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不靜。


    今夜,在京城各個大員的府邸,每個人手上都得到了今屆進士們的任命名單。


    有人歡喜有人憂。


    除了工部侍郎劉坤,沒有人把薑潮生這個名字放在眼裏。


    工部,一個百工匠人聚集的地方,能有什麽大出息?


    棄子罷了。


    大多數人關注的都是狀元沈歸遠的位置,因為他直接入了翰林院。


    翰林院隸屬於中樞,在翰林院為官,可以直接接觸到中樞的很多文件和決策。


    孟府。


    “這個沈歸遠入了翰林,以後就是你的同僚了。”


    孟祥放下了手中的名冊,抬頭看了自己的二兒子一眼。


    “父親,孩兒派人去齊州調查過,這個沈歸遠父母雙亡,是個孤兒,不知道為何,他會選擇投奔了顧言卿。”


    孟昊武在一旁開口道;“我會試著接觸接觸他,看看能不能拉攏到咱們這邊來。”


    “嗯,你看著辦吧,你也在翰林院當值,以後你們接觸的機會會有很多。”孟祥隨口吩咐著,再也沒去看那本名冊一眼。


    今屆科舉隻有兩位進士去拜訪了顧言卿。


    除了狀元沈歸遠,還有一個,叫什麽來著,算了,那不重要。


    在孟祥看來,沈歸遠也是寒門出身,他無非是想要複製顧言卿的青雲之路。


    不過……


    慶雲國多少年才出一個顧言卿?


    他的成功靠的不僅僅是他自己,還有天時地利人和。


    沈歸遠雖然是狀元,但是他不融入京城的權貴圈子,就很難有大發展。


    一個入了翰林院的狀元,他孟祥都不會放在眼裏,至於另外那個不知名的進士,孟祥就更加不會去在意了。


    螻蟻終究是螻蟻。


    就算是螻蟻有了份量,也不過是大一點的螻蟻罷了。


    **


    此時,被京城大多數官員和貴族們所關注的新科狀元沈歸遠,正靜靜地坐在一個狹窄的小房間裏,在沈歸遠的麵前不遠處擺放著他母親的靈位。


    “娘,我進了翰林院了。”


    沈歸遠的臉上沒有多少喜色,眼神甚至有些冰冷。


    他入了翰林院,以後就有資格進入中樞,走入慶雲國的權利核心。


    就像顧言卿一樣。


    從一無所有,到……權傾朝野!


    東平家……


    沈歸遠眼中的恨意更濃,最後逐漸化為一片冷入骨髓的冰寒。


    “咚咚。”


    門口突兀的響起了敲門聲,沈歸遠回過神來,臉上立刻換上了往日溫潤如玉的模樣。


    “誰?”


    沈歸遠走到了房門口卻沒聽到任何回應,他遲疑著打開了門,門外空無一人。


    但是門口的地上放著一個信封,信封被蠟封著,紅色的封蠟上,印著他最熟悉的水紋。


    大浪淘沙,後浪競前浪。


    這水紋,是東平家的象征……


    **


    京城顧府。


    與其他心事重重的官員們不同,顧言卿此刻並沒有看新晉官員名冊,也沒有看公文,他此時正拿著那本《京都地理誌》,花了十兩銀子,看著薑薑今天剛剛更新的日記——


    【建平三年,四月初一,天氣晴。】


    【咱們老百姓,今晚上真高興啊真高興。】


    顧言卿隻看了日記的開頭,就仿佛看到了薑薑坐在自己眼前,眉眼彎彎笑的合不攏嘴的模樣。


    這小丫頭,今天似乎格外開心啊。


    【大哥不愧是氣運之子,直接就被任命到了工部,慶雲國曆史上最偉大的發明家,就要誕生了,哈哈,另外,今天雲玥終於恢複了記憶了!我能看出來,她心底有很多顧慮,她不想別人知道她身份的秘密,其實我又何嚐不是呢?我也不敢與她相認,因為……這世界有太多的危險和不確定性,不過這些都是小事,隻要我們都站在統一戰線,憑借我和大哥的運氣,還有雲玥的女主光環,未來一定會化險為夷,大富大貴的……】


    雲玥,這個世界的女主。


    除了這個……她還有什麽身份秘密?


    薑薑與雲玥又是什麽關係?


    她們之間……必有某種不可告人的聯係。


    顧言卿看到這裏,眉頭微微一挑,他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一些端倪,但是又說不出來是什麽。


    他隻好沉下心,繼續往下看日記——


    【今天我還見到了顧言歡,和她做朋友很開心,不過,據我觀察,顧言歡和原劇情裏一樣,對愛偏執,仿佛隻是為了柳承安一個人存在的,求而不得的黑化女配是很可怕,同時,一生裏隻為了男主而存在的女配,又何嚐不可悲?如果顧言歡能夠慢慢活出自己就好了,女孩子們就要一起美麗,一起嗨。男人什麽的,隻是生活調劑品,為了男人鬥生鬥死的女人,愚蠢的可怕。】


    活出自己……


    不被這個世界所謂的‘劇情’所束縛。


    看到這裏,顧言卿的眸子裏,情緒湧動著。


    薑薑說顧言歡對愛偏執,人生裏隻剩下柳承安。


    而顧言卿他又何嚐不偏執呢?


    他也一直覺得,既然妹妹真心喜歡,那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就要被毀掉。


    想到這裏。


    顧言卿的唇角掠起自嘲的弧度——


    原來不止是未來的命運。


    連他的過去,他的性格,他的一切……


    全都隻是為了成全別人,而存在的“背景劇情”而已。


    顧言卿眸底的情緒洶湧澎湃著,但是很快,又如退去的潮水,一切都歸於平靜。


    那雙瀲灩璀璨的眸子裏,最後隻剩下一片風暴過後的安寧。


    在這一刻,顧言卿已經完成了真正的覺醒。


    燭火晃動間,顧言卿再次垂下眼眸,一臉平靜的繼續看日記,好歹也是十兩銀子買的,他自然要看的仔仔細細——


    【明月樓的八寶鴨很好吃,橙酒也好喝,酒勁不大,也不上頭,就是太貴了……喝不起,喝不起啊!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今天最開心的是,我好好地教訓了一下那個李玉郎,這段日子都不用再擔心黃家要給娥兒姐姐相親的事情了,大哥有了這個緩衝的時間,應該可以找機會在工部立足了,之後我在想辦法幫他去黃家走動走動……】


    黃家。


    關於黃家和黃娥兒,顧言卿早就派人去調查過了。


    那個黃安隻是個小角色,身後也確實沒其他勢力。


    “大哥。”


    就在顧言卿看書的時候,顧言歡已經端著一碗熱湯緩步走進了書房。


    “喝湯,這是我剛熬好的。”


    顧言歡把湯碗放到了顧言卿身旁,兄妹倆對視了一眼。


    顧言歡微微一怔。


    今天……


    大哥的眼神說不出的平靜,但是卻又和平日裏很不一樣。


    “大哥,你……你還好吧?”


    顧言歡有些擔心的問了一句。


    “我很好。”顧言卿淡淡一笑,笑意直達眼底——


    他從沒這麽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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