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橡樹生長於七百年前,它以一個長輩的身份,迎送了每一年學校的巡禮演出。


    沿著喬治橡樹灰褐色的質感向下望去,一個膨脹的,黝黑的樹洞,於凹陷的土地接壤,構建出了天然的堡壘。


    樹洞裏常年居住著紅鬆鼠和啄木鳥,巨大的空間令“圈環”踢橡果的聲音都帶著特殊回響。


    “——你說會有人來嗎?會不會,等到最後,都沒有一個人過來...”圈環的聲音中透露著遲疑。


    “說不定根本沒有人在乎外麵的事情,大家都對學校的教導很滿意...”


    “我猜至少能來兩個同學吧...”維爾汀有些不確定地回答。


    淩依則不怎麽擔心。他寬慰兩人道:“放心吧。如果大家都滿意學校,那我們的紙條根本傳不到約瑟夫手上。”


    但是這種事很難打包票...隻要來的不是教員就好了。


    這時,圈環似乎發現了什麽:“維爾汀!你看外麵——!”


    維爾汀向樹洞外看去,頓時發出了一聲驚呼。


    一個兩個微弱得像螢火一樣的光芒出現在遠處。緊接著,是更多,更多的光點。它們像散落在夜空中的星星,安靜地前行,最後匯成一條駛向這裏的星河。


    “是他們——!”圈環驚訝地叫到:“天啊,他們、還有她們全都來了——!怎麽會有這麽多人?!”


    “小梅斯梅爾、伊莎貝拉、‘便士’、瑪蒂爾達...你們都來了。”


    維爾汀臉色有些動容。


    維爾汀的同學,加上“圈環”的同學,這裏幾乎鑽進了半個班的學生。他們陸續跳進來,巨大的樹洞一下變得很擁擠。


    等所有人都安頓好之後,氣氛變得緊張起來。人們麵麵相覷。這個集會是——應被嚴厲禁止的、違反道德且邪惡的。


    一個漫長的沉默過後,終於有人開始提問。


    小梅斯梅爾瑞瑞不安地說:“——維爾汀...你把我們都喊到這裏來,是想要反抗校長嗎?”


    維爾汀很震驚:“什麽...?!當然不是。我從來沒想過!”


    聽到這句話之後,大家明顯鬆了一口氣,緊張的氣氛也迅速緩和。


    小梅斯梅爾:“呼...那我就放心了。”


    學生1:“嚇死我了。小梅斯梅爾你可真敢問!不過我也鬆了一口氣...”


    學生2:“要是造反的話我第一個就跑!我可沒想要和誰做對!”


    人群裏傳來了此起彼伏的笑聲。


    伊莎貝拉問:“那你想做什麽呢?我們...我們都是偷偷跑出來的。”


    “我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學校裏居然會有這麽多人,和我、淩依與‘圈環’一樣...”維爾汀略微停頓一下:“都想要知道更多外麵的事情...”


    “最近那些傳言...大家應該都聽說了吧?”圈環接過話頭:“但我們不僅被禁止提到‘那個詞’,還被禁止提到所有與外界有關的東西。”


    維爾汀:“我們的生活,隻能圍繞著訓練、和平、人類,這三個東西轉。明明我們有不一樣的發色、說著不一樣的口音、使用者不一樣的神秘術......”


    淩依靠在一旁的樹洞壁上,雙手抱胸,看著維爾汀的側顏,聽著維爾汀和圈環的演講。


    這個演講是他和維爾汀在宿舍擬好的。但由於淩依不擅長這種場景(就是社恐),加上這裏還有相當一部分是圈環的同學,於是就由維爾汀和圈環來說這些話。


    “而且...”淩依自嘲地想到:“等會的環節我還是絕對無法參與的...”


    “...我們無法離開學校,但我們能有另一種方式來了解真相。”


    維爾汀說:“各位同學們,在入學之前...你曾過著怎麽樣的生活?住在什麽樣的地方?那裏的人也會念咒語嗎?他們也像我們一樣,喜歡吃司康餅嗎......”


    “通過這些來自世界各地的回憶,我們一定能在這裏‘複原’出外麵世界真實的模樣!”


    學生們都感到驚訝和興奮。他們從沒想過還有這種方法。


    圈環說:“這是我們想到的最安全的辦法了。畢竟我們也不可能離開這裏——”


    學生們都很激動,爭相分享起各自有關外麵的東西和經曆。


    “我、我這裏藏了一些撿到的傳單!還有離開了的教員送給我的彩色玻璃球!這些也算是外麵的世界的東西吧!”


    “都別吵了,都別吵了!讓我瑪蒂爾達第一個來發言...”


    瑪蒂爾達、伊莎貝拉、小梅斯梅爾...許許多多的同學都分享了自己對於外界的認識。手持紙筆,負責記錄的圈環一度記不過來了。


    學生們都很高興,但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淩依靠在樹洞邊,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嘴角蘊著一絲微笑。


    他當然對學生們能夠如此團結地分享自己經曆而高興。但同時,他也為自己的現狀而迷茫。


    下午的場景仍舊曆曆在目。


    淩依還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失去關於外界的記憶。他又一次試圖回想起過去,但無論怎麽努力,始終沒有效果,反倒是內心深處湧起了一股悲傷。


    這時,淩依突然感覺到有人牽住了他的手。他抬頭望去,是維爾汀。


    維爾汀早就察覺到了他情緒不對。聯想到下午發生的事,維爾汀知道淩依在想什麽。她相信淩依可以處理好自己的情緒,隻是需要一點時間,和一點小小的鼓勵。


    他們倆誰都沒有說話,隻是站在一起。淩依感覺著身旁維爾汀的呼吸和手上的溫度,漸漸地平複了心情。


    淩依鬆開了手,對維爾汀說:“謝謝你,維爾汀。我感覺好多了。”


    維爾汀隻是搖了搖頭,示意不用謝,然後就去幫助圈環記錄了。


    其實維爾汀對於淩依的情況有一些猜想。她從書中了解過,如果一個人突然受到劇烈的心理創傷,由於人腦的自我保護機製,就有可能會丟失那部分記憶。


    “如果是這樣的話,”維爾汀心想:“那我希望他永遠不要想起來。”


    ......


    淩依這邊正在用手揉著發燙發紅的耳朵和臉頰,突然身邊有一個聲音響起:“你和維爾汀是在談戀愛嗎?”


    淩依嚇了一跳,扭頭一看,是鴨鴨(劃掉)瑪蒂爾達。


    瑪蒂爾達剛剛在一旁偷看了全過程,感到十分震驚,於是偷偷趁著維爾汀走遠來小聲問下淩依。


    淩依連忙否認:“沒、沒有的事。”


    瑪蒂爾達一臉狐疑:“哦?是嗎?可你現在的臉很紅哦。我說,你喜歡維爾汀對吧?”


    淩依沒有說話,隻是看起來臉更紅了一些。


    瑪蒂爾達滿臉笑意地拍了拍淩依的肩膀,說:“不用擔心。偉大的瑪蒂爾達會幫助你的!”


    “她還是那麽樂於助人...真的,我哭死...”淩依心想。


    淩依終於冷靜了下來。他無奈地對著瑪蒂爾達說:“我們現在才11歲...”說著,他轉移話題道:“那邊好像發生了什麽事。我們過去看看吧!”說完,就向維爾汀那邊走去。


    ......


    維爾汀這邊,伊莎貝拉突然站起身來,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伊莎貝拉:“用我們校歌的旋律!你們看,這個拍子剛好能對的上!”


    圈環試著唱了一下,發現的確能對的上。


    圈環:“——我的天,還真的對上了?!”


    大家都試了一下,隨後紛紛站了起來。


    “天啊,一字不落的對上了。”


    大家都震驚於這個發現。


    這時,圍過來的瑪蒂爾達說道:“這難道是命運給我們的指示嗎?它是要我們、它是要我們——”


    伊莎貝拉接過了話茬:“它是要我們在巡禮演出上唱出來!”


    “...?”


    維爾汀都震驚了。合著你們比我還能整活?


    小梅斯梅爾立刻就表示了反對。


    “怎麽可能,我們一定會被抓的!”


    但圈環緊接著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但校長他們,就能聽到我們的心聲了!”


    大家的討論越發激烈,許多人都有不同的觀點。


    最後,學生們停止了爭論,將目光投向了在場最有威望的一個人,那個將他們聚集起來的人。


    維爾汀思考了一下。她看向了人群後的淩依,二人的目光交織在一起。從他的眼中,維爾汀看到了支持與信任。


    維爾汀終於下定決心。她歎了一口氣,說:


    “他們也許會不高興,會批評我們...但是,讓我們試試吧!”


    在這片黑暗中,大家的手默默地牽在了一起。


    維爾汀不禁感歎道:“這首歌...分明比之前的更動聽啊。”


    在這個小小的樹洞中,由孩子們對自由的渴望,由他們眼中的微光和心中的火苗,共同組成了一束小小的星星之火。而他們相信,這束火苗將不斷壯大,最終帶領他們走向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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