鈍下來~


    果然女人隻會影響男人拔刀的速度,沒娶妻生子的,好像就沒那麽多事~


    話說二哥(杜老大)怎麽到現在都沒有動靜,難不成真是騎馬騎多了?


    麻蛋,這又想哪裏去了~


    所以王燁釣魚,也是靜不下心的,軍隊出問題,這可是真正要命的事情。


    一邊釣魚,一邊也是在等。


    等許貫中的調查,隻是隻言片語到自己這裏,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問題嚴重嗎?


    或者說嚴重到什麽程度?


    ··· ···


    六月十四,月朗星稀,王燁的三進院落內。


    許貫忠挺好奇這次王燁怎麽不選擇斷金亭了,嗯,算了,這個不重要,可能是因為蚊蠅太多。


    “情況有好有壞,你想先聽哪個?”


    “子安兄辛苦。”王燁道。


    看著風塵仆仆的許貫忠,王燁心中也是有些心疼的,這大半個月,對所有軍伍的情況做個摸排,當然不是許貫忠走一遍,而是匯總所有軍伍中布置的人手掌握的情況。


    比如那個綽號牛二,代號玄三,大名牛誌兵的。


    “軍伍之中,保持軍隊的忠心與士氣,本是我之職司,如今出了紕漏。事情沒做好,是我之過,你就不要再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了。”許貫忠笑道。


    王燁一笑,並不接話,哪能什麽事都壓在許貫忠頭上。


    “簡單來說,如今確實有一些人,已經不如當初初入軍伍搏命的時候敢戰了。”許貫忠也是有些唏噓。


    “尤其老兵,如果從政和三年咱們第一次大規模擴兵開始算的話,許多士卒都已經是入伍五年的老兵了。這些人大部分也是在政和四年,咱們在濟州島安頓的時候娶妻生子。”


    “如今,這些人好些年齡是在二十七八到三十一二之間,孩子二三歲。”


    “果然像你說的,人到中年不如狗,確實會慫一些~”


    “至於那些話,有些確實是咱們自家士卒說的,並非多大的惡意。人不是間諜,就是他們吃飽了撐得,想的多了些,說的自然也不著調。”


    “當然對你個人,倒是沒什麽意見,這個好歹他們還是知道的。所以那些說你的,基本都是各處奸細、暗子。”


    王燁點點頭,還能接受,人隻要足夠多,想法就一定很多,有些悲天憫人的,或者就是覺得不該主動發起戰爭的,都很正常。


    而且人性本來就複雜,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之後,有些變化,是很正常的。


    王燁前世也見過,曾經校園之中的風雲人物,看一眼都能跟人打起來的人物,結了婚之後,也會收斂脾氣和爪牙的。


    “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這些人不太多,大部分軍隊的戰鬥力還有戰鬥欲望還是足夠的,這些人不到一成。”


    “怎麽處理?”王燁問道。


    雖然不至於說嚴重影響整體的軍隊戰鬥力,但是也是不能放任不管的。


    “汰換!”


    “怎麽汰換?”王燁皺眉道。


    “多簡單的事,把這群失去了進取之心的,換成剛投山的不就行了~”


    王燁恍然。


    人的行為大概都是能用經濟學來解釋的,或者說利益。


    簡單來說,如今在梁山當兵五年以上的,基本上還活著的,都已經步入中產階級。


    大宋的中產階級,也就是家中有房屋,有田畝,有些餘財,基本上是大幾百貫身家。


    有些運氣好的,甚至能家財千貫。


    畢竟梁山除了軍餉,還有戰場上繳獲封賞和人頭折算。


    吃飽的老虎,攻擊性不強,家裏有錢的情況下,自然不太願意拚命,除非是保護家財的時候。


    但是剛上山,嗯,現在應該說是移民梁山治下的這群百姓,則不同。


    鬥米恩升米仇的糟心事太多,所以梁山從來不做慈善的。


    轉移這些百姓固然是做好事,但是,可以理解成,這是雙贏的一筆生意。


    遷移來的赤貧百姓,糧食是借的,房屋也是要作價賣給你的,田地是要收稅的。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固然是能活下來,但是確實算不上富裕,尤其是前兩年,能把梁山的債務還清就不錯了。


    當然,從一個活不下來的環境,到能活下來,已經算是不錯了。


    但是人是不是幸福是來自對比的,不僅是縱向對比自己的過去還有現在,他也會橫向對比自己和左鄰右舍。


    為了保護遷移百姓的安全,大部分村落是會新老交替安排的,其中自然有軍屬。


    痛苦也是來自於人與人之間的對比,如果大家都是勉強隻能活下來的樣子,那自然也就沒有什麽想法。


    但是現在,明顯不是啊。


    若是當兵四五年,便能攢下大幾百貫的家財,那自然就有想法參軍。


    這也和梁山如今的大環境變換有些關係。


    最開始移民濟州島的時候,開荒的百姓也是能掙到錢的,或者說為了鼓勵這種開荒,資源分配傾斜力度就大,自然的,濟州島上如今家中富裕的就不少。


    但是如今這樣的機會是越來越少的。


    如今遷移的百姓,隻有分配到極困苦的環境,比如說遼東北部區域,不僅冷,還有戰爭風險,才會有各種補貼、福利、稅收減免等等。


    若是遷移到高麗半島或者琉球島的,這些都是沒有的。


    不僅僅是梁山的政策,還有賺錢的難易程度也不同。


    按照當初蕭嘉穗政和三年做的測算,普通的四口之家,在梁山一年的收入,能達到百貫。


    但是現在很難了。


    連續幾年的豐收,讓糧食賣不出高價來。


    哪怕梁山官方一直在努力建設倉庫,收購民間糧食,這糧食價格基本還是在一石一貫二到一貫五之間。


    而百姓遷移的多,代表著勞動力富裕,掙錢就難;


    最簡單的例子,政和三年去濟州島蓋房子,一天的話大工工錢要開到80文,但是現在一個大工的話,三十文到五十文之間。


    還要算上農忙的時間,而且不忙的時候也不是一直有活。


    所以各處知州,為什麽弄這麽多的工程。


    梁山有那麽多的大工程,如河道治理、道路建設、山間築城,這些大工程便是用梁山稅收來的錢,去補貼民間經濟的一種措施。


    再說人要生存又不是隻吃糧食就成了,吃飽了不得添補家具,購買些衣衫什麽的?


    都要花錢的,一家幾口一年忙活下來,全家大概也攢不下二十貫來~


    而梁山士卒則不同,一年隻軍餉便有接近二十貫,再加上各種補貼賞賜~


    蕭嘉穗算過,如今梁山養一個正卒的成本,總成本在六十貫到八十貫之間,因為花錢的地方少,大部分士卒一年能攢下三十貫左右,如果戰場立功殺敵,就更沒譜了。


    除了收入,還有稅收減免,軍功田分配等等,要是活下來退役,還包分配,折算下來,很劃算。


    尤其梁山一直以來陣亡率不高,還沒逃難路上死得多,自然的就願意投軍。


    簡單來說,就是梁山當兵是劃算的買賣,現在那批已經吃飽了的,可以給還餓著的騰個位置。


    所以,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忠誠,不過是利弊衡量之後的抉擇罷了。


    哪怕王燁有掛,依然改變不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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