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詩為證,詩是這樣子嘞:


    一氣不分冬和夏,三秋一直像春天。


    炎波就像鼎頭滾,熱浪好比湯新鮮。


    分流滋潤莊稼田,停流蕩走俗氣塵。


    涓涓淚水到處泛,滾滾玉團冒水津。


    潤滑不是釀嘞酒,清平自然還保溫。


    瑞祥本地嘿巴適,造化天真硬是行。


    佳人洗處冰肌滑,洗掉灰塵身體新。


    那個浴池大概有五丈多寬,十丈多長,裏頭有四尺深,隻看到水清亮得很。底下嘞水就像滾珠冒玉一樣骨都都嘞往上冒,四麵有六七個孔竅通起水。流出去二三裏遠,淌到田頭,還是溫水。池上又有三間亭子,亭子裏頭靠後壁放起一張八隻腳嘞板凳。兩山頭放起兩個描金彩漆嘞衣架。孫行者暗暗高興,嚶嚶叫一聲,一翅膀飛到那個衣架頭上巴起。


    那些女娃兒看到水又清又熱,就想洗澡,馬上一起脫了衣服,搭到衣架上。一起下去,被孫行者看到:


    解開紐扣兒,鬆開羅帶結。


    酥胸白得像銀子,玉體渾得像白雪。


    肘膊賽過凝胭紅,香肩就像粉捏嘞。


    肚皮軟得又綿和,脊背亮得還幹淨。


    膝腕圍起半團團,金蓮隻有三寸窄。


    中間一段好風景,露出風流那坨兒。


    那些女娃兒都跳到水頭去,一個個浪頭翻起,背水耍起。孫行者說:“我要是打她們哈,隻消把這根棍子往池子頭一攪,就叫做滾湯潑老鼠,一窩兒都是死。可憐哦!可憐哦!打嘛打死她們,隻是低了老孫嘞名頭。老話說,男嘞不跟女嘞鬥,我這麽一個漢子,打死這幾個丫頭,確實不咋行。莫打她們,隻送她們一個絕後計,讓她們動不得身,出不得水,多少要好點。”好個孫大聖,捏起訣,念個咒,搖身一變,變成一個餓老鷹,你看嘛:


    毛像霜雪,眼睛像明星。妖狐看到魂都沒得了,狡兔碰到膽都嚇破了。鋼爪鋒利得很,雄姿猛氣得很。會用老拳找吃嘞,不怕親手去飛騰。萬裏寒空隨便飛,穿雲找東西隨便行。


    呼嘞一翅膀,飛到前頭,輪起利爪,把她們那個衣架上搭嘞七套衣服,全部叼走,直接轉到嶺頭,現出原形來看到豬八戒、沙僧說:“你們看。”那個呆子迎起對沙僧笑起說:“師父原來是從典當鋪頭拿嘞去嘞。”沙僧說:“咋個看得出來嘛?”豬八戒說:“你沒看到師兄把她們些衣服都搶過來了嗦?”孫行者放下衣服說:“這是妖精穿嘞衣服。”豬八戒說:“咋個有這麽多哦?”孫行者說:“七套。”豬八戒說:“咋個這麽容易就剝下來了,還剝得這麽幹淨哦?”孫行者說:“哪用剝嘛。原來這兒喊做盤絲嶺,那個莊子喊做盤絲洞。洞頭有七個女妖怪,把我師父抓住,吊到洞頭,都到濯垢泉去洗澡。那個泉是天地產嘞一塘熱水。她們都算計到洗了澡要把師父蒸起吃。是我跟到那兒,看到她們脫了衣服下水,我要打她們,又怕弄髒了棍子,又怕低了名頭,所以沒動棍子,隻變成一個餓老鷹,叼了她們嘞衣服。她們都忍到起羞,不敢出來,蹲到水頭嘞。我們快點去把師父解下來走路嘛。”豬八戒笑起說:“師兄,你但凡做事,隻要留個後手。既然看到妖精,咋個不打死她們,就去解師父嘛!她們現在就算藏到起不出頭,到晚上肯定要出來。她們屋頭還有舊衣服,穿上一套,來攆我們。就算不攆,她們長期住到這兒,我們取了經,還從那條路回去。老話說,寧肯少路邊嘞錢,莫少路邊嘞拳頭。那個時候,她們攔住吵起,不是就成仇人了嗦?”孫行者說:“隨你咋個主張嘛。”豬八戒說:“依我嘞話,先打死妖精,再去解放師父,這才是斬草除根嘞辦法。”孫行者說:“我不得打她們。你要打,你去打。”


    豬八戒抖擻精神,歡歡喜喜舉起釘鈀,邁開步子,直接跑到那兒。突然推開門看,隻看到那七個女娃兒,蹲到水頭,嘴巴頭亂罵那個老鷹,說:“這個扁毛畜生!貓嚼頭嘞死鬼!把我們衣服都叼起走了,教我們咋個動手嘛!”豬八戒忍不住笑起說:“女菩薩,在這兒洗澡嗦,也帶我和尚洗一哈咋樣嘛?”那個妖怪看到起冒火說:“你這個和尚,太沒得禮貌了!我們是屋頭嘞女嘞,你是出家嘞男嘞。古書上說:七年男女不同席,你還好意思跟我們在一個塘塘頭洗澡?”豬八戒說:“天氣熱得遭不住,沒得辦法,將就讓我洗一哈嘛。哪裏還說啥子書擔兒,同席不同席嘛!”


    呆子不等她說完,丟了釘鈀,脫了皂錦直裰,“噗通”一下跳到水頭去,那個妖怪心頭不安逸,一起上前要打。哪曉得豬八戒在水頭熟得很,到水頭搖身一變,變成一個鯰魚精。那個妖怪就都去摸魚,攆又攆不到:東邊摸,忽然又溜到西邊去了;西邊摸,忽然又溜到東邊去了;滑得很,隻在那個腿襠頭亂鑽。原來那個水有齊胸深,在水頭上耍了一哈,又鑽到水底,都遭弄翻了,喘起粗氣,精神也沒得啥子了。


    豬八戒這才跳起來,現出原形,穿上直裰,拿起釘鈀吼起:“我是哪個?你們把我當鯰魚精嗦!”那個妖怪看到起,心驚膽戰對豬八戒說:“你先來是個和尚,到水頭變成鯰魚,我們又逮不到你,現在又這樣子打扮,你到底是從哪兒來嘞?一定要留個名。”豬八戒說:“這夥妖怪硬是認不到我!我是東土大唐去取經嘞唐長老嘞徒弟,是天蓬元帥悟能豬八戒。你們把我師父吊到洞頭,算計到要蒸起他吃!我嘞師父還好蒸起吃嗦?快點把腦殼伸過來,各人挨一鈀,教你們斷根!”那些妖怪聽到起這話,魂都嚇飛了,就在水頭跪起說:“望老爺行個方便!我們有眼無珠,錯抓了你師父,雖然吊到那兒,但是不敢給你師父用刑遭罪。望你慈悲,饒了我們嘞性命,我們情願給點盤纏,送你師父去西天。”豬八戒搖頭說:“莫說這些話!俗話說得好,遭賣糖嘞君子哄過一回,到現在都不得相信嘴巴甜嘞人。是嘞話就挨一鈀,各人走各人嘞路!”


    呆子一味嘞粗魯,顯本事,哪有啥子憐香惜玉嘞心思,舉起鈀,不分好歹,趕起上前亂打。那個妖怪慌了手腳,哪裏還顧啥子羞恥,隻是性命要緊,隨手捂到羞處,跳出水麵,都跑到亭子裏站起,施起法來:肚臍眼頭骨都都嘞冒出絲繩,滿天搭起一個大絲篷,把豬八戒罩到當中。那個呆子突然抬頭,看不到天日,就抽身往外頭走,哪裏走得動嘛!原來放了絆腳索,滿地都是絲繩,動一下腳,就摔一跤:往左邊走,一個臉朝地;往右邊走,一個倒栽蔥;急忙轉身,又遭嘴啃地;忙爬起來,又遭豎蜻蜓。不曉得摔了好多跟頭,把個呆子摔得身子麻腳軟,頭暈眼花,爬都爬不動,隻睡到地下哼起。那個妖怪卻把他困住,也不打他,也不傷他,一個個跳出門,把絲篷遮住天光,各自回洞頭。


    到了石橋上站起,念起真言,一下子就把絲篷收了,光溜溜嘞,跑回洞頭,捂到那個地方,笑嘻嘻嘞從唐僧麵前跑過去。走進石房,找幾件舊衣服穿起,直接到後門口站起喊:“娃兒些在哪兒?”原來那個妖精有一個一個嘞兒子,不是她生嘞,都是她結拜嘞幹兒子。有名嘞喊做蜜、螞、蜍、班、蜢、蠟、蜻:蜜是蜜蜂,螞是螞蜂,蜍是蜍蜂,班是班毛,蜢是牛蜢,蠟是抹蠟,蜻是蜻蜓。原來那個妖精滿天結網,抓住這七種蟲,要吃他們。老話說禽有禽言,獸有獸語,當時這些蟲哀求饒命,願意拜她當媽,所以春天就采百花供妖怪,夏天就找各種花孝順妖精。忽然聽到一聲呼喚,都到麵前問:“媽,有啥子吩咐?”眾妖怪說:“娃兒些,早上我們錯惹了唐朝來嘞和尚,剛剛遭他徒弟攔到池子裏,出了好多醜,差點丟了性命!你們努力點,快點出門去把他們攆走。要是打贏了,就到你們舅舅家來見我。”那些妖怪既然逃得性命,就到他們師兄那兒,惹禍去了不說了。你看這些蟲,一個個摩拳擦掌,出來迎敵。


    再說豬八戒遭摔得昏頭昏腦,猛嘞抬頭看到絲篷絲索都沒得了,他才一步一探爬起來,忍到疼找回原路,看到孫行者,用手扯到起說:“哥哥,我嘞腦殼腫沒得、臉青沒得嘛?”孫行者說:“你咋個來嘞哦?”豬八戒說:“我遭那個家夥用絲繩罩到起,放了絆腳索,不曉得摔了好多跟頭,摔得我腰杆遭拖起、背遭折了,一步都走不動。剛剛絲篷索子都沒得嘍,才撿回一條命回來。”沙僧看到起說:“算了,算了!你闖禍了哦!那個妖怪肯定回洞頭去傷害師父,我們快點去救他!”


    孫行者聽到起急忙邁開步子就走,豬八戒牽起馬急忙來到莊子前頭,隻看到那石橋上有七個小妖兒擋住說:“慢來,慢來!我們在這兒!”孫行者看了說:“好笑哦!清一色都是些小娃兒!長得也隻有二尺五六寸,不到三尺;重嘞也隻有八九斤,不到十斤。”吼起說:“你是哪個?”那個妖怪說:“我是七仙姑嘞兒子。你把我媽欺負了,還敢這麽無知,打到我門上來!莫走!小心點!”好妖怪!一個個手舞足蹈,亂打起來。豬八戒看到起冒火,本來就是遭摔惱了嘞性子,又看到那夥蟲小巧,就發狠舉起鈀來打。


    那些妖怪看到呆子凶得很,一個個現出原形,飛起來,喊一聲“變!”一會兒,一個變十個,十個變百個,百個變千個,千個變萬個,個個都變成無窮無盡嘞數量。隻看到:


    滿天都是抹蠟,遍地都是蜻蜓。


    蜜螞追起腦殼咬,蜍蜂紮眼睛。


    班毛前後咬起,牛蜢上下叮起。


    撲麵黑麻麻嘞,嚇人得很。


    豬八戒慌了說:“哥啊,隻說經好取,西方路上,蟲兒也欺負人嗦!”孫行者說:“兄弟,莫怕,快點上前打!”豬八戒說:“撲頭撲臉,渾身上下,都叮起十多層厚,咋個打嘛?”孫行者說:“沒事!沒事!我自有辦法!”沙僧說:“哥啊,有啥子辦法,快點使出來嘛!一會兒腦殼上都叮腫了!”


    好個孫大聖,拔了一把毫毛,嚼得稀爛,噴出去,馬上就變成些黃、麻、鴏、白、雕、魚、鷂。豬八戒說:“師兄,又說啥子暗語哦,黃啊、麻啊嘞?”孫行者說:“你不曉得,黃是黃鷹,麻是麻鷹,鴏是鴏鷹,白是白鷹,雕是雕鷹,魚是魚鷹,鷂是鷂鷹。那個妖精嘞兒子是七種蟲,我的毫毛是七種鷹。”鷹最會吃蟲,一嘴一個,爪子打翅膀敲,一會兒,打得幹幹淨淨,滿天都沒得啥子了,地上堆起一尺多厚。


    三兄弟這才闖過橋去,直接進到洞頭,隻看到師父吊到那兒哼哼唧唧嘞哭起。豬八戒走近說:“師父,你是想來這兒吊起耍嗦,不曉得害得我摔了好多跟頭哦!”沙僧說:“先把師父解下來再說。”孫行者馬上把繩索挑斷放下唐僧,都問:“妖精哪兒去了?”唐僧說:“那七個妖怪都光溜溜嘞往後頭喊兒子去了。”孫行者說:“兄弟們,跟我去找。”


    三個人各自拿起兵器,往後園頭找,看不到蹤跡。都到那桃李樹上找遍了也沒得,豬八戒說:“走了!走了!”沙僧說:“莫找了,等我扶師父走。”兄弟們又回到前頭請唐僧上馬說:“師父,下次化齋,還是讓我們去。”唐僧說:“徒弟些啊,以後就是餓死,我也不得自作主張了。”豬八戒說:“你們扶師父走起,等我老豬一鈀把他這個房子築倒,讓他回來沒得地方住。”孫行者笑起說:“築還費力,不如找些柴來,給他來個斷根。”好個呆子,找了些朽鬆破竹,幹柳枯藤,點起一把火,烘烘嘞全部燒得幹幹淨淨。師徒這才放心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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