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們先走吧，母親您先歇著吧，大嫂正在熬薑湯呢。”
“你走吧，注意安全！”
兩個小孩關上門走了，李佳從懷裏掏出溫度表，用力地閉上了眼睛，38°7，難怪她會感覺到渾身發冷，原來她是在發燒，必須要吃一些藥，因為她從來都是隻吃藥，沒有注射。
她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這麽虛弱，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這麽虛弱，如果不是她嫂子和高個華兩人及時趕到，她早就被打趴下了。
李佳一直都和那些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既沒有走的太遠，也沒有走的太遠，這樣的行為在她的理解範圍內，卻讓她心裏暖暖的。如果遇到昏迷的人，她會幫助他，但他不會毫不遲疑地背著他，他會用另一種方式。
李佳不會忘恩負義，她想要好好對待周圍的人，畢竟他們都不是什麽好人。特別是對於劉小蘭來說，她所經曆的許多事件，基本上都是她陪著，這就非常不容易了。或許在其他人眼裏，她就是一個有問題的男人，她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高。
李佳起身，給自己打了一杯溫水，然後吞下一片退燒的藥片，這才搖搖晃晃地回到床上，剛一躺下，房門就被打開了，李芬芳一臉擔憂地端著一隻碗，一股刺鼻的香味撲鼻而來，正是薑茶。
李芬芳來到床前，柔聲道：“母親，您發燒了，多吃點薑茶，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你把它放在桌上，等它冷了，我再來。”李佳將毯子往床上一扯。
“嗯，你在床上休息吧，你喜歡吃什麽，我們給你準備。”
李佳再次點頭，李芬芳這才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順手帶上了房門，周嫣正站在廚房的門口，看著她兩手空空的樣子，有些不解。
李芬芳拉過一張凳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說道：“母親讓我等會兒，讓她等會兒再喝，估計她也不喜歡，因為她在我們家，就沒碰過帶生薑的東西。”
周嫣平時並沒有多看，畢竟她奶奶也沒有說過，但她知道，奶奶做菜，她是絕對不會加薑的，所以她點了點頭：“對，但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還是少吃為妙！”
“哎呀！我現在很緊張，很不安。”
“我也很傷心。”
李芬芳和周嫣都很傷心，他們懷孕了，冒著大雨，趕著收割莊稼，風險很大，所以隻能在家做一頓飯，什麽也幹不了。雖然在家裏什麽都不用做，什麽都沒有，但是她的心卻是空蕩蕩的，除了要操心家裏的情況之外，還要操心家裏的情況，日子過得很艱難。
如今，他們的婆婆都被累死了，他們更是不敢想象，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況，能讓這麽一個好端端的人，變成這個樣子。據來的大娘說，不隻是老太太一個人暈過去了，還有好幾個人倒下了，有的被帶回了家，有的還在田裏，等他們睡醒了，又開始工作了。
李佳並沒有在意，她並不喜歡喝薑茶，因為她之前的體質就是如此，李佳在來這裏的時候也嚐試過，結果每次都是嘔吐，也不知道是因為精神上的原因，還是因為精神上的原因，她聞到了一股惡心的味道，然後就開始嘔吐，根本不適合她。
她身上帶著一些藥物，應該是比紅糖薑茶更有效的藥物，所以也就沒再多說什麽。
她還記得，她來的時候，曾經受了一場風寒，休息了兩日，之後就一直沒有生病，誰也不知道她的病情會持續到何時，地裏的作物一日不歸，她就一日不得安寧。
但是，她寧願在家休息，也不想拖著病體工作，雖然愧疚，但是，她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勞苦大眾是最苦的！
李佳還記得小時候，他們一家人還在農場裏幹活，到了收割的季節，總是會有一場大雨，她的爸媽就會拿著燈籠，披著雨衣，深夜裏，她常常失眠，一個人默默的哭泣，她什麽都做不了，隻知道爸媽很累。
她從來沒有受過這麽重的傷，可是到了今天，她隻累了三天就暈倒了，她一定是累壞了，她會感到愧疚，她不能再用原來的心態去做事了！
就在李佳快要睡著的那一刻，換上一件幹燥衣物的高慧娟再次打開房門，“母親，我來了。”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不是要下田嗎？”李佳也沒注意到時間。
高明娟在炕上坐下，對李佳說：“現在已經六點多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可以！你媳婦給你帶來了薑湯，這是紅糖，你要是喜歡，就多吃點。”李佳真害怕高明娟哪天也病倒，高明娟在她心目中就是家中最軟弱的一個。
“好。”王耀應了一聲。高明娟端起桌上的一碗薑茶，這茶還熱著，正好，她這幾天都在外麵工作，身上都是濕漉漉的，多吃點也不會有什麽壞處。
“母親，我要和您一起睡覺。”
李佳聞言，緩緩張開了雙眼，“你這丫頭，還是等我恢複過來再說，我這高燒，容易著涼，如果被感染了，那就糟糕了，如果你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高明娟卻是搖著頭，“沒事，隻是很長時間沒有陪著母親睡覺了，所以有些想念。”
“行，那等我忙完了，你就陪我睡覺吧。”李佳微微一笑，這小家夥還是個小屁孩，竟然要陪著母親睡覺。
“母親，您先休息，我會叫醒您的。”
“去吧。”葉伏天開口說道。
高明娟走後，李佳又一次合上了雙眼，這次沒有人來打攪，她迅速進入夢鄉，這些日子實在是太辛苦了，能堅持住已經非常不易了。
一覺起來，外麵一片漆黑，渾身都是汗水，李佳拿著手電自己去測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現在隻有37攝氏度6，身體也沒有之前那樣虛弱，隻是感覺有些饑餓，再一看手表，竟然都快九點了，估計是被自己的兒子們給吵醒了。
李佳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裏麵隻有高明義和高明娟兩個人，看到李佳，立刻迎了上來，兩個哥哥專門等著李佳醒來，詢問她的病情，看到她沒有大礙，這才鬆了口氣。
他們還說，他們給高華家和劉小蘭帶來了一些小禮物，李佳也鬆了口氣，不能收了錢後就再也沒有音訊了。
李佳吃完熱騰騰的食物之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睡覺，但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隻覺得頭痛欲裂，渾身無力，這是真的生病了。
接下來的日子，李佳沒有再來，高明華、高明軍兩個人也沒有工作，到田裏來收割，李佳的病還沒有好，大家一起幹活，終於把田裏的莊稼全部收割完畢。
糧倉裏堆滿了糧食，可是所有人卻一點也不開心，因為這一場大雨，已經下了七天了，沒有一絲陽光，穀子還沒有成熟，雖然用手指戳了一下，可是小麥還有些發綠，種子也是濕漉漉的。之前采摘下來的，有的已經長出了嫩芽，有的還在滴著水。
上天似乎在捉弄他們，等他們把這些植物都收集起來之後，天氣就變得晴朗起來，大家對這樣的天氣很不滿意，但還是派人將曬場上的垃圾清理幹淨，總算是好了一些。
李佳的病情恢複的很緩慢，她並沒有服用過多的現代藥物，畢竟現代的藥物並不適用於現代的病人，她的身體還需要更多的藥物來治療，所以她必須要更加的謹慎。
天一亮，李佳就來到了曬場，不過因為這裏人很多，她也沒有得到什麽活幹，所以隻能在樹蔭下看戲。
就在這個時候，張老三帶著一張蒼老的臉龐走了進來，這是一份不錯的工作，但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今年的收成很少，如果再給幾個人，連飯都不夠，他能不擔心嗎？
張老三也注意到了李佳，他一屁股坐下，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說道：“大嫂，您的身體已經恢複了，我一直在忙碌，也沒有時間過來看看您。”
李佳也是笑著搖了搖頭，滿臉的愧疚，“哎，都是我身體不好，一點忙都沒有，你工作那麽多，我隻是受了點風寒，沒有什麽可看的。”
“唉!”他歎了口氣。
張老三看到那幾個人正在那曬著太陽的地方翻動著，把那一片已經浸滿了水，而那一頭，則和那一頭的麥穗一塊一塊的割下來，又是一聲長歎。
他當然也想幹好自己的工作，可是遇到這種情況，他也沒辦法，隻好隨波逐流，好在遭殃的不止他們一家。
“隊長，你不用多想，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行，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大家才會相信你，你沒看到，當初你在選舉中，拉到了這麽多的選票，已經得到了大家的認同。”
“你說的太對了，我也放心了。”張老爺子笑道。
一旁的李佳也嗬嗬一笑，說實話，這個人還是不錯的，懂得分寸，做事還是很有一套的，比起周國慶也差不了多少，唯一可惜的是，周國慶遇到了一個拖油瓶，倒黴透頂。能被選上隊長，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料，可能是他的關係還算不錯，其他幾個競爭者都不是他的對手，再加上他最近頻頻露麵，很多人都選擇了他。
張老三再次背著手，來到了曬場上，東看看，西看看，一臉的盡職盡責。
李佳默默的搖了搖頭，她現在隻想著自己的生活，不想摻和到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中去，這份工作實在是太重了，也很辛苦，她並沒有隱藏自己的欲望。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李佳便離開了屠宰場，來到了糧倉，那裏依舊是一片廢墟。翻地和除草都是有積分的，李佳可不願意用自己的健康狀況和別人一起幹活，所以，她隻能等著水位降下來之後，再繼續打掃。
劉小蘭和高大花的母親在糧倉裏都沒有發現，閑著也是閑著的李佳，便回到家裏，帶著兩件衣服，來到了他們的鄰居家裏。
高紅河的家門敞開著，高明才正在院子裏掃地，李佳走到門前，問道：“明彩，你母親不在嗎？”
高明彩身材瘦小，手裏拿著一把濕漉漉的大掃帚，“大娘，我母親不在，她在鄰居的大花妹那裏。”
“你家都來了什麽人？”
高明彩甩甩腦袋，“外麵一個人都沒有，他們都出去幹活了，我一個人在外麵看著呢。”
“現在隻剩下你一個人了，乖乖的，拿著糖果。”
李佳從兜裏掏出兩塊糖果，高明彩還不到十一歲，對糖果很感興趣，她低下了伸手過來拿。
“謝謝嬸子！”
“哎，那我找你娘去了。”
李佳又來到隔壁的高大花家，她家人少，房子也小，有院子，沒牆沒門，家裏門關著，李佳喊了兩聲，高大花她娘就出來了。
李佳隨著她進去，這屋裏窗戶小有點黑，劉小蘭果然在裏麵，不過不是在做針線什麽的，而是脫了半邊衣裳在刮痧，看來她是發痧了。
“怎麽來了，你好久沒來串門了，整天在家裏不知道幹啥呢？”高大花他娘吐槽著，又坐到炕上去，繼續幫劉小蘭刮痧。
“我來感謝你們啊，前幾天我昏在地裏那事，沒你們我都不知道咋樣了。”李佳也坐到炕上去了，雖然高明華他們來過，但她自己病都好了，不來一趟絕對不合理。
“沒事，那算啥事，還讓你們家一直惦記著，來了一趟又一趟的。”
劉小蘭轉過半邊身子，眼睛裏還泛著水光，看著一點精神都沒有，她啞著嗓子道：“你倒是好了，我這也暈了，好不容易把東西收完，今天我一起來就覺得不對勁，昏昏沉沉的，看著不對才過來刮痧。”
“還好地裏東西收完了，你這就能好好休息幾天，我也是剛養好的，這一陣雨太折騰人了。”李佳又是搖頭，這真的折騰人，平時多能耐的人都倒在這下了好幾天的雨，還有收不完的東西上麵了。
“誰說不是呢，看著那收回來的東西，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
幾人說了一會兒話，就從今年的收成扯到了被這雨禍害到的人，越到後麵生病的人越多，但都是養著就能好了，那天早產的阿旺家的也沒事，雖然身子虛了，但是生了個沒缺什麽的小子，婆婆高興的不行，現在還在家裏養著。
上次高明華兄弟來是每家給了六個雞蛋，高紅河家多給的六個是給他們爺爺的，他們平時叫去吃飯高大誌不愛去，時不時的會送點吃的過來，但都是按著老人的分量來，多的沒有。
今天李佳拿了兩塊燈芯絨的布，就一小塊，剛好夠給成人做個鞋麵子，多的沒有，兩人雖然說著不好意思，但都是心滿意足地收下了，李佳又坐了一會兒就回家，這事也就算揭過去了。
這長達七八天的雨之後又全是大晴天了，之後一部分人曬穀子，一部分人去地裏收拾剩下的杆子。
糧食曬完稱好，今年的各種作物產量比往年都少了一半，去交公糧的時候已經到了，正在大家都憂心忡忡的時候，去公社上開會的張老三帶來一份上頭下發的文件，這是一個好消息。
公糧是按照生產隊生產糧食的百分比交的，今年這是天災，隻交以往百分比的一半，這留在家裏的雖然依舊沒有往年多，但總比和往年交的一樣好。
所有人都歡欣鼓舞，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這意味著他們隻要勒緊褲腰帶，青黃不接的時候再想點別的辦法，未來的一年就不會熬不過去。
到了秋後，交了公糧，再把經濟作物拉到收購站賣了去，後麵再分分錢，這一年就算這麽過去了，人們又要開始做好貓冬的準備，這裏的冬天要下兩個多月的大雪，做點什麽事都不方便。
這個時候李佳也準備好了要運輸隊戰友送過來的東西，除了之前說過的米麵，還有一部分就是小孩子的東西，這個她可是極其用心的，她太期待白白嫩嫩的小孩子了。
雖然很多都自己準備了，比如衣服鞋襪什麽的，但是像奶瓶這些小縣城買不到，大城市有賣的東西還是要從外麵買過來，現在就是萬事俱備，隻欠孫子的出生。
高家每一個人對於孩子都是十分期待的，現在已經到了十月份，周嫣肚子裏那個還有兩個月就要出生，李芬芳那個也六個月，孕吐反應也好了，最近吃嘛嘛香。
因為營養充足，周嫣的肚子比別人八個月的時候要大上一點，出生以後應該也好養很多。
現在農曆十月了, 除了之前不大不小的旱災和之後的大暴雨，天下都很太平, 李佳她們也得不到什麽消息，不過即使是大消息也與在鄉下種田的她們沒有太大關係，現在高家比較重要的事情就是在大雪到來之前準備好過冬需要的東西。
這兩天又是周末了，天雖然冷了一點, 卻是難得的好天氣，秋後張大爺帶著他的馬車繼續找工作了，李佳讓高明義去叫了老人家把車趕到她家門口來, 準備讓兩個兒媳婦回娘家。
李芬芳和周嫣自從嫁過來, 除了三天回門和三月回過一次娘家，後麵懷了孩子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一直是娘家媽媽過來看，家裏別的親人都隻在請客宴上見過, 別的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現在兩人都挺著大肚子, 自己走回去也不現實，以後生了孩子又要大半年時間帶孩子, 就是過年都不能回娘家了, 還不如趁這個機會回一次娘家，也讓她們有個念想。
正好今天兄弟倆不上班, 昨晚上李佳在飯桌上提出這個說法的時候, 兩個兒媳婦都是眼淚汪汪的，一個勁地說李佳好，說得她都有點心虛了, 她也不是隻為這兩個人著想，還是有自己的小心思。
等車過來了，高明華和高明軍一人背著一個背簍，帶著自己的媳婦出去坐車。
“你們兩個給我小心一點哦，要好好看著你們媳婦，不該做的事情別做，要是出點什麽事，你們都不用回來了。”之前叮囑的都是好話軟話，現在就是狠話了，不然他們都不長記性。
“我們都知道了，娘就放心了。”兄弟倆連連點頭，兩個兒媳婦也是很認真地在聽。
李佳點頭，然後又數給了張大爺一角五分錢，笑眯眯地道：“麻煩大爺了，等家裏做了肉包子，我還給您送去啊！”
“那行，去哪裏也記得叫我，老漢別的做不了，就隻能趕趕車了。”張大爺收了錢也是笑眯眯的，他現在都還記著肉包子的味道，今年吃過幾回，全是他們家送過去的。
等四個人都坐好了，張大爺就揚起鞭子趕起了馬，馬車慢慢悠悠的，高家有兩個身子貴的，快不如穩。
家裏一下子走了四個人，還要明天再回來，家裏就隻剩李佳和兩個孩子了，家裏每天都要用柴火，這都初冬了，山上又沒了綠色，他們又要開始囤過冬要用的柴火。
周六這一天，李佳跟著兩個孩子上了山，一天挑了好幾擔幹的柴火回來。到了晚上十點，李佳都沒讓高明義和高明娟去睡覺，這時候外麵響起了輕微的聲音，李佳也沒他們讓去看。
他們就想起了一年前的某天晚上，九點鍾的時候外麵也是有響動，之後去看外麵就多了好幾袋東西，難道今晚上又是這樣了。想到這裏，兩個孩子的表情都變得興奮了。
高明義扯著李佳的衣袖，環視一周之後低聲問道：“娘，運輸隊的叔叔是不是送東西來了？”
李佳裝作一副壓抑興奮的樣子，點頭，“是這樣，這聲音大不，別人家能聽見不？”
得到了李佳的肯定，兩個孩子更激動了，特別期待人家到底買來了些什麽東西。高明娟點頭，又搖頭，不太確定地道：“是有點大，會不會被人家發現啊？”
“我都挑了十點鍾，隔壁應該早就睡了吧！”
“他們家睡得早，待會兒聲音一停我們趕緊去把東西搬回來。”
高家就隻有高大山家一個鄰居，都離得挺遠的，外麵根本不可能有汽車的聲音，那是李佳放在門口的手機放出來的聲音，連他們在屋裏的也剛剛能聽見而已，就不要說幾十米外的高大山一家了。
幾分鍾後外麵就沒了聲響，李佳讓兩個孩子千萬別出去，他們看見有人看著不好。她自己拿了手電筒出去，也沒開，收了放在門口的手機，然後走到大門外，關好門，看著外麵沒人，放出了自己準備好的東西。
這一次她懶得弄什麽車轍了，路上亂七八糟的不少車轍，她進去把兩個孩子叫出來，開始努力地把東西搬回家去。
還好他們一家在村口，住的比較偏又沒兩家鄰居，不然光是吃點有味道的好東西別人家都能知道，晚上點燈多點幾分鍾人家都能看著，更別說這種大動作了。
王海那個半夜出門的就是最好的證明，今年旱的時候旱的厲害，後麵雨又下太久，大家都忙著搶地裏的糧食，誰家的自留地都遭受了一點損失，不過還好的就是蔬菜和糧食不太一樣，所以損失沒那麽大。
可能因為這是第一年，王海和高和平還是比較實心眼的，高明義又經常去看，三塊自留地一起，所以李佳他們今年的收獲非常多，地窖裏裏放了不少東西，還有一些被送給親戚朋友了。至於他們兩家有沒有偷偷藏一點，這個倒是沒有太計較，畢竟真的不能讓人家十幾個人六年不吃菜，總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要太過分就好了。
東西雖然多，但都是分小袋裝的，雖然隻有三個人，但還是幾分鍾就全部搬到正房那個空屋子裏去了，李佳已經提前開了鎖，這裏和地窖其他人都是不能動的。
把門關好，把燈點上，兩個孩子一邊喘著大氣一邊數起搬進來的東西，這次因為有米有麵，這東西看著比上次多多了。
最後數出來是大米十五袋，麵粉十五袋，全都是三十斤裝的，一家七口，算起來也不夠吃多久的。除此之外還有其他袋裝的東西八袋，這些袋子都比以前小，但是在物資匱乏的時候，一大堆東西加起來也是很可觀的了。
“娘，這花了多少錢啊？”高明義帶著一張驚訝又喜悅的臉，坐在米堆上麵問。
“全部加起來四百塊，總比沒吃的好，貴是貴了點。”李佳是計算清楚價錢的，怕自己把定價忘記了，還做了一份賬單，反正她現在買的東西都是專門定做的就對了，已經成功規避了一係列暴露時代的危險。
“那肯定是這樣。”高明義點點頭，之後又看著李佳，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娘，你是不是故意讓哥哥帶嫂子回娘家的？”
“我也這樣覺得。”高明娟也從一堆東西中湊了過來。
雖然是異卵雙胞胎，但兩人是兄妹，長的還挺像的，現在做出一樣的表情就更像了，李佳肅著臉，一人給了一個腦蹦兒，然後又含笑道：“不該說的別說，心裏麵知道就行了。”
高明義被彈了也不委屈，摸著腦門尷尬地笑道：“這不是跟娘才說嘛！跟別人咋可能這樣。”
“就是就是。”高明娟附和，手上也是同樣的動作，看得李佳更想笑了。
“好了，我就是故意的，不過我也是為了她們著想，出嫁的女兒誰不想家，我明天也要回娘家看你們姥姥姥爺，你們誰要跟我去。”
“我要去。”
高明娟舉手報名，高明義不說話，他長大了就不愛去姥姥家了，去不去都一樣。
“還是一起去吧，一個人在家也不合適，正好幫我背東西了。”
“那好。”高明義可有可無地答應了。
李佳沒說拆東西，兩人就都沒動手，李佳說了之後兩人就動手了，裏麵都是一些原料，就是成品也是給小孩子的，大人們的比較少。
“這小孩都沒出生呢，我們小時候沒這麽幸福吧？”高明義看著一堆小孩子的衣服，從超級小的到一兩歲的都有，語氣不由得酸溜溜的。
李佳看著他的樣子，嚴肅地問道：“你這是覺得我偏心？”
“沒有，就是覺得你對他們太好了。”高明義和高明娟不愧是雙胞胎，說話和思維方式都差不多，高明娟之前就和李佳說過這個問題了。
“你這還委屈了，這不是時代不一樣？你們小時候能平安長大都是很好的了，有吃有穿的，你看看你們這個年紀的玩伴是不是很少，不是沒生就是沒養活，知足吧你！以後你要是結婚了有了孩子，我我照樣對你孩子好。”
高明義算是被訓了，高明娟就在旁邊一邊翻著東西偷笑，但高明義是個厚臉皮的，他撓撓頭就道：“等我結婚啊，要是我和兩個哥哥結婚一樣早，那也得三年後，這也太久了。”
“誰叫你生的晚，趕快睡覺去吧，該發的東西明天大家都在了再一起發，不然顯得我偏心，把東西都裝回去。”李佳對於這個孩子是既無奈又喜歡，有時候他說話很好笑，有時候很聰明，有時候又特別幼稚，反正就是家裏的活寶。
收好東西大家就都睡覺去了，高明娟之前說要跟李佳一起睡，結果沒幾天又抱著被子回去了，她自己睡了大半年，早就習慣了，兩人一起她還不喜歡，隻有撒嬌的時候偶爾會過來睡一晚。
李佳這邊幾個人是睡著了，但是高明華和高明軍就慘了，女婿去嶽家是絕對不能和妻子一起睡的，睡哪裏就隻能看嶽家的家庭條件，偏偏這兩個嶽家都是孩子多屋子少的，他們隻能跟家裏的男孩子擠。人多炕擠，又是陌生地方，心裏還想著媳婦的肚子，這一晚怎麽也睡不好。
李佳第二天也帶著家裏兩個孩子去看了兩個老人家，他們用了大半年李佳帶來的藥和藥酒，各自的病都有一點改善，雖然不能根治，但比之前的好上許多。
有一些藥前段時間已經吃完了，李佳也不準備再買，繼續揉藥酒就行，西藥吃多了吃久了特別傷胃，別老毛病沒治好又添了胃病，那她會過意不去的。
周天大家都從各自的娘家回來了，一邊吃著晚飯一邊說著事情，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李佳才說了昨晚上運輸隊的戰友把他們要的東西送過來的事情。
剛知道的幾個人自然是興奮的，高明軍說著要立馬去看，兩個兒媳婦則低著頭不敢說話，其實心裏好奇不已。
李佳自然是不會阻攔的，拿了鑰匙給他們去看，不一會兒兩人回來，高明軍的第一句話就是“娘啊，這人也太厲害了，能整到這麽多東西，一個運輸隊的真這麽好啊？”
“我也想知道。”高明華也不掩飾他的疑惑了，他們又不是沒聽說過運輸隊的什麽樣，最多就是夾帶幾個布頭香皂，誰能這麽厲害了。
“你人家是你爹戰友，能和普通人一樣啊？要是你們都知道人家怎麽搞的了，人還怎麽混下去，早不知道幹啥去了。”李佳做出一副不屑的樣子看他們，果然沒有以前好說話了，看來以後這個運輸隊的該下崗了，還好熬一熬這幾年也該過去了。
“也是哦！”
高明軍和高明華都恍然大悟的樣子，他們爹就往家裏寄過不少東西，估計加起來比這還多。
……
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日子雖然變好了，可是每年該做的都少不了。冬天的天黑得快，背著柴火回家太費時間了，他們又少了兩個工作的人，這效率低的不是一星半點。
李佳就想了個好主意，一整天都在山上撿柴火，然後晚上就讓張大爺幫著趕馬車拉回家，再給點錢帶老人家一起吃晚飯，這就省了很多功夫，家裏的柴房很快又滿了，這個冬天的柴火都夠用了。
這個做法還讓不少人打起了馬車的主意，張大爺的生意都變好了，從拉人變成了拉柴火，掙點額外的錢和吃的。
他和別人不一樣，不是普通的老光棍，而是退伍老人，這馬本來就是他養的，後來就是隊上的了。冬天的時候他把馬接回來自家養著，自己掙一份錢，這是經過批準的，不然他也不會這麽多年不出事。
一個忙碌的十月過去了，到了十一月初三，這一年的第一場雪又下來了，一夜過去之後這個村子又變成了一個冰天雪地的世界，家家戶戶都隻能在炕上或者火爐邊過日子。
別人都貓冬了，高家兄弟倆還要每天早出晚歸去上班，雪地上騎自行車太冷太滑，他們從來不在雪地裏騎，摔壞了車心疼。於是他們又和張大爺商量了一下，每天早上他送兩人去上班，下午再去接回來，李佳多給了一點錢，時不時送幾個肉包子給老大爺，雙方都滿意極了。
高家正屋寬敞，窗子也做得大，下雪之後四個女人坐在炕上整天不是打毛線就是做針線活。高明義不愛跟她們待著，整天不是跑出去山上就是去河裏打魚，偶爾還帶回來一兩條小魚給家裏加一點菜，那都是沒人管的，好多閑不住的半大小子愛去玩。
要是十月懷胎懷的夠，那麽周嫣十二月左右就應該分娩了，這時候一般都是在家裏生，羊水破了請個產婆回來就行，誰家女人都是天天幹活的，難產的不多，但是難產了就一般救不回來了。
李佳這一陣子都在想，周嫣到底是要在家裏生孩子還是去醫院生孩子。按照後世人的想法肯定是要去醫院生好啊，就是有個萬一也能即使解救，現在已經有剖腹產了。
但是寒冬臘月的，醫院又沒有火炕，哪裏都是冷冰冰的，真要去那裏生也不好過，而且周嫣自從懷孕之後都很正常，大概也不會出什麽問題。
雖然不是李佳自己生孩子，她就是婆婆加上未來奶奶，她知道自己實在是想的太多了，但是她又沒什麽事做，整天在家裏窩著的結果就是隻能琢磨一些不該琢磨的事。
周嫣的腿突然抽了一下，她不由得“哎呀”叫了，臉色開始變得難看，旁邊的幾個人都看向她，不過最近她一直這樣，因為小腿腫浮抽筋得厲害，大家都習慣了，這也是沒辦法避免的事，隻能盡量幫著她緩解。
“你腿又抽筋了，來我揉揉。”李芬芳放下了手裏的東西，她就坐在周嫣旁邊，伸手去撩開外麵的褲腳，然後幫周嫣揉起腿來。
周嫣肚子大，自己蹲下去不方便，揉腿的事李佳也做了一次，李芬芳看到後就說她來。她也是從小就幹活長大了，懷了孩子就不下地，剛開始她們心裏都不舒坦，即使後來好點了，家裏的活還是搶著幹，更別說這些事情了。
兩人一個坐著一個揉著，李佳也不能視而不見，正好她心裏存了想法，就想著先問問，這當事人在這，她瞎琢磨也沒什麽辦法，還是得人家自己決定了。
“阿嫣，娘問你個事啊！”
“娘問吧！”
“這不是還有一個月就生了, 明華媳婦這個也沒幾個月了，你們是覺得在家裏生好, 還是去醫院好？都考慮考慮唄！”
“啊？”
李芬芳和周嫣都很驚訝，這鄉下生孩子也沒誰家不是在家裏生的，怎麽還要去醫院，又不是懷的不好。雖然在醫院生應該會安全一點, 但這也不是什麽很有必要的事。
兩人的心思都轉得很快，李佳問出來沒幾秒鍾，周嫣就道：“娘覺得怎麽好就怎麽樣, 我是沒問題, 都聽娘的。”
“我也是聽娘的。”李芬芳也這樣說。
李佳又糾結了，這怎麽還得由她來做主，她又說了一些利害關係，最後還是沒能定下來, 幾人商量過後就決定等晚上高明華他們回來再一起商量。
吃完晚飯, 李佳又問起了這個問題，高明華考慮了一會兒也沒想好, 決定還是去醫院看看住宿條件以後再說, 這一時半會的也決定不了。
本來要是不提起來的話大家都是想不到要去醫院生的，但是李佳一提起來就決定醫院可能更好, 城裏有條件的人都是在醫院生孩子。
第二天兄弟倆去上班的時候就去醫院問過, 醫院產科平時接待的人極少，這些很少的人中有一部分還是因為在家裏難產了才送過來的，因此在接受一點小東西之後對兩人的態度十分熱情。
最後兩人帶回來的是好消息, 醫院可以提供條件較好的單間病房，裏麵提供鐵皮暖爐，不會冷，每天的住宿費是八毛錢。飯菜這些倒是不用擔心，醫院有食堂，這裏離縣城不遠，也可以做好了再送過去。
於是這就決定好了，一有動靜就趕緊叫張大爺送去醫院待產，修養幾天再送回來。
無所事事的時候時間過得非常快，沒幾天又到了十一月下旬，這段時間大家的精神都繃得比較緊，嬰兒用品和床單被褥都是隨時準備著，高明義也不跑出去了，全天在家裏待命。
這種陣勢搞得周嫣都緊張了，她不是沒見過別人生孩子，她大哥周揚的兒子現在一歲多，她大嫂快生的時候家裏人都不怎麽緊張，她娘和她奶奶說的最多的就是希望生個大胖小子，別的都不怎麽關心。
現在她婆家和娘家則是完全相反，對於是姑娘還是兒子的問題都不在意，因為家裏實在沒事做，玉米棒已經用一個新潮的機器給脫完粒了。婆婆整天拿著一本不知道哪裏來的書要她多在屋裏走走，時不時問她難不難受，偶爾講一下產後的各種護理，半夜她翻個身有時候高明軍都會驚醒，問問她是不是肚子疼。
雖然時刻被注意著會有壓力，但是這種感覺又無比的窩心，有人關心讓她心裏暖暖的，即使是對於生孩子這件事情也沒有那麽緊張害怕了。
李芬芳看著是羨慕又期待，有時候還有點無奈，等她孩子出生的時候家裏就有一個小孩子了，她的孩子注定得不到所有人的關注，這樣所以她羨慕。但是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她對肚子裏的孩子也是充滿十分的期待，想到自己幾個月後也有孩子了，她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和幸福感。
李佳，她當然也是幸福的，家裏即將多出一個新成員，這是她期待了很久的好事，她為他準備了很多以前就想準備的東西，不想讓這個新生命受半點委屈。
曾經她也想擁有自己的孩子，沒有的她不能強求，現在她有兒有女，已經十分滿足，可對於新生命的期待也永遠不會減少。
冬月二十八又是一個周六，一家人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著午飯，之後大家一起收拾了碗筷，高明娟和高明義一起拿出去，周嫣跟著下炕，突然哎喲一聲就彎下了身子，大家趕緊湊上去。
“怎麽樣？什麽感覺？”李佳和高明軍一人一邊扶住了周嫣。
“我肚子疼，疼得厲害。”周嫣皺緊了眉頭回答。
“這肯定是要生了吧！”李芬芳在一邊想搭手，但是自己也挺著一個大肚子，也著急起來。
高明華不好幫著攙扶，就迅速拿起來衣服道：“我去叫張大爺。”
“行，快點啊！”
高明華一邊套上衣服一邊跑出去了，李佳讓高明軍扶著周嫣，自己疊起了放在炕尾的兩床被子，這時候兩個小的也進來幫忙，李佳讓他們一人拿著一個準備好的大包裹，待會兒送到車上去。
李佳看著幾個急得轉圈的樣子，一邊看著東西一邊安慰道：“別太著急，疼也忍著點，生孩子不是一會子的事，我們動作快點，就是到了醫院都不要慌亂。”雖然李佳自己沒生過，但是見過的不少，總要比這些沒經驗的孩子們好一點。
“哎，我們不急，不急……”高明軍看起來比周嫣還緊張，周嫣隻是疼，他扶著人家的手都抖了。
李佳無奈地搖頭，又看著同樣著急得坐不住的李芬芳，叮囑道：“明華媳婦，待會兒我們都去城裏，家裏會留人，你在家也要小心啊，外麵雪地滑，可別走出去。”
“知道了，娘。”李芬芳點頭，看著周嫣疼得彎腰冒虛汗，她覺得自己的肚子也開始疼了，趕緊穩住自己的心神，讓自己千萬別被嚇到了。
李佳一件件說著注意事項，很多東西都是早就收拾好的，這事也是跟張大爺說過的，高明華很快就回來了，李佳和高明軍又攙著周嫣慢慢往外麵走，雪地上確實不好走，扶著比抱著還穩妥一點。
李芬芳在屋裏等著不能出去，高明娟和高明義則拿著舊褥子鋪在馬車上，再拿著新被子墊好了。
其實也不用去很多人，高明娟還是個小姑娘就不去了，高明華也留在家裏，畢竟家裏還有一個懷了八個月身孕的孕婦，三個人去管夠了。
周嫣肚子一抽一抽地疼，但是羊水還沒破，估計要生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的，為了穩妥馬車沒有趕得太急。到了城門口一般馬車就不能進去了，但是總不能讓人家孕婦自己走進去，李佳就讓張大爺直接趕進去了，不過是繞的外麵的小路，不走城裏的主幹道。
馬車不能進城是規定，違反的人要是被抓到就會被罰一大筆錢，別的懲罰倒是沒有，畢竟隻是破壞公共衛生，人命關天的時候其實也能通融的。
繞著小路到了離醫院不遠的地方馬車就停下來了，這裏人少，就算是被一兩個人看見了也不怕。
“麻煩大爺再等一下了，我們把人扶進去了再來拿東西。”
“行，去吧，祝你抱上大胖小子啊！”張大爺樂嗬嗬地答應了，他和高家漸漸熟悉起來，也盼著他們家好。
“哎，謝謝大爺。”
兩人扶著周嫣走進去，他們前幾天就已經預約好了，現在不用急急忙忙地不知所措，一進了醫院在前台說了目的，馬上就有護士去叫產科醫生，有人推著移動病床出來接人。
周嫣長這麽大都沒來過醫院，雖然之前說過要來醫院生孩子，她也想象過很多次，但看著這麽陌生又氣派的地方難免有點膽怯，緊緊地抓著高明軍的衣角不鬆手。
李佳看出了她的緊張，不管因為什麽都是正常的，她還是個年輕的小姑娘，幫著擦了額頭上的汗，安慰著她，“阿嫣別緊張，護士同誌都是很和善熱心的，你聽話配合就行了，我們都在你旁邊呢。”
“對，對，別緊張，我們要有自己的孩子了。”高明軍平時話比較多，但現在他都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隻能回握周嫣的手，給她一點勇氣。
剛扶著人躺上去，還沒推到產室，兩個穿著白大褂的產科醫生就走了過來，看了一下周嫣的情況，其中一個就道：“這個孕婦養的非常好，孩子生出來肯定健健康康的，家屬都別擔心，我們非常專業，先別進產房，這會還早著呢。”
“哎，謝謝醫生同誌。”李佳禮貌地跟人家道謝，然後又看著周嫣安慰她，周嫣現在隻顧著疼了。
“這是我們的職責。”當然，有點好處職責就更多了。
周嫣的病房也是早就預定好的了，醫院本來人就不多，產科的尤其少，就是在這生了的都已經接回家了，病房寬裕得很，找個方便也很簡單。
醫生時不時問著情況，一會兒之後周嫣就被推進了產房，大家都不能跟進去，周嫣雖然緊張又害怕，但是有剛才的加油打氣，她已經好了很多。
高明軍等著，李佳就先拿著被子和東西過去約好的病房，裏麵的空間很小，雖然設施也簡陋，隻有一張床和一個櫃子一個椅子，但比公用病房好多了。
冬天太冷，潑一盆水出去很快就能結冰，這病房裏還算好，有個取暖的鐵皮爐子，導氣煙囪伸到外麵去，裏麵不會悶。要不是因為有這些條件，李佳就狠狠心讓兒媳婦在家裏生了。
醫院的被子很薄，他們從家裏帶了新的來，還有什麽暖水壺，奶粉奶瓶尿布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準備得特別齊全。
匆匆放好之後李佳就繼續跑去產房外麵等著了，裏麵的隔音不太好，一直能聽見各種聲音，高明軍坐不下來，一直走來走去的，後麵走累了又靠著，等他終於坐下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五點多，天都快黑了。
在大家都十分心急的時候，突然裏麵傳來了嬰兒嘹亮的哭聲，一家三口連忙坐了起來，李佳又有點暈，幸好高明義把她扶住了。
“我兒子生了，我兒子出來了……”
全場最淡定的就是高明義了，他除了高興之外沒別的感覺。高明軍激動地看著門口，嘴裏不知念叨著些什麽，恨不得現在就衝進去。李佳也激動極了，她的孫兒平平安安地來到了這個世間，她期待已久的事情終於實現了。
“怎麽門還不開啊？我都聽見孩子的聲音了”高明軍焦急地扯著李佳的袖子。
李佳拍開他，臉上滿是笑容，“哎呀，醫生還要給它洗洗，你現在著急什麽。”其實她也急啊，不過裏麵孩子的哭聲一直沒斷，她還算放心，這頭胎生孩子的 ，周嫣也算生的快了。
“快點出來，快點出來……”
高明軍又念叨的時候，產房的門推開了，一個護士出來叫他們進去，外麵實在太冷了。
裏麵充滿了消毒水和血水混合的味道，但是現在誰都不在意這個了，兩人一進去，李佳看著人沒醒，剛想問周嫣怎麽樣了，高明軍就衝到了病床前麵，一聲聲喊周嫣的名字。
看著他叫得慘兮兮的樣子，抱著孩子的醫生笑道：“同誌別急，你愛人好著呢，就是脫力昏過去了，一點事都沒有，隻要產後好好調養，過兩年又能生一個胖兒子了。”
高明軍剛才看見沒醒著的周嫣嚇得腿都軟了，現在知道了沒事，還沒來得及尷尬就看見李佳已經抱上了孩子，他趕緊過去看。
醫生掀開了小包被，“你們看看，這是個兒子，名副其實的大胖兒子，足有六斤六兩重，剛才那聲音響的啊，肯定是個健康的。”
這時另一個收拾著東西的醫生道：“是啊，我都好久沒有接生過這麽重的孩子了，你們家有福氣哦！”
李佳心裏也是十分高興，雖然生男生女一樣好，家裏沒有重男輕女的想法，但第一胎是男孩的話總是會少一點麻煩，她又跟醫生客套了幾句，高明軍就隻會看著兒子傻笑。
之後兩人抱了一下又被叫出去了，醫生護士還得收拾一下再把人送出去。
“我有兒子了，我有兒子了……”高明軍興奮地拉住高明義喊。
高明義黑線，至於高興成這個樣子嘛！
李佳搖搖頭，真是個傻兒子。
沒多久天黑了, 醫院亮了起來，周嫣被送到了病房, 剛出生的孩子被包的嚴嚴實實地放在她身邊，高明軍握著她的手看著皺巴巴的紅皮猴子說話，李佳則到醫院食堂裏“借”了個爐子先煮了掛麵，窩上兩個雞蛋給周嫣送過去, 等周嫣吃了他們幾個才吃。
這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為了讓家裏麵的人安心，又借了醫院的電話給隊上打了電話, 為了不錯過重要消息, 隊上的電話一直都有人守著，今晚守的人是一個民兵，接了電話之後就上高家報喜去了。
高明華他們三個人在家也是不安心的，草草地吃過晚飯之後就一直望著門口, 期待有人回家報個信, 但是等了好幾個小時都沒有，大家都心急得不得了, 見有人喊門, 高明華趕緊跑出去，沒兩分鍾又進來了。
高明娟和李芬芳都坐著等, 見隻有高明華一個人回來, 趕緊問道：“誰來了，怎麽不進來啊？”
高明華關了門，滿臉的喜色, “來的是周立春，明軍媳婦給他生了個兒子，足有六斤六兩重，母子平安，今天誰都不回來了，明天再回來。”
“那就好，那就好。”剛才兩人的臉色都是擔憂的，現在知道了好消息，自然就輕鬆多了，還有什麽比母子平安更好的。
“還好給我們帶了消息，不然今晚上我都要睡不好了。”李芬芳道。
“行了，知道了消息，這下不用擔心了，趕緊洗洗睡吧！”
兩人各自應聲，廚房的灶上還坐著水，洗完之後就各自回了房間睡覺，高明華扶著李芬芳邁進了門檻，然後把冷風關在外麵，裏麵十分暖和。
“明華，明軍媳婦生了兒子啊！要是我生了個閨女咋辦？”李芬芳坐到了炕上，看看自己的肚子，她當然是為周嫣開心的，可是又忍不住擔心自己的。
“生個閨女難道就不是我閨女了，生啥就是啥唄，都種進你肚子裏了，難不成還能換了？”
“不是你的能是誰的，說話小心一點啊你！”李芬芳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這就是了，趕緊睡覺，生什麽不一樣。”
“你走吧，注意安全！”
兩個小孩關上門走了，李佳從懷裏掏出溫度表，用力地閉上了眼睛，38°7，難怪她會感覺到渾身發冷，原來她是在發燒，必須要吃一些藥，因為她從來都是隻吃藥，沒有注射。
她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這麽虛弱，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這麽虛弱，如果不是她嫂子和高個華兩人及時趕到，她早就被打趴下了。
李佳一直都和那些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既沒有走的太遠，也沒有走的太遠，這樣的行為在她的理解範圍內，卻讓她心裏暖暖的。如果遇到昏迷的人，她會幫助他，但他不會毫不遲疑地背著他，他會用另一種方式。
李佳不會忘恩負義，她想要好好對待周圍的人，畢竟他們都不是什麽好人。特別是對於劉小蘭來說，她所經曆的許多事件，基本上都是她陪著，這就非常不容易了。或許在其他人眼裏，她就是一個有問題的男人，她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高。
李佳起身，給自己打了一杯溫水，然後吞下一片退燒的藥片，這才搖搖晃晃地回到床上，剛一躺下，房門就被打開了，李芬芳一臉擔憂地端著一隻碗，一股刺鼻的香味撲鼻而來，正是薑茶。
李芬芳來到床前，柔聲道：“母親，您發燒了，多吃點薑茶，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你把它放在桌上，等它冷了，我再來。”李佳將毯子往床上一扯。
“嗯，你在床上休息吧，你喜歡吃什麽，我們給你準備。”
李佳再次點頭，李芬芳這才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順手帶上了房門，周嫣正站在廚房的門口，看著她兩手空空的樣子，有些不解。
李芬芳拉過一張凳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說道：“母親讓我等會兒，讓她等會兒再喝，估計她也不喜歡，因為她在我們家，就沒碰過帶生薑的東西。”
周嫣平時並沒有多看，畢竟她奶奶也沒有說過，但她知道，奶奶做菜，她是絕對不會加薑的，所以她點了點頭：“對，但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還是少吃為妙！”
“哎呀！我現在很緊張，很不安。”
“我也很傷心。”
李芬芳和周嫣都很傷心，他們懷孕了，冒著大雨，趕著收割莊稼，風險很大，所以隻能在家做一頓飯，什麽也幹不了。雖然在家裏什麽都不用做，什麽都沒有，但是她的心卻是空蕩蕩的，除了要操心家裏的情況之外，還要操心家裏的情況，日子過得很艱難。
如今，他們的婆婆都被累死了，他們更是不敢想象，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況，能讓這麽一個好端端的人，變成這個樣子。據來的大娘說，不隻是老太太一個人暈過去了，還有好幾個人倒下了，有的被帶回了家，有的還在田裏，等他們睡醒了，又開始工作了。
李佳並沒有在意，她並不喜歡喝薑茶，因為她之前的體質就是如此，李佳在來這裏的時候也嚐試過，結果每次都是嘔吐，也不知道是因為精神上的原因，還是因為精神上的原因，她聞到了一股惡心的味道，然後就開始嘔吐，根本不適合她。
她身上帶著一些藥物，應該是比紅糖薑茶更有效的藥物，所以也就沒再多說什麽。
她還記得，她來的時候，曾經受了一場風寒，休息了兩日，之後就一直沒有生病，誰也不知道她的病情會持續到何時，地裏的作物一日不歸，她就一日不得安寧。
但是，她寧願在家休息，也不想拖著病體工作，雖然愧疚，但是，她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勞苦大眾是最苦的！
李佳還記得小時候，他們一家人還在農場裏幹活，到了收割的季節，總是會有一場大雨，她的爸媽就會拿著燈籠，披著雨衣，深夜裏，她常常失眠，一個人默默的哭泣，她什麽都做不了，隻知道爸媽很累。
她從來沒有受過這麽重的傷，可是到了今天，她隻累了三天就暈倒了，她一定是累壞了，她會感到愧疚，她不能再用原來的心態去做事了！
就在李佳快要睡著的那一刻，換上一件幹燥衣物的高慧娟再次打開房門，“母親，我來了。”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不是要下田嗎？”李佳也沒注意到時間。
高明娟在炕上坐下，對李佳說：“現在已經六點多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可以！你媳婦給你帶來了薑湯，這是紅糖，你要是喜歡，就多吃點。”李佳真害怕高明娟哪天也病倒，高明娟在她心目中就是家中最軟弱的一個。
“好。”王耀應了一聲。高明娟端起桌上的一碗薑茶，這茶還熱著，正好，她這幾天都在外麵工作，身上都是濕漉漉的，多吃點也不會有什麽壞處。
“母親，我要和您一起睡覺。”
李佳聞言，緩緩張開了雙眼，“你這丫頭，還是等我恢複過來再說，我這高燒，容易著涼，如果被感染了，那就糟糕了，如果你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高明娟卻是搖著頭，“沒事，隻是很長時間沒有陪著母親睡覺了，所以有些想念。”
“行，那等我忙完了，你就陪我睡覺吧。”李佳微微一笑，這小家夥還是個小屁孩，竟然要陪著母親睡覺。
“母親，您先休息，我會叫醒您的。”
“去吧。”葉伏天開口說道。
高明娟走後，李佳又一次合上了雙眼，這次沒有人來打攪，她迅速進入夢鄉，這些日子實在是太辛苦了，能堅持住已經非常不易了。
一覺起來，外麵一片漆黑，渾身都是汗水，李佳拿著手電自己去測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現在隻有37攝氏度6，身體也沒有之前那樣虛弱，隻是感覺有些饑餓，再一看手表，竟然都快九點了，估計是被自己的兒子們給吵醒了。
李佳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裏麵隻有高明義和高明娟兩個人，看到李佳，立刻迎了上來，兩個哥哥專門等著李佳醒來，詢問她的病情，看到她沒有大礙，這才鬆了口氣。
他們還說，他們給高華家和劉小蘭帶來了一些小禮物，李佳也鬆了口氣，不能收了錢後就再也沒有音訊了。
李佳吃完熱騰騰的食物之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睡覺，但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隻覺得頭痛欲裂，渾身無力，這是真的生病了。
接下來的日子，李佳沒有再來，高明華、高明軍兩個人也沒有工作，到田裏來收割，李佳的病還沒有好，大家一起幹活，終於把田裏的莊稼全部收割完畢。
糧倉裏堆滿了糧食，可是所有人卻一點也不開心，因為這一場大雨，已經下了七天了，沒有一絲陽光，穀子還沒有成熟，雖然用手指戳了一下，可是小麥還有些發綠，種子也是濕漉漉的。之前采摘下來的，有的已經長出了嫩芽，有的還在滴著水。
上天似乎在捉弄他們，等他們把這些植物都收集起來之後，天氣就變得晴朗起來，大家對這樣的天氣很不滿意，但還是派人將曬場上的垃圾清理幹淨，總算是好了一些。
李佳的病情恢複的很緩慢，她並沒有服用過多的現代藥物，畢竟現代的藥物並不適用於現代的病人，她的身體還需要更多的藥物來治療，所以她必須要更加的謹慎。
天一亮，李佳就來到了曬場，不過因為這裏人很多，她也沒有得到什麽活幹，所以隻能在樹蔭下看戲。
就在這個時候，張老三帶著一張蒼老的臉龐走了進來，這是一份不錯的工作，但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今年的收成很少，如果再給幾個人，連飯都不夠，他能不擔心嗎？
張老三也注意到了李佳，他一屁股坐下，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說道：“大嫂，您的身體已經恢複了，我一直在忙碌，也沒有時間過來看看您。”
李佳也是笑著搖了搖頭，滿臉的愧疚，“哎，都是我身體不好，一點忙都沒有，你工作那麽多，我隻是受了點風寒，沒有什麽可看的。”
“唉!”他歎了口氣。
張老三看到那幾個人正在那曬著太陽的地方翻動著，把那一片已經浸滿了水，而那一頭，則和那一頭的麥穗一塊一塊的割下來，又是一聲長歎。
他當然也想幹好自己的工作，可是遇到這種情況，他也沒辦法，隻好隨波逐流，好在遭殃的不止他們一家。
“隊長，你不用多想，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行，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大家才會相信你，你沒看到，當初你在選舉中，拉到了這麽多的選票，已經得到了大家的認同。”
“你說的太對了，我也放心了。”張老爺子笑道。
一旁的李佳也嗬嗬一笑，說實話，這個人還是不錯的，懂得分寸，做事還是很有一套的，比起周國慶也差不了多少，唯一可惜的是，周國慶遇到了一個拖油瓶，倒黴透頂。能被選上隊長，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料，可能是他的關係還算不錯，其他幾個競爭者都不是他的對手，再加上他最近頻頻露麵，很多人都選擇了他。
張老三再次背著手，來到了曬場上，東看看，西看看，一臉的盡職盡責。
李佳默默的搖了搖頭，她現在隻想著自己的生活，不想摻和到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中去，這份工作實在是太重了，也很辛苦，她並沒有隱藏自己的欲望。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李佳便離開了屠宰場，來到了糧倉，那裏依舊是一片廢墟。翻地和除草都是有積分的，李佳可不願意用自己的健康狀況和別人一起幹活，所以，她隻能等著水位降下來之後，再繼續打掃。
劉小蘭和高大花的母親在糧倉裏都沒有發現，閑著也是閑著的李佳，便回到家裏，帶著兩件衣服，來到了他們的鄰居家裏。
高紅河的家門敞開著，高明才正在院子裏掃地，李佳走到門前，問道：“明彩，你母親不在嗎？”
高明彩身材瘦小，手裏拿著一把濕漉漉的大掃帚，“大娘，我母親不在，她在鄰居的大花妹那裏。”
“你家都來了什麽人？”
高明彩甩甩腦袋，“外麵一個人都沒有，他們都出去幹活了，我一個人在外麵看著呢。”
“現在隻剩下你一個人了，乖乖的，拿著糖果。”
李佳從兜裏掏出兩塊糖果，高明彩還不到十一歲，對糖果很感興趣，她低下了伸手過來拿。
“謝謝嬸子！”
“哎，那我找你娘去了。”
李佳又來到隔壁的高大花家，她家人少，房子也小，有院子，沒牆沒門，家裏門關著，李佳喊了兩聲，高大花她娘就出來了。
李佳隨著她進去，這屋裏窗戶小有點黑，劉小蘭果然在裏麵，不過不是在做針線什麽的，而是脫了半邊衣裳在刮痧，看來她是發痧了。
“怎麽來了，你好久沒來串門了，整天在家裏不知道幹啥呢？”高大花他娘吐槽著，又坐到炕上去，繼續幫劉小蘭刮痧。
“我來感謝你們啊，前幾天我昏在地裏那事，沒你們我都不知道咋樣了。”李佳也坐到炕上去了，雖然高明華他們來過，但她自己病都好了，不來一趟絕對不合理。
“沒事，那算啥事，還讓你們家一直惦記著，來了一趟又一趟的。”
劉小蘭轉過半邊身子，眼睛裏還泛著水光，看著一點精神都沒有，她啞著嗓子道：“你倒是好了，我這也暈了，好不容易把東西收完，今天我一起來就覺得不對勁，昏昏沉沉的，看著不對才過來刮痧。”
“還好地裏東西收完了，你這就能好好休息幾天，我也是剛養好的，這一陣雨太折騰人了。”李佳又是搖頭，這真的折騰人，平時多能耐的人都倒在這下了好幾天的雨，還有收不完的東西上麵了。
“誰說不是呢，看著那收回來的東西，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
幾人說了一會兒話，就從今年的收成扯到了被這雨禍害到的人，越到後麵生病的人越多，但都是養著就能好了，那天早產的阿旺家的也沒事，雖然身子虛了，但是生了個沒缺什麽的小子，婆婆高興的不行，現在還在家裏養著。
上次高明華兄弟來是每家給了六個雞蛋，高紅河家多給的六個是給他們爺爺的，他們平時叫去吃飯高大誌不愛去，時不時的會送點吃的過來，但都是按著老人的分量來，多的沒有。
今天李佳拿了兩塊燈芯絨的布，就一小塊，剛好夠給成人做個鞋麵子，多的沒有，兩人雖然說著不好意思，但都是心滿意足地收下了，李佳又坐了一會兒就回家，這事也就算揭過去了。
這長達七八天的雨之後又全是大晴天了，之後一部分人曬穀子，一部分人去地裏收拾剩下的杆子。
糧食曬完稱好，今年的各種作物產量比往年都少了一半，去交公糧的時候已經到了，正在大家都憂心忡忡的時候，去公社上開會的張老三帶來一份上頭下發的文件，這是一個好消息。
公糧是按照生產隊生產糧食的百分比交的，今年這是天災，隻交以往百分比的一半，這留在家裏的雖然依舊沒有往年多，但總比和往年交的一樣好。
所有人都歡欣鼓舞，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這意味著他們隻要勒緊褲腰帶，青黃不接的時候再想點別的辦法，未來的一年就不會熬不過去。
到了秋後，交了公糧，再把經濟作物拉到收購站賣了去，後麵再分分錢，這一年就算這麽過去了，人們又要開始做好貓冬的準備，這裏的冬天要下兩個多月的大雪，做點什麽事都不方便。
這個時候李佳也準備好了要運輸隊戰友送過來的東西，除了之前說過的米麵，還有一部分就是小孩子的東西，這個她可是極其用心的，她太期待白白嫩嫩的小孩子了。
雖然很多都自己準備了，比如衣服鞋襪什麽的，但是像奶瓶這些小縣城買不到，大城市有賣的東西還是要從外麵買過來，現在就是萬事俱備，隻欠孫子的出生。
高家每一個人對於孩子都是十分期待的，現在已經到了十月份，周嫣肚子裏那個還有兩個月就要出生，李芬芳那個也六個月，孕吐反應也好了，最近吃嘛嘛香。
因為營養充足，周嫣的肚子比別人八個月的時候要大上一點，出生以後應該也好養很多。
現在農曆十月了, 除了之前不大不小的旱災和之後的大暴雨，天下都很太平, 李佳她們也得不到什麽消息，不過即使是大消息也與在鄉下種田的她們沒有太大關係，現在高家比較重要的事情就是在大雪到來之前準備好過冬需要的東西。
這兩天又是周末了，天雖然冷了一點, 卻是難得的好天氣，秋後張大爺帶著他的馬車繼續找工作了，李佳讓高明義去叫了老人家把車趕到她家門口來, 準備讓兩個兒媳婦回娘家。
李芬芳和周嫣自從嫁過來, 除了三天回門和三月回過一次娘家，後麵懷了孩子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一直是娘家媽媽過來看，家裏別的親人都隻在請客宴上見過, 別的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現在兩人都挺著大肚子, 自己走回去也不現實，以後生了孩子又要大半年時間帶孩子, 就是過年都不能回娘家了, 還不如趁這個機會回一次娘家，也讓她們有個念想。
正好今天兄弟倆不上班, 昨晚上李佳在飯桌上提出這個說法的時候, 兩個兒媳婦都是眼淚汪汪的，一個勁地說李佳好，說得她都有點心虛了, 她也不是隻為這兩個人著想，還是有自己的小心思。
等車過來了，高明華和高明軍一人背著一個背簍，帶著自己的媳婦出去坐車。
“你們兩個給我小心一點哦，要好好看著你們媳婦，不該做的事情別做，要是出點什麽事，你們都不用回來了。”之前叮囑的都是好話軟話，現在就是狠話了，不然他們都不長記性。
“我們都知道了，娘就放心了。”兄弟倆連連點頭，兩個兒媳婦也是很認真地在聽。
李佳點頭，然後又數給了張大爺一角五分錢，笑眯眯地道：“麻煩大爺了，等家裏做了肉包子，我還給您送去啊！”
“那行，去哪裏也記得叫我，老漢別的做不了，就隻能趕趕車了。”張大爺收了錢也是笑眯眯的，他現在都還記著肉包子的味道，今年吃過幾回，全是他們家送過去的。
等四個人都坐好了，張大爺就揚起鞭子趕起了馬，馬車慢慢悠悠的，高家有兩個身子貴的，快不如穩。
家裏一下子走了四個人，還要明天再回來，家裏就隻剩李佳和兩個孩子了，家裏每天都要用柴火，這都初冬了，山上又沒了綠色，他們又要開始囤過冬要用的柴火。
周六這一天，李佳跟著兩個孩子上了山，一天挑了好幾擔幹的柴火回來。到了晚上十點，李佳都沒讓高明義和高明娟去睡覺，這時候外麵響起了輕微的聲音，李佳也沒他們讓去看。
他們就想起了一年前的某天晚上，九點鍾的時候外麵也是有響動，之後去看外麵就多了好幾袋東西，難道今晚上又是這樣了。想到這裏，兩個孩子的表情都變得興奮了。
高明義扯著李佳的衣袖，環視一周之後低聲問道：“娘，運輸隊的叔叔是不是送東西來了？”
李佳裝作一副壓抑興奮的樣子，點頭，“是這樣，這聲音大不，別人家能聽見不？”
得到了李佳的肯定，兩個孩子更激動了，特別期待人家到底買來了些什麽東西。高明娟點頭，又搖頭，不太確定地道：“是有點大，會不會被人家發現啊？”
“我都挑了十點鍾，隔壁應該早就睡了吧！”
“他們家睡得早，待會兒聲音一停我們趕緊去把東西搬回來。”
高家就隻有高大山家一個鄰居，都離得挺遠的，外麵根本不可能有汽車的聲音，那是李佳放在門口的手機放出來的聲音，連他們在屋裏的也剛剛能聽見而已，就不要說幾十米外的高大山一家了。
幾分鍾後外麵就沒了聲響，李佳讓兩個孩子千萬別出去，他們看見有人看著不好。她自己拿了手電筒出去，也沒開，收了放在門口的手機，然後走到大門外，關好門，看著外麵沒人，放出了自己準備好的東西。
這一次她懶得弄什麽車轍了，路上亂七八糟的不少車轍，她進去把兩個孩子叫出來，開始努力地把東西搬回家去。
還好他們一家在村口，住的比較偏又沒兩家鄰居，不然光是吃點有味道的好東西別人家都能知道，晚上點燈多點幾分鍾人家都能看著，更別說這種大動作了。
王海那個半夜出門的就是最好的證明，今年旱的時候旱的厲害，後麵雨又下太久，大家都忙著搶地裏的糧食，誰家的自留地都遭受了一點損失，不過還好的就是蔬菜和糧食不太一樣，所以損失沒那麽大。
可能因為這是第一年，王海和高和平還是比較實心眼的，高明義又經常去看，三塊自留地一起，所以李佳他們今年的收獲非常多，地窖裏裏放了不少東西，還有一些被送給親戚朋友了。至於他們兩家有沒有偷偷藏一點，這個倒是沒有太計較，畢竟真的不能讓人家十幾個人六年不吃菜，總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要太過分就好了。
東西雖然多，但都是分小袋裝的，雖然隻有三個人，但還是幾分鍾就全部搬到正房那個空屋子裏去了，李佳已經提前開了鎖，這裏和地窖其他人都是不能動的。
把門關好，把燈點上，兩個孩子一邊喘著大氣一邊數起搬進來的東西，這次因為有米有麵，這東西看著比上次多多了。
最後數出來是大米十五袋，麵粉十五袋，全都是三十斤裝的，一家七口，算起來也不夠吃多久的。除此之外還有其他袋裝的東西八袋，這些袋子都比以前小，但是在物資匱乏的時候，一大堆東西加起來也是很可觀的了。
“娘，這花了多少錢啊？”高明義帶著一張驚訝又喜悅的臉，坐在米堆上麵問。
“全部加起來四百塊，總比沒吃的好，貴是貴了點。”李佳是計算清楚價錢的，怕自己把定價忘記了，還做了一份賬單，反正她現在買的東西都是專門定做的就對了，已經成功規避了一係列暴露時代的危險。
“那肯定是這樣。”高明義點點頭，之後又看著李佳，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娘，你是不是故意讓哥哥帶嫂子回娘家的？”
“我也這樣覺得。”高明娟也從一堆東西中湊了過來。
雖然是異卵雙胞胎，但兩人是兄妹，長的還挺像的，現在做出一樣的表情就更像了，李佳肅著臉，一人給了一個腦蹦兒，然後又含笑道：“不該說的別說，心裏麵知道就行了。”
高明義被彈了也不委屈，摸著腦門尷尬地笑道：“這不是跟娘才說嘛！跟別人咋可能這樣。”
“就是就是。”高明娟附和，手上也是同樣的動作，看得李佳更想笑了。
“好了，我就是故意的，不過我也是為了她們著想，出嫁的女兒誰不想家，我明天也要回娘家看你們姥姥姥爺，你們誰要跟我去。”
“我要去。”
高明娟舉手報名，高明義不說話，他長大了就不愛去姥姥家了，去不去都一樣。
“還是一起去吧，一個人在家也不合適，正好幫我背東西了。”
“那好。”高明義可有可無地答應了。
李佳沒說拆東西，兩人就都沒動手，李佳說了之後兩人就動手了，裏麵都是一些原料，就是成品也是給小孩子的，大人們的比較少。
“這小孩都沒出生呢，我們小時候沒這麽幸福吧？”高明義看著一堆小孩子的衣服，從超級小的到一兩歲的都有，語氣不由得酸溜溜的。
李佳看著他的樣子，嚴肅地問道：“你這是覺得我偏心？”
“沒有，就是覺得你對他們太好了。”高明義和高明娟不愧是雙胞胎，說話和思維方式都差不多，高明娟之前就和李佳說過這個問題了。
“你這還委屈了，這不是時代不一樣？你們小時候能平安長大都是很好的了，有吃有穿的，你看看你們這個年紀的玩伴是不是很少，不是沒生就是沒養活，知足吧你！以後你要是結婚了有了孩子，我我照樣對你孩子好。”
高明義算是被訓了，高明娟就在旁邊一邊翻著東西偷笑，但高明義是個厚臉皮的，他撓撓頭就道：“等我結婚啊，要是我和兩個哥哥結婚一樣早，那也得三年後，這也太久了。”
“誰叫你生的晚，趕快睡覺去吧，該發的東西明天大家都在了再一起發，不然顯得我偏心，把東西都裝回去。”李佳對於這個孩子是既無奈又喜歡，有時候他說話很好笑，有時候很聰明，有時候又特別幼稚，反正就是家裏的活寶。
收好東西大家就都睡覺去了，高明娟之前說要跟李佳一起睡，結果沒幾天又抱著被子回去了，她自己睡了大半年，早就習慣了，兩人一起她還不喜歡，隻有撒嬌的時候偶爾會過來睡一晚。
李佳這邊幾個人是睡著了，但是高明華和高明軍就慘了，女婿去嶽家是絕對不能和妻子一起睡的，睡哪裏就隻能看嶽家的家庭條件，偏偏這兩個嶽家都是孩子多屋子少的，他們隻能跟家裏的男孩子擠。人多炕擠，又是陌生地方，心裏還想著媳婦的肚子，這一晚怎麽也睡不好。
李佳第二天也帶著家裏兩個孩子去看了兩個老人家，他們用了大半年李佳帶來的藥和藥酒，各自的病都有一點改善，雖然不能根治，但比之前的好上許多。
有一些藥前段時間已經吃完了，李佳也不準備再買，繼續揉藥酒就行，西藥吃多了吃久了特別傷胃，別老毛病沒治好又添了胃病，那她會過意不去的。
周天大家都從各自的娘家回來了，一邊吃著晚飯一邊說著事情，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李佳才說了昨晚上運輸隊的戰友把他們要的東西送過來的事情。
剛知道的幾個人自然是興奮的，高明軍說著要立馬去看，兩個兒媳婦則低著頭不敢說話，其實心裏好奇不已。
李佳自然是不會阻攔的，拿了鑰匙給他們去看，不一會兒兩人回來，高明軍的第一句話就是“娘啊，這人也太厲害了，能整到這麽多東西，一個運輸隊的真這麽好啊？”
“我也想知道。”高明華也不掩飾他的疑惑了，他們又不是沒聽說過運輸隊的什麽樣，最多就是夾帶幾個布頭香皂，誰能這麽厲害了。
“你人家是你爹戰友，能和普通人一樣啊？要是你們都知道人家怎麽搞的了，人還怎麽混下去，早不知道幹啥去了。”李佳做出一副不屑的樣子看他們，果然沒有以前好說話了，看來以後這個運輸隊的該下崗了，還好熬一熬這幾年也該過去了。
“也是哦！”
高明軍和高明華都恍然大悟的樣子，他們爹就往家裏寄過不少東西，估計加起來比這還多。
……
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日子雖然變好了，可是每年該做的都少不了。冬天的天黑得快，背著柴火回家太費時間了，他們又少了兩個工作的人，這效率低的不是一星半點。
李佳就想了個好主意，一整天都在山上撿柴火，然後晚上就讓張大爺幫著趕馬車拉回家，再給點錢帶老人家一起吃晚飯，這就省了很多功夫，家裏的柴房很快又滿了，這個冬天的柴火都夠用了。
這個做法還讓不少人打起了馬車的主意，張大爺的生意都變好了，從拉人變成了拉柴火，掙點額外的錢和吃的。
他和別人不一樣，不是普通的老光棍，而是退伍老人，這馬本來就是他養的，後來就是隊上的了。冬天的時候他把馬接回來自家養著，自己掙一份錢，這是經過批準的，不然他也不會這麽多年不出事。
一個忙碌的十月過去了，到了十一月初三，這一年的第一場雪又下來了，一夜過去之後這個村子又變成了一個冰天雪地的世界，家家戶戶都隻能在炕上或者火爐邊過日子。
別人都貓冬了，高家兄弟倆還要每天早出晚歸去上班，雪地上騎自行車太冷太滑，他們從來不在雪地裏騎，摔壞了車心疼。於是他們又和張大爺商量了一下，每天早上他送兩人去上班，下午再去接回來，李佳多給了一點錢，時不時送幾個肉包子給老大爺，雙方都滿意極了。
高家正屋寬敞，窗子也做得大，下雪之後四個女人坐在炕上整天不是打毛線就是做針線活。高明義不愛跟她們待著，整天不是跑出去山上就是去河裏打魚，偶爾還帶回來一兩條小魚給家裏加一點菜，那都是沒人管的，好多閑不住的半大小子愛去玩。
要是十月懷胎懷的夠，那麽周嫣十二月左右就應該分娩了，這時候一般都是在家裏生，羊水破了請個產婆回來就行，誰家女人都是天天幹活的，難產的不多，但是難產了就一般救不回來了。
李佳這一陣子都在想，周嫣到底是要在家裏生孩子還是去醫院生孩子。按照後世人的想法肯定是要去醫院生好啊，就是有個萬一也能即使解救，現在已經有剖腹產了。
但是寒冬臘月的，醫院又沒有火炕，哪裏都是冷冰冰的，真要去那裏生也不好過，而且周嫣自從懷孕之後都很正常，大概也不會出什麽問題。
雖然不是李佳自己生孩子，她就是婆婆加上未來奶奶，她知道自己實在是想的太多了，但是她又沒什麽事做，整天在家裏窩著的結果就是隻能琢磨一些不該琢磨的事。
周嫣的腿突然抽了一下，她不由得“哎呀”叫了，臉色開始變得難看，旁邊的幾個人都看向她，不過最近她一直這樣，因為小腿腫浮抽筋得厲害，大家都習慣了，這也是沒辦法避免的事，隻能盡量幫著她緩解。
“你腿又抽筋了，來我揉揉。”李芬芳放下了手裏的東西，她就坐在周嫣旁邊，伸手去撩開外麵的褲腳，然後幫周嫣揉起腿來。
周嫣肚子大，自己蹲下去不方便，揉腿的事李佳也做了一次，李芬芳看到後就說她來。她也是從小就幹活長大了，懷了孩子就不下地，剛開始她們心裏都不舒坦，即使後來好點了，家裏的活還是搶著幹，更別說這些事情了。
兩人一個坐著一個揉著，李佳也不能視而不見，正好她心裏存了想法，就想著先問問，這當事人在這，她瞎琢磨也沒什麽辦法，還是得人家自己決定了。
“阿嫣，娘問你個事啊！”
“娘問吧！”
“這不是還有一個月就生了, 明華媳婦這個也沒幾個月了，你們是覺得在家裏生好, 還是去醫院好？都考慮考慮唄！”
“啊？”
李芬芳和周嫣都很驚訝，這鄉下生孩子也沒誰家不是在家裏生的，怎麽還要去醫院，又不是懷的不好。雖然在醫院生應該會安全一點, 但這也不是什麽很有必要的事。
兩人的心思都轉得很快，李佳問出來沒幾秒鍾，周嫣就道：“娘覺得怎麽好就怎麽樣, 我是沒問題, 都聽娘的。”
“我也是聽娘的。”李芬芳也這樣說。
李佳又糾結了，這怎麽還得由她來做主，她又說了一些利害關係，最後還是沒能定下來, 幾人商量過後就決定等晚上高明華他們回來再一起商量。
吃完晚飯, 李佳又問起了這個問題，高明華考慮了一會兒也沒想好, 決定還是去醫院看看住宿條件以後再說, 這一時半會的也決定不了。
本來要是不提起來的話大家都是想不到要去醫院生的，但是李佳一提起來就決定醫院可能更好, 城裏有條件的人都是在醫院生孩子。
第二天兄弟倆去上班的時候就去醫院問過, 醫院產科平時接待的人極少，這些很少的人中有一部分還是因為在家裏難產了才送過來的，因此在接受一點小東西之後對兩人的態度十分熱情。
最後兩人帶回來的是好消息, 醫院可以提供條件較好的單間病房，裏麵提供鐵皮暖爐，不會冷，每天的住宿費是八毛錢。飯菜這些倒是不用擔心，醫院有食堂，這裏離縣城不遠，也可以做好了再送過去。
於是這就決定好了，一有動靜就趕緊叫張大爺送去醫院待產，修養幾天再送回來。
無所事事的時候時間過得非常快，沒幾天又到了十一月下旬，這段時間大家的精神都繃得比較緊，嬰兒用品和床單被褥都是隨時準備著，高明義也不跑出去了，全天在家裏待命。
這種陣勢搞得周嫣都緊張了，她不是沒見過別人生孩子，她大哥周揚的兒子現在一歲多，她大嫂快生的時候家裏人都不怎麽緊張，她娘和她奶奶說的最多的就是希望生個大胖小子，別的都不怎麽關心。
現在她婆家和娘家則是完全相反，對於是姑娘還是兒子的問題都不在意，因為家裏實在沒事做，玉米棒已經用一個新潮的機器給脫完粒了。婆婆整天拿著一本不知道哪裏來的書要她多在屋裏走走，時不時問她難不難受，偶爾講一下產後的各種護理，半夜她翻個身有時候高明軍都會驚醒，問問她是不是肚子疼。
雖然時刻被注意著會有壓力，但是這種感覺又無比的窩心，有人關心讓她心裏暖暖的，即使是對於生孩子這件事情也沒有那麽緊張害怕了。
李芬芳看著是羨慕又期待，有時候還有點無奈，等她孩子出生的時候家裏就有一個小孩子了，她的孩子注定得不到所有人的關注，這樣所以她羨慕。但是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她對肚子裏的孩子也是充滿十分的期待，想到自己幾個月後也有孩子了，她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和幸福感。
李佳，她當然也是幸福的，家裏即將多出一個新成員，這是她期待了很久的好事，她為他準備了很多以前就想準備的東西，不想讓這個新生命受半點委屈。
曾經她也想擁有自己的孩子，沒有的她不能強求，現在她有兒有女，已經十分滿足，可對於新生命的期待也永遠不會減少。
冬月二十八又是一個周六，一家人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著午飯，之後大家一起收拾了碗筷，高明娟和高明義一起拿出去，周嫣跟著下炕，突然哎喲一聲就彎下了身子，大家趕緊湊上去。
“怎麽樣？什麽感覺？”李佳和高明軍一人一邊扶住了周嫣。
“我肚子疼，疼得厲害。”周嫣皺緊了眉頭回答。
“這肯定是要生了吧！”李芬芳在一邊想搭手，但是自己也挺著一個大肚子，也著急起來。
高明華不好幫著攙扶，就迅速拿起來衣服道：“我去叫張大爺。”
“行，快點啊！”
高明華一邊套上衣服一邊跑出去了，李佳讓高明軍扶著周嫣，自己疊起了放在炕尾的兩床被子，這時候兩個小的也進來幫忙，李佳讓他們一人拿著一個準備好的大包裹，待會兒送到車上去。
李佳看著幾個急得轉圈的樣子，一邊看著東西一邊安慰道：“別太著急，疼也忍著點，生孩子不是一會子的事，我們動作快點，就是到了醫院都不要慌亂。”雖然李佳自己沒生過，但是見過的不少，總要比這些沒經驗的孩子們好一點。
“哎，我們不急，不急……”高明軍看起來比周嫣還緊張，周嫣隻是疼，他扶著人家的手都抖了。
李佳無奈地搖頭，又看著同樣著急得坐不住的李芬芳，叮囑道：“明華媳婦，待會兒我們都去城裏，家裏會留人，你在家也要小心啊，外麵雪地滑，可別走出去。”
“知道了，娘。”李芬芳點頭，看著周嫣疼得彎腰冒虛汗，她覺得自己的肚子也開始疼了，趕緊穩住自己的心神，讓自己千萬別被嚇到了。
李佳一件件說著注意事項，很多東西都是早就收拾好的，這事也是跟張大爺說過的，高明華很快就回來了，李佳和高明軍又攙著周嫣慢慢往外麵走，雪地上確實不好走，扶著比抱著還穩妥一點。
李芬芳在屋裏等著不能出去，高明娟和高明義則拿著舊褥子鋪在馬車上，再拿著新被子墊好了。
其實也不用去很多人，高明娟還是個小姑娘就不去了，高明華也留在家裏，畢竟家裏還有一個懷了八個月身孕的孕婦，三個人去管夠了。
周嫣肚子一抽一抽地疼，但是羊水還沒破，估計要生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的，為了穩妥馬車沒有趕得太急。到了城門口一般馬車就不能進去了，但是總不能讓人家孕婦自己走進去，李佳就讓張大爺直接趕進去了，不過是繞的外麵的小路，不走城裏的主幹道。
馬車不能進城是規定，違反的人要是被抓到就會被罰一大筆錢，別的懲罰倒是沒有，畢竟隻是破壞公共衛生，人命關天的時候其實也能通融的。
繞著小路到了離醫院不遠的地方馬車就停下來了，這裏人少，就算是被一兩個人看見了也不怕。
“麻煩大爺再等一下了，我們把人扶進去了再來拿東西。”
“行，去吧，祝你抱上大胖小子啊！”張大爺樂嗬嗬地答應了，他和高家漸漸熟悉起來，也盼著他們家好。
“哎，謝謝大爺。”
兩人扶著周嫣走進去，他們前幾天就已經預約好了，現在不用急急忙忙地不知所措，一進了醫院在前台說了目的，馬上就有護士去叫產科醫生，有人推著移動病床出來接人。
周嫣長這麽大都沒來過醫院，雖然之前說過要來醫院生孩子，她也想象過很多次，但看著這麽陌生又氣派的地方難免有點膽怯，緊緊地抓著高明軍的衣角不鬆手。
李佳看出了她的緊張，不管因為什麽都是正常的，她還是個年輕的小姑娘，幫著擦了額頭上的汗，安慰著她，“阿嫣別緊張，護士同誌都是很和善熱心的，你聽話配合就行了，我們都在你旁邊呢。”
“對，對，別緊張，我們要有自己的孩子了。”高明軍平時話比較多，但現在他都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隻能回握周嫣的手，給她一點勇氣。
剛扶著人躺上去，還沒推到產室，兩個穿著白大褂的產科醫生就走了過來，看了一下周嫣的情況，其中一個就道：“這個孕婦養的非常好，孩子生出來肯定健健康康的，家屬都別擔心，我們非常專業，先別進產房，這會還早著呢。”
“哎，謝謝醫生同誌。”李佳禮貌地跟人家道謝，然後又看著周嫣安慰她，周嫣現在隻顧著疼了。
“這是我們的職責。”當然，有點好處職責就更多了。
周嫣的病房也是早就預定好的了，醫院本來人就不多，產科的尤其少，就是在這生了的都已經接回家了，病房寬裕得很，找個方便也很簡單。
醫生時不時問著情況，一會兒之後周嫣就被推進了產房，大家都不能跟進去，周嫣雖然緊張又害怕，但是有剛才的加油打氣，她已經好了很多。
高明軍等著，李佳就先拿著被子和東西過去約好的病房，裏麵的空間很小，雖然設施也簡陋，隻有一張床和一個櫃子一個椅子，但比公用病房好多了。
冬天太冷，潑一盆水出去很快就能結冰，這病房裏還算好，有個取暖的鐵皮爐子，導氣煙囪伸到外麵去，裏麵不會悶。要不是因為有這些條件，李佳就狠狠心讓兒媳婦在家裏生了。
醫院的被子很薄，他們從家裏帶了新的來，還有什麽暖水壺，奶粉奶瓶尿布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準備得特別齊全。
匆匆放好之後李佳就繼續跑去產房外麵等著了，裏麵的隔音不太好，一直能聽見各種聲音，高明軍坐不下來，一直走來走去的，後麵走累了又靠著，等他終於坐下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五點多，天都快黑了。
在大家都十分心急的時候，突然裏麵傳來了嬰兒嘹亮的哭聲，一家三口連忙坐了起來，李佳又有點暈，幸好高明義把她扶住了。
“我兒子生了，我兒子出來了……”
全場最淡定的就是高明義了，他除了高興之外沒別的感覺。高明軍激動地看著門口，嘴裏不知念叨著些什麽，恨不得現在就衝進去。李佳也激動極了，她的孫兒平平安安地來到了這個世間，她期待已久的事情終於實現了。
“怎麽門還不開啊？我都聽見孩子的聲音了”高明軍焦急地扯著李佳的袖子。
李佳拍開他，臉上滿是笑容，“哎呀，醫生還要給它洗洗，你現在著急什麽。”其實她也急啊，不過裏麵孩子的哭聲一直沒斷，她還算放心，這頭胎生孩子的 ，周嫣也算生的快了。
“快點出來，快點出來……”
高明軍又念叨的時候，產房的門推開了，一個護士出來叫他們進去，外麵實在太冷了。
裏麵充滿了消毒水和血水混合的味道，但是現在誰都不在意這個了，兩人一進去，李佳看著人沒醒，剛想問周嫣怎麽樣了，高明軍就衝到了病床前麵，一聲聲喊周嫣的名字。
看著他叫得慘兮兮的樣子，抱著孩子的醫生笑道：“同誌別急，你愛人好著呢，就是脫力昏過去了，一點事都沒有，隻要產後好好調養，過兩年又能生一個胖兒子了。”
高明軍剛才看見沒醒著的周嫣嚇得腿都軟了，現在知道了沒事，還沒來得及尷尬就看見李佳已經抱上了孩子，他趕緊過去看。
醫生掀開了小包被，“你們看看，這是個兒子，名副其實的大胖兒子，足有六斤六兩重，剛才那聲音響的啊，肯定是個健康的。”
這時另一個收拾著東西的醫生道：“是啊，我都好久沒有接生過這麽重的孩子了，你們家有福氣哦！”
李佳心裏也是十分高興，雖然生男生女一樣好，家裏沒有重男輕女的想法，但第一胎是男孩的話總是會少一點麻煩，她又跟醫生客套了幾句，高明軍就隻會看著兒子傻笑。
之後兩人抱了一下又被叫出去了，醫生護士還得收拾一下再把人送出去。
“我有兒子了，我有兒子了……”高明軍興奮地拉住高明義喊。
高明義黑線，至於高興成這個樣子嘛！
李佳搖搖頭，真是個傻兒子。
沒多久天黑了, 醫院亮了起來，周嫣被送到了病房, 剛出生的孩子被包的嚴嚴實實地放在她身邊，高明軍握著她的手看著皺巴巴的紅皮猴子說話，李佳則到醫院食堂裏“借”了個爐子先煮了掛麵，窩上兩個雞蛋給周嫣送過去, 等周嫣吃了他們幾個才吃。
這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為了讓家裏麵的人安心，又借了醫院的電話給隊上打了電話, 為了不錯過重要消息, 隊上的電話一直都有人守著，今晚守的人是一個民兵，接了電話之後就上高家報喜去了。
高明華他們三個人在家也是不安心的，草草地吃過晚飯之後就一直望著門口, 期待有人回家報個信, 但是等了好幾個小時都沒有，大家都心急得不得了, 見有人喊門, 高明華趕緊跑出去，沒兩分鍾又進來了。
高明娟和李芬芳都坐著等, 見隻有高明華一個人回來, 趕緊問道：“誰來了，怎麽不進來啊？”
高明華關了門，滿臉的喜色, “來的是周立春，明軍媳婦給他生了個兒子，足有六斤六兩重，母子平安，今天誰都不回來了，明天再回來。”
“那就好，那就好。”剛才兩人的臉色都是擔憂的，現在知道了好消息，自然就輕鬆多了，還有什麽比母子平安更好的。
“還好給我們帶了消息，不然今晚上我都要睡不好了。”李芬芳道。
“行了，知道了消息，這下不用擔心了，趕緊洗洗睡吧！”
兩人各自應聲，廚房的灶上還坐著水，洗完之後就各自回了房間睡覺，高明華扶著李芬芳邁進了門檻，然後把冷風關在外麵，裏麵十分暖和。
“明華，明軍媳婦生了兒子啊！要是我生了個閨女咋辦？”李芬芳坐到了炕上，看看自己的肚子，她當然是為周嫣開心的，可是又忍不住擔心自己的。
“生個閨女難道就不是我閨女了，生啥就是啥唄，都種進你肚子裏了，難不成還能換了？”
“不是你的能是誰的，說話小心一點啊你！”李芬芳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這就是了，趕緊睡覺，生什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