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蘊看膏藥送來,伸手去接,卻晚了一步,被賀岐接了過去。


    他打開膏藥,時蘊就聞到了淡淡的藥草香,她吸了吸鼻子,暗道這膏藥好壞真是能看出來的。


    她看著賀岐靠近,用指尖塗抹了如雪的膏藥,在他指尖暈成一片濡濕,莫名有種別樣的色qing感。


    微涼的指尖觸碰到紅腫的臉頰,時蘊舒服的眯了眯眼,心安理得的享受著他的侍奉。


    賀岐塗抹膏藥的時候神色很認真,像是在處理什麽正事,眼神中並未參雜別樣的情愫。


    隻在給她抹完了藥後,重新合上了膏藥蓋子,抽出帕子擦拭了沾染膏藥的指尖,說道:“再有下次,你就別來找朕了。”


    時蘊討好笑道:“別說這麽絕情嘛,微臣可是要跟隨您一輩子的,您就是為微臣最大的靠山,我不找您還能找誰啊?”


    賀岐沒有理會她貧嘴,想起什麽,說道:“你之前背後的傷好些了嗎?”


    時蘊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問起這事,但還是老實回答:“好多了,不碰到就不會疼。”


    賀岐重新拿起了膏藥罐子,用那張寡淡的臉一本正經的笑說道:“將衣裳脫了,朕幫你上藥。”


    時蘊道:“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賀岐:“留疤不好看。”


    時蘊:“傷在後背,我又看不到,好不好看不礙事的。”


    賀岐:“……”


    高公公沒忍住笑出了聲:“時大人,這是陛下的恩賞,你隻管受著便是。”


    賀岐瞥了眼高公公,高公公不敢再作聲了,默默的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殿門。


    時蘊見事已至此,自然也不再糾結,橫豎他知道自己是女子,總不能看了之後要將自己拉出去斬了。


    她褪去了衣裳,轉過身去,將後背露給賀岐。


    她胸前依舊繞著一圈白綢,纖細的背脊上,有好幾處箭口的舊傷,以及前陣子被剮蹭的傷口,早已結痂,長出了嫩紅的新肉。


    賀岐看了片刻,沒有說話,用指尖沾染了膏藥塗抹上去。


    “等沈啟源這件事結束後,你就留在京都,安穩當你的京官,不需要你再外出公幹,也不用再接這般棘手的任務了。”


    時蘊聞言心下一驚,連忙轉過身來,說道:“陛下,我一心為陛下排憂解難,陛下可不能卸磨殺驢啊。”


    賀岐氣笑了:“什麽卸磨殺驢?朕是這種人嗎?朕是不想你再涉險。每次都傳來你受傷的消息,偏生朕還不能像他們一樣直接去找你,你叫朕心裏如何好受?”


    時蘊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他的意思,訕笑道:“這兩次隻是意外。”


    賀岐:“意外?隆興治水,大水湍急,你還敢涉險下水救落水孩童,上岸後大病了三日。去年去鎮北賑災,路上遇餓極的百姓,你散盡幹糧,劃開自己手臂引血渡人,那也是意外?”


    他語氣中壓著怒氣,又像是無可奈何:“這還隻是其中一二,你要朕樁樁件件都細數出來給你聽嗎?”


    時蘊怔愣看了他片刻,說道:“可這都是小事啊,我不過是涉險,卻實實在在救下了他們性命。”


    這種事她自己都沒記在心上,也沒刻意和誰提起過,他是怎麽知道的?


    時蘊覷了他兩眼,說道:“你是不是讓人跟蹤我了?”


    賀岐:“……這是重點嗎?”


    時蘊:“是啊,怪嚇人的。”


    要真是這樣,之前她幹的些見不得人的事豈不是都被賀岐知道了?


    賀岐像是無言以對,揉了揉眉心,說道:“朕是在擔心你。時蘊,你不是神明,不需要以己度人,朕也不希望你以己度人。


    這件事不需再議,等賀睿的事塵埃落定,你就老老實實留在京都。”


    時蘊:“你真打算把我當吉祥物養著?”


    賀岐:“如果你是這麽想的,那就當是吧。”


    時蘊沒再說話。


    一直到離開養心殿,時蘊都還是沒再多說什麽。


    她有自己的抱負,自然不甘心隻當個吉祥物或是米蟲,在紙醉金迷的富貴窩裏養老。


    也許山長以前說的是對的,她真的不適合朝堂。


    即便試著去學著圓滑,她也依舊沒法參悟其中的彎彎繞繞。


    京都快入冬了,寒氣裹挾的勁風呼嘯,時蘊想著等回去得叫知音把上次祝長晉送的狐裘找出來。


    他好像送了兩件,她自己留一件,另一件給知音。


    一路想著,倒是沒有顧及周圍的人。


    直到車夫提醒了一句:“大人不和藺大人打聲招呼嗎?”


    馬夫估計也疑惑,畢竟自家大人以往看見了藺奕湘都要上趕著去搭話,今天卻像是沒看見人一樣。


    況且今日的藺相,從很早就在宮門前等著了,站在那像一道雕塑一樣。一直到時蘊身影出現在宮門前,才像是活過來一般,那雙眸子一直跟隨著時蘊。


    時蘊上車的動作頓了下,環視周圍,才看見在銀杏樹下站著的藺奕湘,金燦燦的葉子隨風而動,嘩嘩作響,又像是一場雨落下。


    其中一片打著轉落在了他發絲,他矜貴的氣質,哪怕隻是一片枯葉,也襯得像金飾,整個人都熠熠生輝,偏生又縈繞著淡淡的惆。


    時蘊看了許久,才搓了搓有些冰涼的手上前。


    她剛走近,還沒開口,倒是先聽藺奕湘說道:“對不起。”


    時蘊動了動唇瓣,才想起他說的是自己臉上巴掌印的事,她說道:“沒事,隻是看著唬人,其實不痛的。”


    藺奕湘抬手,時蘊已經下意識的抬手擋住臉,說道:“打人不打臉!”


    片刻沒見巴掌落下來,時蘊鬆了口氣,小心放下了手,看著他停在空中的手朝著自己伸來。


    時蘊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小獸一般的眼神,見他神色眷然,並沒有要動手的意思,才沒有躲閃,任由他常年握筆的指尖接觸到她紅腫的臉頰。


    “上過藥了……”他像是自言自語的說了句。


    時蘊覺得應該說點什麽的,便含糊其辭道:“剛才陛下為我上過藥了。”


    藺奕湘指尖僵硬了一下,將手收了回去,淡淡道了句:“是嗎?”


    聽不出什麽語氣。


    時蘊也不是上趕著來討打的,多看了兩眼這張心心念念的臉後,她說道:“陛下已經給我升了職位,日後我直接聽命於陛下,不是你的副官了,不需要去你那點卯。我提前跟你說一聲。”


    藺奕湘身形未動,像是僵硬在了原地,低垂著腦袋,看不清他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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