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賀岐,這位置坐得也屬實離奇。


    早在六年前,他還隻是酈州祖母家的公子,家裏人從未透露過他皇室的身份,以至於他一直被蒙在鼓中,若非皇室的人找上門來,他都不知曉自己還曾有這一般身份。


    也正因此,他才知曉當年先帝微服私訪,前往酈州與自己母親相識。


    當時的帝王也是年輕,見多了京中各大閨秀,初識他母親時,便一頭陷了進去,當時二人轟轟烈烈,無人不知。


    但他外祖母一家並不同意,根本不知他的底細,怕自家閨女嫁過去會受苦。


    後來先帝言之鑿鑿,再三保證會永遠對她好,加上他母親也早已被這人折服,非他不嫁。


    於是外祖母才妥協了。


    後來賀岐母親隨先帝一道回京都,才知曉了他在京都的身份,知曉他妻妾成群的事實。


    他母親傷心欲絕,執意要離開,卻發現自己早已懷有身孕。


    帝王回了京都,便不再隻是一人的夫君那麽簡單,先帝強行留下了她為妃。


    夜夜前往她那處。


    這惹得其他宮妃不滿,於是她生產時難產了,太醫一波接著一波進去想盡了對策,也隻竭盡全力保住了她腹中孩子。


    容妃死了。


    先帝一蹶不振,也生怕賀岐留在京都會遭人暗算,將其秘密送往了酈州母家,對外隻說九子夭折了。


    先帝為此事一直愧疚不已,越是到了壽數已盡之時,越是時常夢起容妃容顏。


    於是在駕鶴仙去之前,撐著羸弱的身體,堅持寫下了遺詔,囑托最信得過的藺祝兩家,在自己仙逝後將九子接回京都,扶持他繼位。


    因著是遺詔,藺祝二家隻默默遵從,從未將此事公之於眾。


    這讓原本穩坐皇位的八子賀睿感到憤怒不滿。


    但即便再怎麽不滿,成王敗寇,局勢已定。


    賀岐繼位後,按照先帝囑托,將賀睿分配封地為王,無詔不得回京。


    最初的賀睿並不老實,在封地私自練兵,大有要謀權篡位之嫌。


    為保安定,賀岐這才劃了封地給祝長晉,就在賀睿封地和京都之間,又與賀睿封地相接,起到能實時提防他的作用。


    他若是沒什麽大事,也不會貿然回京,這種事在信中說實在太過於危險。


    “我一直在盯著他,他雖然看上去依舊老實,但私下總有幾處不對勁的地方,讓人琢磨不透。我懷疑他隻是清楚了有人盯著,所以行事更為隱蔽。”


    藺奕湘點點頭,道:“你娶妻之事……”


    祝長晉笑道:“隻是個由頭,那人是我表妹,我若不尋個合理的理由回京,豈不是打草驚蛇了?”


    他給自己和藺奕湘斟酒,說道:“我剛離開,時蘊就被調來京都,叫你照拂了兩年,沒給你添亂吧?”


    藺奕湘不知想到了什麽,麵色微沉,沒有說話。


    祝長晉自顧自道:“那沒辦法,她性子就是如此,唯恐天下不亂,總喜歡到處闖禍,你多擔待些。”


    藺奕湘覺得他語氣有些奇怪,竟無端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幾分寵溺的味道。


    他唇瓣翕合,說道:“也稱不上多麻煩,她雖跳脫了些,但辦正事並不含糊,隻是過於貪財了些,不該貪的錢也敢要,不知天高地厚。”


    祝長晉哂笑,說道:“我來京都前大概也聽說了,她如今在為陛下操辦選秀之事,借此斂了不少財。”


    藺奕湘抬眸問他:“你覺得這事真是她做的?”


    祝長晉道:“以我對她的了解,這事百分百是她做的。”


    藺奕湘垂眸不語,兀自思忖。


    原本他是沒有證據的,雖然檢舉時蘊的人不在少數,但他心裏始終還是帶著點期盼,希望這件事跟她沒關係。


    畢竟這是掉腦袋的重罪。


    雖然他看時蘊有時不爽,卻也不曾想過讓她掉腦袋。


    甚至乎,他想起了那日和陛下長談,陛下提到他的婚事,詢問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藺奕湘當時隻覺得腦袋頓了一下,下意識的腦海裏便浮上了一個人的笑顏,笑得賤兮兮的。


    清俊無比,狡黠無雙,靈動的像隻狐狸。


    他沉默了半晌,最終什麽也沒說。


    旋即聽賀岐笑道:“算了,朕也不為難你,真要說自己喜歡什麽模樣,一時半會也叫人想不起來。


    你問朕,朕也不知。但你若問朕喜不喜歡時蘊,朕卻是知曉的。”


    藺奕湘當時不知為什麽,隻覺得眼皮跳的很快,有種想法呼之欲出。


    可賀岐卻話鋒一轉,笑道:“時蘊古靈精怪,想來深受大家喜歡,藺相應該也不例外吧?”


    藺奕湘猶豫著點頭。


    賀岐則道:“之後她做什麽,你便給她行個方便,莫要過問太多,叫她自己玩鬧吧,掀不起風浪的。”


    這是二人對話的最後一句。


    祝長晉道:“其實咱們陛下也不是個傻子,很多事他都知道,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


    你以為,時蘊偷摸做的那些事,能躲得過陛下的眼?”


    他笑道:“無非是,得了陛下允許罷了。”


    藺奕湘眉頭微蹙:“你說她貪汙受賄這事……陛下也知曉?”


    “不然呢?興許還就是陛下授意的呢?”


    藺奕湘道:“陛下如今這是不信任我了,竟是連這麽大的事都不與我說。”


    祝長晉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藺奕湘視他一眼,皺眉道:“難道不是嗎?你笑什麽?”


    祝長晉笑個不停,擺擺手,好一會才平靜下來,喝了杯酒定定神,繼續說道:


    “陛下哪敢告訴你?你為人剛正不阿,又認死理,要是知道他就是想從官員那榨取錢財,必然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


    可眼下國庫空虛,下麵層層貪汙,並不將這新帝放在眼裏,每年到國庫的賦稅縮水了四成。


    而今是最主要的人才輸送帶之一的狀元州爆發了蝗災,導致顆粒無收,百姓怨聲載道,國庫卻拿不出錢來援助。


    一次還好,若這種事多發生幾次,百姓對他越發不滿,群起而攻之,豈不是一個王朝的覆滅?”


    祝長晉說完,得出結論:“他需要銀兩,所以也需要一個有膽識、會說讒言的貪官留在身邊替他斂財,這和你的存在並不衝突。他若真不信你,也不會將科舉之事交給你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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