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軍倉皇而退,生怕被包餃子。


    “將軍,這是怎麽回事?”副將肩頭淌血,臉色微微蒼白。不論是地勢還是在人數上,此次南華皆占有優勢。


    莫說副將,便是羽也有些捉摸不透。本欲追擊,想起數日前東城之役默然作罷。


    “前方恐有詐,回城固守。”倒要看看南華此次在搞什麽名堂。


    “報。”


    “講。”墨言站於城樓,極目遠眺。


    “南華軍已退至二十裏開外。”


    未見羽率軍追襲,墨言懸著的心方才安定。


    “殿下可是將城中所有兵力皆置於軍中?”羽氣勢洶洶,“若是城破,我等皆亡矣!”


    墨言微微而笑,閉口不答。羽環顧四周,命諸將退下,墨言才開口。


    “南華雖不及我拓跋兵強馬壯,將軍麵對數倍於我的兵力,可能勝之?”


    羽思索片刻,歎道:“不可。”


    若是狼王,或許能勝。


    “南華反撲,其勢必烈。撤軍之事刻不容緩。”


    墨言歎道:“我所做的,僅是讓南華以為白城有數倍於其之軍。”


    羽默然,墨言所為,終究不是莽撞而為。


    “若是設下‘天塹’,定能以少勝多。”羽仍舊不願放棄心中所想,想要說服墨言。


    “將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羽抬頭應道:“請殿下直言。”


    “來此攻城掠地,為的是何物?”


    “自是糧草布匹,美人鹽鐵。”


    墨言繼續問道:“糧草也好,布匹也罷。掠去交與誰?”


    “自然是北拓跋的子民。”羽回答的理所當然。


    “若是盡數戰死,北拓跋要過多少年才能重新征募到三萬人?”羽默然。


    北拓跋每次出征,都會將士卒盡數派出。背麵為高山,皆是寒苦之地,也無其他部族存在。南又有高山天塹,易守難攻。


    若是盡數戰死,北拓跋定然會衰敗,無需他國進犯,便會因饑荒寒冷而滅族。


    “殿下的意思,末將明白了。”羽頷首。


    每次戰爭都會使得北拓跋人口銳減,活下來的人,拿著沾滿血與惡的糧草,繼續生活下去。在誕下一批批戰士後,繼續南下劫掠。


    戰爭本就不是主將一人的博弈,而是事關舉族的生死存亡。


    “殿下打算何時撤軍。”


    “今夜。”


    “南華派出追兵又該如何?”


    “南華要的,僅是城池,至於百姓,從未在意過。”羽了然,拱手而出。


    “末將這就去辦。”


    室中僅留下墨言一人,眼中的悲哀,唯有此時才會泛出。


    “白城的諸位,對不住了。”狼王依舊昏迷,城中醫者曾診過脈,隻開出固本培元與敷於創口之藥。


    “殿下,糧草等物已派人運出城北而去。”墨言點頭,換上平日所穿的布衣,儼然成了尋常百姓。


    “夜半出城之前,命眾人皆換上布衣,刀槍之物以馬車載之。”


    “是。”傳令者雖是好奇,卻未問墨言緣由。


    月出於東山頭,白城北門打開,湧出大批穿著不合身衣物之人,東城城門大開,樓上拓跋黑旗獵獵作響。


    “盧帥,據前線來報,白城城門大開,似是棄城而去。”“此乃誘敵深入之計,勸諸君莫要輕舉妄動。”老者臥於榻上,語調不徐不疾。諸將不敢言語,隻有站在老者旁的中年男子敢輕聲建議。


    “盧帥,還是派人談談虛實吧。”眾人紛紛點頭,表示讚同男子的想法。


    男子懇切地望著老者。若非老頭子德高望重,軍中聲望極高,他又何需如此低聲下氣。


    換來的僅是老者一句慵懶的回答:“裕玄,那便去吧。”


    ……


    北拓跋軍所穿布衣遠不及盔甲禦寒,眾人沒有因此而患上寒疾。北國還要冷上六七分,此刻便是赤膊也不會有何大礙。


    穿上布衣,行軍速度快上不少,不消半月便能行至北拓跋邊境。


    “殿下無需為未攻下幽州而介懷。”羽策馬至墨言身旁,望向麵帶憂傷的年輕男子。“嗯。”墨言頷首,月輝灑在側臉上。無人知其所想,無人知其所憂。也不知白城百姓現在如何……


    “盧帥果真料事如神。”中年男子笑顏使得額頭出現數道皺紋,其餘諸將奉承之音滿於庭室。鶯歌燕舞中,舉杯相慶。


    老者手捋白髯,眯眼喝下杯中美酒。


    “你們且說說,我怎麽料事如神了。”旁人興致勃勃地講與老者聽,未在意老者愈發嚴峻的麵容。


    初進白城,未見拓跋軍的人影。正以為全軍撤走時,數名拓跋甲士欣欣然朝南華精選百人敢死隊走來。南華敢死隊說時遲那時快,取下腰間長弓射之,數名甲士頃刻死於亂箭之下。


    街坊衝出一群拓跋甲士,氣勢洶洶地在遠處喊叫,朝南華軍奔來。所幸人數不多,未至跟前,盡數斃命。


    慘叫聲引來更多甲士,不少甲士持鐵鋤菜刀而來。南華敢死隊見狀不妙,倉皇撤退。將此情報告知裕玄,裕玄隨即親帶兩萬士卒攻城。


    全城皆是拓跋軍,黑夜之中或是瑟瑟發抖,或是憤怒異常。城中拓跋軍不堪一擊,數個時辰的苦鬥後,滿城石板皆留下戰鬥過的壯烈痕跡。直到橫屍遍城。


    “哐當”。


    老者顫抖的手再也握不住酒杯,顫巍巍地起身,眼中的精光暴烈:“裕玄,你可知道你幹了什麽?!”


    男子身上穿的絲織黃袍未然滴血,身上的血腥已在溫水間洗淨,卻未能洗淨狠厲的心。


    正待舉杯相慶的諸將頓時靜下來,識趣地向男子與老者告辭。


    “時候也不早了,末將告退……”


    “末將也告退。”


    眾人散盡,茫然失措的婢女在男子不耐煩地揮手間退下。


    老者雙眼死死盯著裕玄,咬牙切齒。


    “老師有何指教。”男子側過頭。


    “北拓跋的將士為何會手持鐵鋤菜刀,你可曾想過?”老者發須皆長,聲音隨著身體一同顫抖。


    男子笑容早就隱去。“他們已傷不少部下,若不鎮壓,定然揭竿反南華。”


    “這麽說,屠城之前,便已知曉他們不是拓跋甲士?”老者跌坐於地上,整個人仿佛即將散架。笑聲在帳內回蕩,淒淒慘慘戚戚。


    “好,好,好。沒想到,竟是如此嗜殺之人。好,好,好!”渾濁的淚滾燙而下。


    男子的臉隨老者的笑聲扭曲著,指甲嵌於掌心。噗通跪地,朝老者行大禮。


    兩人未再對答,仿佛帳內兩尊對視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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