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悟空起來,喊師父上路。三藏穿起衣裳,喊行者收拾鋪蓋行李。正準備告辭嘞時候,就看到那個老頭兒,早就準備好洗臉水咯,還準備了齋飯。吃完齋飯,才開始動身。三藏騎到馬高頭,行者在前麵帶路,不知不覺餓了就吃,渴了就喝,晚上歇早上走,又碰到初冬嘞時節,隻看到:


    霜把紅葉打得蔫巴巴嘞,山上有幾棵鬆柏長得巴適。梅花還沒開,香味兒就幽幽嘞飄起,白天短得很,小陽春嘞時候,菊花殘了,荷花沒得咯,山茶花長得旺實。寒橋邊頭嘞古樹爭到起長枝丫,彎彎頭嘞山澗,泉水嘩啦啦嘞流。淡雲像要下雪一樣滿天飄起,北風呼呼嘞吹,扯到衣袖,晚上嘞寒氣,人咋個遭得住嘛?


    師徒幾個正走得多會兒嘞時候,忽然看到路邊頭“呼”嘞一聲哨響,闖出六個人來,各人拿起到長槍短劍,鋒利嘞刀和硬紮嘞弓,大聲吼一聲:“那個和尚!往哪兒走!趁早把馬留下,把行李放下來,就饒你一條命讓你過去!”嚇得三藏魂都嚇飛咯,從馬背上跌下來,話都說不出來。行者用手把他扶起來說:“師父莫虛,沒得啥子事,這些人都是來送衣服送盤纏給我們嘞。”三藏說:“悟空,你怕是耳朵背哦?別個喊我們留馬、留行李,你倒問別個要啥子衣服、盤纏?”行者說:“你把衣服、行李、馬守到起,等老孫跟他們爭一哈,看咋個樣子。”三藏說:“好手都抵不過雙拳,雙拳又不如四手。他們那兒有六個大漢,你恁個小不點兒一個人,咋個敢跟他們爭嘛?”


    行者膽子本來就大,不容分說,走上前去,兩手叉到胸口,對那六個人行個禮說:“各位有啥子原因,擋到我和我師父嘞路嘛?”那個人說:“我們是剪徑嘞大王,好心嘞山主。大名早就傳開咯,你可能不曉得,早點兒把東西留下,就讓你過去;要是敢說半個‘不’字,讓你粉身碎骨!”行者說:“我也是祖傳嘞大王,多年嘞山主,還不曉得各位有啥子大名。”那個人說:“你不曉得,我跟你說嘛:一個喊做眼看喜,一個喊做耳聽怒,一個喊做鼻嗅愛,一個喊作舌嚐思,一個喊作意見欲,一個喊作身本憂。”悟空笑到起說:“原來是六個毛賊!你不曉得我這個出家人是你們嘞主人公,你還來擋路。把打劫嘞寶貝拿出來,我跟你們分成七分,就饒咯你們!”那個賊聽到起,有嘞高興,有嘞冒火,有嘞喜歡,有嘞在想事,有嘞想要,有嘞發愁,一起圍上來亂吼:“這個和尚沒得禮貌!你啥子東西都沒得,還轉來跟我們要分東西!”他們輪起槍舞起劍,一窩蜂衝上來,對到行者腦殼亂砍,乒乒乓乓嘞,砍了七八十下。悟空站到中間,就當不曉得。那個賊說:“好和尚!腦殼硬是硬哦!”行者說:“將就看得過去嘛!你們也打得手酸咯,該老孫拿出個針兒來耍一哈。”那個賊說:“這個和尚是個針灸嘞郎中變嘞。我們又沒得病,說啥子動針嘞話!”


    行者伸手到耳朵頭扯出一根繡花針兒,迎風一晃,變成一根鐵棒,有碗口那麽粗,拿到手頭說:“莫跑!也讓老孫打一棍兒試哈手!”嚇得這六個賊四散逃跑,被他邁開步子,團團攆上,一個二個全部打死。剝了他們嘞衣服,搶了他們嘞盤纏,笑嘻嘻嘞走過來對三藏說:“師父走嘛,那些賊已經被老孫收拾咯。”三藏說:“你闖大禍咯!他們雖然是剪徑嘞強盜,就算抓到官府,也不該判死罪;你就算有本事,隻該把他們攆走就是咯,咋個全部打死嘛?這純粹是無故傷人性命,咋個當得和尚嘛?出家人掃地都怕傷到螞蟻命,愛惜飛蛾還要用紗罩到燈。你咋個不分青紅皂白,一頓就打死咯?一點兒慈悲善良嘞心都沒得!要是在山裏頭沒得人查還好;要是到了城裏麵,萬一有人不小心碰到你,你也行凶,拿起到棍子亂打人,我咋個當得清白嘞人嘛,咋個脫得到身嘛?”悟空說:“師父,我要是不打死他們,他們就要打死你噻。”三藏說:“我這個出家人,寧死也絕對不敢行凶。我就算死,也隻有一條命,你卻殺了他們六個人,咋個說得過去嘛?這件事要是告到官府,就算你老漢兒當官,也說不過去。”行者說:“不瞞師父說,我老孫五百年前,在花果山當王嘞時候,也不曉得打死好多人。要是像你說嘞恁個告到官府,倒還能得些狀子告我。”三藏說:“就是因為你沒收沒管,在人間橫行霸道,欺天誑上,才遭這五百年前嘞難。現在既然入了佛門,要是還像以前那樣行凶,一味傷生,去不到西天,當不成和尚!太惡咯!太惡咯!”


    原來這個猴子一輩子受不得氣,他看到三藏隻管絮絮叨叨嘞,按不住心頭火冒起來說:“你既然恁個說,說我當不成和尚,上不到西天,莫恁個絮絮叨叨嘞罵我,我回去就是咯!”那個三藏還沒來得及答應,他就耍起性子,縱身一跳,說一聲“老孫走咯!”三藏急忙抬頭看,早就看不到人咯,隻聽到“呼”嘞一聲,回東邊去咯。把那個長老丟到起孤孤單單嘞,點到腦殼自己歎氣,悲傷哀怨得很,說:“這個家夥!恁個不聽教誨!我就說了他幾句,他咋個就沒得影兒嘞,直接就回去咯嘛?算了!算了!算了!也是我命裏頭不該招徒弟,進人口!現在想找他找不到,喊他也喊不應,算了!算了!”正是舍身拚命往西走,莫靠別個拿主意。


    那個長老隻得收拾行李,搭到馬背上,也不騎馬,一隻手拄到錫杖,一隻手揪到韁繩,淒淒慘慘嘞,往西頭走。走沒得好久,就看到山路前頭,有一個年紀大嘞老母親,捧到一件綿衣,綿衣上頭有一頂花帽子。三藏看到她走得近咯,趕忙牽到馬,站到右邊讓她先走。那個老母親問:“你是哪兒來嘞長老哦,孤孤單單嘞一個人走到這兒?”三藏說:“弟子是東土大唐奉聖旨到西天拜活佛求真經嘞。”老母親說:“西方佛在大雷音寺天竺國那邊,這兒過去有十萬八千裏路。你恁個一個人一匹馬,又沒得個伴兒,又沒得個徒弟,你咋個去得成嘛!”三藏說:“弟子前幾天收了一個徒弟,他性子潑得很,凶得很,我就說了他幾句,他不聽教,就悄悄咪咪嘞走咯。”老母親說:“我有這一領綿布直裰,一頂嵌金花帽,原來是我兒子用嘞。他隻當了三天和尚,可惜命短死咯。我才去他寺裏頭,哭了一場,跟他師父告辭,把這兩件衣帽拿來,做個念想。長老啊,你既然有徒弟,我把這衣帽送給你嘛。”三藏說:“多謝老母親嘞好意,但我徒弟已經走咯,不敢領受。”老母親說:“他去哪兒咯嘛?”三藏說:“我聽到‘呼’嘞一聲,他回東邊去咯。”老母親說:“東邊不遠,就是我屋頭,想必是往我屋頭去咯。我那兒還有一篇咒兒,喊做定心真言,又叫緊箍兒咒。你悄悄咪咪嘞念熟,記到心頭,莫再跟別個說。我去攆到他,喊他回來跟到你,你就把這衣帽給他穿起戴起。他要是不聽你使喚,你就默念這個咒兒,他就不敢再行凶,也不敢再走咯。”三藏聽到起,低頭拜謝。那個老母親化成一道金光,回東邊去咯。三藏曉得是觀音菩薩傳授這個真言,趕忙抓把土點起香,朝到東邊誠心誠意嘞拜。拜完,收起衣帽,藏到包袱中間,然後坐到路邊頭,念那個定心真言。來來回回念了幾遍,念得滾瓜爛熟,記到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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