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了哭哭啼啼的暖玉,陳睿家的湊到英國公夫人身邊低聲問道:“太太,那丫頭果然是有點古怪。”


    “您看,是不是叫個人牙子來,把她打發出去?”


    “打發出去做什麽?”英國公夫人冷笑著用茶蓋撥弄茶碗中的茶葉,“若她隻是個自己有些心思的,賣出去的確是能一了百了。”


    “但若她背後有人,攆了出去豈不是還要有新的麻煩。”


    “更何況她是世子親自要來的人,如今世子受不得刺激,不如就將她放在眼下也好監視。”


    “你把她從世子的院子裏帶出來,安排到洗衣房去,叫個人看著她,不許她在府裏亂走。”


    說罷英國公夫人抬起茶盞飲下,陳睿家連道還是太太想的周到,便轉身出門去辦了。


    空蕩蕩的花廳中隻剩下英國公夫人盯著茶碗中沉沉浮浮的茶葉出神,半晌她輕輕地吹了口氣,將那茶葉吹得沉了下去。


    夜深人靜,英國公府裏的燈火陸續地熄滅了,除了上夜守門的婆子,人們都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西南角的秋爽齋院子裏也是黑漆漆地,隻有小佛堂裏還燃著燈火。


    秋爽齋是葉二老爺夫妻的院子,當年在雲南葉二老爺夫妻與小公子二死一重傷,隻有葉二太太金祥珠死裏逃生僥幸存活了下來。


    但葉二太太也因為傷勢過重,在路上休養了半年才回到京城裏,而且因為失去了丈夫與兒子,葉二太太大受打擊,連記憶都斷斷續續地缺失。


    等回到京城時竟是連英國公夫人都不認識了,自知自己是個孀婦,這些年來葉二太太深居簡出,成日在秋爽齋的小佛堂中吃齋念佛,府中好些新進年輕的下人都不識得這位太太了。


    若說安陽侯府的張大太太,逢年過年或者像蘇鳳清進京這種府中有大事的時候還會出來待客。


    葉二太太則是完全不出現在人前,即便是年節家中祭祖女眷拜月,她也是完全不曾出過秋爽齋一步。


    英國公夫人照顧了她幾年,發現她是真的心如死灰生如槁木,便也就隨她去了,左右一個守寡的弟媳婦罷了,也不克扣她的用度,完全當成節婦供了起來。


    如今夜深,一身深色暗沉褂子馬麵裙的葉二太太還跪在佛像前的蒲團上,手中敲擊著木魚,口裏不斷地誦念著心經,十分虔誠。


    吱呀地一聲,小佛堂的門被輕輕地推開,一個丫頭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她還穿著白日裏那件湖綠色的比甲。


    在案幾上倒了滿滿一茶碗的茶水,她一屁股就坐在葉二太太旁邊的蒲團上,噸噸噸地一氣兒灌了下去。


    “這是怎麽了。”葉二太太沒有回頭手中木魚也沒有停下。“世子那裏還能短了你的水喝?要來我這裏喝冷茶。”


    “別提了!”那丫頭灌完茶水用手背一抹嘴怒道。“不知道張少箐那個老妖婆怎麽知道我的事了。”


    “我正在葉世琦的屋子裏,好好的就被人拖了出來,賞了我十幾個嘴巴子!”


    “接著就把我扔進了洗衣房,我洗了一天的衣裳!看看手指頭都泡白了!”


    說罷她把一雙手都舉了起來,女孩子的小手被水泡得皺巴巴的,手腕以下的皮膚比之手臂蒼白得厲害。


    葉二太太側頭,發現女孩子真的整個臉都腫了,她終於停下了手中的木魚。“怎麽回事?”


    “不知道,一切都好好的,但是張家那兩兄弟走了之後,我就出事了。”丫頭忿忿地捶了捶蒲團。


    “他們認出你了?”葉二太太也覺的蹊蹺。“今天有客上門,你也不知躲起一二?”


    “不知道啊!我尋思著不過兩個男子,不會過問親戚家後院的事。”丫頭越想越氣。


    “沒想到兩個大男人心眼兒這麽多,我覺著肯定是他們通報了老妖婆!”


    “現在我被分配到了洗衣房,累死累活不說,還有人盯著我。”丫頭想起那個以為掩飾得平常,卻被她一眼看破在身邊晃悠的婆子,唇邊就溢出冷笑。


    “本來還想著葉良樹突然中風,葉世琦傷勢反複是女媧娘娘都在相助我們,誰知老妖婆這麽警覺!”


    “我就不該聽你的!”丫頭瞟向葉二太太,“我剛混進葉世琦的院子就該直接把他毒死,也不用現在如此被動!”


    “嗬。”葉二太太也冷笑道。“你也知張少箐不是好糊弄的人,你進府也有幾個月了,你的毒藥配齊了嗎?”


    “不是還有你在?!”丫頭反唇相譏道。“你好歹是葉家的二太太,幫我弄些藥進來難道很難?”


    “很難。”葉二太太想起英國公夫人不由得歎氣。“張少箐心思縝密行事周全,我花了十多年的功夫才取得了她一點點的信任。”


    說罷她又睨了丫頭一眼。“我不可能為了幫你,就將這十多年的準備毀於一旦。”


    “可惡!”丫頭氣的又是捶起了蒲團。“眼看著葉家兩父子病重,都不能趕緊添把火送他們上路,真是不甘心!”


    “嗬,你也不要太急躁。”葉二太太笑著出聲,在葉家潛伏了十多年,她的性子也被磨得十分沉穩。


    “世子你確定是中了毒?”


    “那當然,他到底是傷勢反複還是中毒,我會看不出來?”丫頭不屑地道。“就瞅他的臉色與指甲,我就知道他絕對是因為中毒才會昏迷不醒。”


    “隻是那毒我瞅著十分蹊蹺,倒有點像咱們寨子裏用的東西。”


    “哦?”葉二太太也蹙起了眉頭,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葉家居然還跟苗人有著聯係。“你確定?”


    “哈,告雲你真是老了。”丫頭嘲笑道。“咱們寨子裏的人從小在毒蠱裏泡大,到底是不是咱們苗人的手筆,一看便知。”


    “那便更不用急了。”葉二太太又敲起了木魚。


    “這整個英國公府若說能用得苗毒的人,怕是隻有葉良樹一人。”


    “啊?”丫頭迷惑地撓了撓頭。“你是說,他、他下毒害親兒子?”


    “他圖什麽啊?!”


    “我們不需要去明白他圖謀什麽。”葉二太太冷笑。“隻要知道現在的形勢對我們有利即可。”


    “葉良樹與張少箐夫妻內鬥,就是我們的好機會。”


    “我們目前隻要能讓他們父子長長久久地不會好轉,倒也不必急著取他們的性命反而暴露了自己。”


    “還是……趁張少箐應接不暇,先安排那孩子進府吧。”


    “哈!告雲,說來說去,你還是想你兒子了!”丫頭從蒲團上跳了起來。“我勸你把你那慈母之心收一收,等葉良樹父子一死,你們母子自然可以團聚!”


    “別為了你的個人感情壞了我們天一的複仇大計!”


    “阿舒蕊!”葉二太太突然冷了語氣。“我雖然疼你,但不表示你可以對我如此無禮,別忘了你的身份!”


    阿舒蕊被她的突然發怒一噎,有些訕訕地閉上了嘴巴。


    “接那孩子進府,也是我們複仇計劃的一環。”葉二太太又閉上了眼睛,手中敲擊著木魚,清脆的木魚聲回蕩在室內。


    “葉良樹背叛我妹妹、背叛我們整個寨子搏來的這滔天的富貴,都要由我的孩子來繼承。”


    “他們葉家的祠堂,以後也要永遠地供奉我們天一的香火。”


    “這才是對葉家進行的真正的複仇。”


    阿舒蕊癟了癟嘴,卻也不再反駁,轉身便要離去。


    “那孩子……你見過了嗎?”


    背後傳來葉二太太的聲音,阿舒蕊頓住了腳步,她神色複雜地望向已經又端正跪在佛前的葉二太太,心中也升起了一絲不忍。


    “前陣子去瞧過一次了。”


    “長得挺結實的,說是領了宮裏的差事,服侍什麽世子去了。”


    ——————————


    下一回細說葉二太太的來曆。


    阿舒蕊:【拍打洗衣服】張少箐!老妖婆!張少箐!老妖婆!等姑奶奶毒死你老公兒子,就來毒死你!


    英國公夫人:怎麽好像有蒼蠅在飛?


    陳睿家的:來人!來人!快去把蒼蠅拍死別擾到了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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