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書院的課業全部結束,學子們歡歡喜喜地散學了。


    瓊華樓也年關歇業。


    下學後,薑硯秋到酒樓送別湳大師。


    送別禮到位,山高水長,來日再見。


    她知道李家兄妹年後是要入京的,而他們離入京的日子,也不遠了。


    出來後,薑硯秋又去了一趟百藥堂,卻撲了個空。


    百藥堂的大門緊閉,隻有房簷下的兩盞燈籠,在風中搖擺得歡騰。


    小老頭跑得還真快,不說一聲就沒影了。


    都這麽歸心似箭呢!


    薑硯秋輕歎一聲,聲音弱得大概隻有鼻子才能聽見。


    折道回家,街道上左右兩側搖擺的昏黃燈光拉長了她的身影,走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卻顯得她形單影隻。


    路過的商鋪都關得七七八八了。


    昨日還是十分熱鬧的,那個茶館裏的說書先生,朗朗聲音都能隱約飄到街上,還有聽客們哈哈大笑的聲音。


    今日突然安靜下來了,不過各家鋪子門口都整齊地掛上了紅燈籠,新對聯,一派喜氣。


    都回家過年了。


    她也很想回家呢!


    也想家裏有爹有娘,有熱菜有熱湯……


    要是可以回家,哪怕阿娘一日三餐都叫她喝苦苦的湯藥,她都願意。


    心口漾起一陣熟悉的抽疼,似是從骨子裏擠壓過來的疼。


    一點一點,然後愈演愈烈,她不由地加快腳步。


    ……


    小院裏,一片熱鬧。


    南枝裝好了各種吃食,什麽雞鴨魚肉蛋菜,樣樣不落下。美酒也不忘帶,過年嘛,就是要吃好喝好玩得好!


    南禾收拾衣物,大包小包塞了半車子,其中一大半還隻是薑硯秋姐弟倆的。


    小阿珩呆呆地望著黑得隻看得見雲影的天出神,幸虧家福早把需要的棉被,和其他東西帶回西山宅院了,不然今日得趕一個馬車隊回村了。


    還是千山簡單些,隻帶了一大包圖紙,那些都是他自己畫的一些木工圖紙。


    待回村後就可以在西山宅子裏做他的木工活了,山上的木材可以供他取用。


    陳叔把兩輛馬車的馬匹都喂飽了,候在門外,等大家裝好東西出發,見著薑硯秋笑吟吟地上前。


    “姑娘回來了。”


    “嗯,陳叔今年想在莊子上過年,還是在雲河村?”


    這兩日來來回回,一直覺得自己忘了點什麽事情,看到陳叔時,薑硯秋才想起來,陳叔的閨女去了府城鹿靈閣做事。


    算算時間,也應該回來了。


    “姑娘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不用隨我,過年不怎麽出門,陳叔想待哪裏都可以。要是想在村裏過年,回頭玉枝回來了,把她也接過去。”


    陳叔激動地笑了,眼眶子還有一點點水星子,想到閨女去了府城,還老惦記她之前照顧的那一片花樹,回來許是得先看看那些花樹有沒有長好,所以就沒有再堅持說跟著薑硯秋的話了。


    “好,那我等她明日回來了再問問。”


    “也好。”


    莊子上人多熱鬧,吃的喝的一應俱全,那些千竹都安排好了,薑硯秋也沒再過問。


    南枝又提著大籃子小籃子出來,看到馬車前的人,開心極了,“姑娘回來了,那我們可以出發了吧?”


    薑硯秋看了下這個歸心似箭的丫頭,一雙明眸笑出星花,走近了些,她還聞見一股香噴噴的烤雞鴨香味。


    “你這一籃子又一籃子的,跟老鼠搬糧倉似的,不會是一次就備齊了一個月的飯菜吧?”


    她想說其實不用的,有馬車,每天去莊子上帶點新鮮的就成,而且她空間裏也有。


    “一個月的倒沒有,就是多帶些零嘴,姑娘和小公子課業學得好,村裏肯定有很多人來串門子。烤雞烤鴨給村長爺爺他們帶兩隻,還有小公子的師父,孝敬師父的酒肉少不得。嗯,還有隔壁大娘,我們不在村的時候,她幫我們照看門前屋後,也得意思意思……”


    南枝說得頭頭是道,一邊利索地把籃子提到馬車上,堆到了箱子上的最高處,伸手往裏推了推,用另一個高一些的箱子頂住了,又用手搖了搖,確認這樣就不會被晃下來了,拍了拍手。


    她自己覺得非常滿意,瓊華樓的烤雞烤鴨,是整個玉澤縣最最有名的好吃,給他們帶上,絕對心意十足。


    雖然葛師父會狩獵,但肯定做不出這個味道的。


    回身時,姑娘已經進了院子。


    姐弟兩人大眼瞪大眼,不知道在交流什麽,不曉得是不是錯覺,南枝看出了一絲絲無奈感。


    不過她現在想著要過年了,被開心衝昏了頭腦,其他的都忽略了個透徹。


    “姑娘,你看看你們還有沒有要收拾的東西,我們早些出發。”


    薑硯秋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向天,黑幕裏稀稀拉拉亮著幾顆光點。


    “沒有了。”姐弟兩人異口同聲。


    說完,相視而笑。


    薑硯秋屋子裏沒什麽需要收拾的,她平時重要的和常用的東西,都隨身收著。


    阿珩的貴重物品也是交給她幫忙保管,屋中一些不太重要的手劄,他都鎖在大箱子裏了。


    這邊院子搬家搬得熱鬧,隔壁院子裏的母子二人,相對坐在院子裏,靜默無言。


    望著天上那一抹峨眉彎月,淺淺的,快淡去一般。少年還是張口了,“真不回外祖家了嗎?”


    “不回,你隻管好好準備你明年的考試,吃的喝的,娘都備好了,餓不著咱們娘倆。”美婦人起身進屋,留下一個微涼的背影。


    少年張了張口,又閉上嘴。


    外祖父病了也不回去嗎?


    真怕你以後會後悔。


    ……


    “噠噠噠噠……”


    “吱呀吱呀……”


    馬車搖搖晃晃地駛向雲河村。


    黑暗裏,群山環抱的小村子十分安靜,就是馬車快靠近村口時,三四道狗吠聲突然響起。


    南枝新奇地掀起窗簾,探頭看去,“村子裏都有餘糧養狗了?上次回來還沒有呢!”


    “是啊!”南禾拉緊了衣襟,山裏的風比山下的更凍人,得多添兩三件衣裳才夠。


    直往骨子裏吹。


    前麵馬車裏,在打瞌睡的阿珩也被狗吠聲驚醒,“阿姐,到了嗎?”


    “到了。”薑硯秋扯了扯圍攏在他身上的大氅,直接把小家夥整個埋在裏頭了。


    村裏晚上真冷,抱著手爐呢,鼻頭都凍僵了。


    陳叔到了莊子裏去,這會兒駕車的是千竹與千山。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拐進離村口不遠處的另一條道去。


    正是通向西山宅院那邊的。


    狗吠聲突然消失,不知是被主人訓了,還是發現原來是西山院的人,就不叫了。


    天寒地凍的,大家都早早鑽在被窩裏,做美夢去了。


    近來這邊多有馬車來往,村裏的人已經見怪不怪了,無人起來查看。


    宅院裏,家福與其他幾個守院子的人,遠遠地聽見馬車聲靠近,都豎起了耳朵。


    家福是知曉東家歸期的,聽到千竹敲門和說話聲,轟地一下站了起來,還帶倒了凳子。


    一蹦越過地上的凳子,飛奔去開門。


    圍著火堆的幾個漢子,相互看了看,也起身過去。


    這幾個都是從白雲山莊撥來的,也都認得薑硯秋他們。


    看到來人,全都恭敬行禮,“見過東家、小公子!”


    薑硯秋點點頭,“辛苦你們了,以後在村裏就不用這麽喊了。”


    “知道了。”之前家福說過,不過現在反正沒人。


    她牽著阿珩往火堆邊走。


    南枝提著一個籃子和兩個酒壇子下來,帶給家福,“喏,都是從瓊華樓帶回來的好東西。”


    家福掀開籃子上的薄布看了下,眼睛亮了,“謝謝南枝姑娘,謝謝東家。”


    後邊的幾人聞著肉香味,也都笑了,口中的舌頭不自覺地動了動。


    南枝擺擺手,轉向薑硯秋,“姑娘,你帶小公子在這裏坐一下吧,我們先把東西搬回家,把家裏燒暖了,再燒點熱水。”


    薑硯秋看向阿珩,裹在毛裘裏,小小的一隻,不放心他一個人在這裏,“好,你們慢點。”


    宅院側邊出來的後方,就是他們家後院正好對著那片竹林,小西山坐落在竹子山靠前一些。


    家福留下兩人在院子裏,其他人都幫著把東西送過去。


    原先的獨木橋,已經被村裏人修得變寬敞了,三人並列著走都沒有問題,這樣來回方便多了,加上人多,沒一會兒就把馬車上的東西搬完了。


    房子,前幾日南枝回來打掃過了,鋪上被褥就可以睡。


    千竹千山,還有南禾,住在西山宅院。


    南枝與薑硯秋姐弟回去家裏住。


    其實千山書童的身份,村裏人還是知曉一二的,畢竟村裏也有孩子在書院讀書。


    不過千山自己想在那邊找木頭,阿珩也都由著他。


    南枝打了熱水,三人洗漱之後,全都窩被窩裏去了。


    深夜寧靜,躺在床上依稀可聞,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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