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王梅芳每日照常上班忙碌著,隻是臉上不再有笑容。一天下來,她的臉色如同深秋的天氣,陰沉蕭瑟。工友們的歡聲笑語似乎離她很遙遠,很不真實,她的內心堆滿了片片深秋的枯葉,毫無生氣。


    今天老廠房的生產三區11號織機發生故障,王梅芳帶著生技科一名年輕小夥子停機檢修。兩人分頭排查故障原因,小夥子還在機器那頭檢查,王梅芳這邊已經排查好了,順手推上了通電開關,機器轟鳴。隻聽到那邊有人驚呼“哎呀!”,尖叫聲傳來像在腦子裏閃過一道電光,王梅芳心道:“不好,還有人!”下意識地拉下了電閘。機器停止運轉。王梅芳趕緊跑過去查看情況。生技科的小夥子跌坐在地上,幾個工人圍攏過來,王梅芳關切地問道:“怎麽樣,沒受傷吧?”


    小夥子搖搖頭,說道:“沒事,王姐,剛才軸承突然轉動,把我的手套絞進去了!”


    王梅芳看看機器裏,一隻白色的紡紗手套被絞在了軸承裏麵,虛驚一場!“你的手沒事吧?”王梅芳問道。


    小夥子活動了一下手,說道:“沒事,沒事,幸虧我反應快,把手抽出來了!”


    幾個工友議論紛紛“好險啊!”“太嚇人了!這要是手絞進去,那就全碎了!”“哎呦呦,差點搞出一場安全事故來!”“誰這麽不小心啊,這是要搞出人命啊!”


    王梅芳一臉歉疚地說道:“是我剛才走神了。這個事情我負全部責任,我會向廠領導報告,要求處罰的!”


    這時秦誌強走過來,跟大家說道:“都散了吧!今天這個事情是一場意外,但也暴露出一些安全隱患,今後要引以為戒!”聽老板的公子這麽說,大家都紛紛散去。他又招呼兩個工人把小夥子送去外邊醫院檢查一下。現場就剩他和王梅芳。


    秦誌強輕聲問道:“梅芳,我剛才一直在觀察你,你操作的時候完全不在狀態,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王梅芳看著秦誌強說道:“秦總,對不起,這個事情是我的責任!我會如實向上麵報告,要求處罰。”


    “不不,梅芳,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看你這段時間,上班經常走神,有時候路上跟你打招呼你也沒看見,魂不守舍的,我想你肯定是遇到什麽困難或者麻煩了。想問問你,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


    “謝謝秦總,沒什麽!”


    早上七點半,一輛黑色的紅旗轎車穩穩地停在市第一紡織廠辦公樓前,朱文白從車裏走下來,從容地走上台階,來到三樓辦公室。傳達室的老頭已經把今天的幾份報紙折好塞在門把手上。他把一卷報紙取下來夾在胳肢窩裏,掏鑰匙開了門。進門放下公文包和報紙,把窗子略略推開一些,清晨的微風涼颼颼的吹進來,挾帶著初冬清甜的芬芳,令人心曠神怡。前段時間,兒子的中層幹部職務已經順利解決,這是牽掛在心頭的一件大事。而今,心願已了,心情格外鬆快,忍不住哼上幾句樣板戲《智取威虎山》選段:“今日痛飲慶功酒,壯誌未酬誓不休,來日方長顯身手,甘灑熱血寫春秋。”


    他舒服地坐在辦公椅上,點燃一支中華香煙,呷了一口剛泡好的濃茶,又把茶杯放下,順手拿起今天的一疊報紙翻閱起來。突然,他發現報紙中間有一截信封露了出來,抽出一看是一個普通的牛皮紙信封。但是信封上的郵寄地址、收信人等信息不是手寫,而是打印好後裁剪貼上去的。他不以為意,現在各種廣告公司、培訓機構、旅行社、電信公司信件滿天飛,隔幾天就會收到一些。但這封信沒有任何標識,哪裏寄來的呢?他感到有點奇怪。輕輕撕開信封,抽出信箋,一張照片滑落下來。他拿起一看,大驚失色,竟然是自己和胡佳莉款著手的照片!剛才輕鬆得意的好心情瞬間消失,窗口吹進來的涼風把額頭上的汗珠吹涼,變成冷汗流了下來。他顧不上讀信件,抽出一張餐巾紙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又趕緊把窗戶重重地關上。腦子已經高速運轉起來:“什麽人幹的?怎麽會偷拍到自己的照片?會不會是碰到騙子了,想敲詐勒索自己?”手上的煙卷已經燃燒到尾部,他渾然不覺,直到把夾著的手指燙了一下,他才趕緊丟進煙缸撚滅。然後一屁股坐下來,把信箋紙展開,飛速一讀。


    朱書記:


    你做過什麽事情你自己清楚,我也很清楚。你利用職務以權謀私,大搞腐敗活動。與女下屬在上班時間到外麵開房偷情,下班了還用公款大吃大喝,你就是一隻腐敗的蛀蟲!證據我已經掌握,但是我並不想把你搞得身敗名裂,隻想求點財。如果你想通了,咱們可以做個交易。你拿兩萬塊錢來,我把這些證據還給你,保證不留底,也絕不會再打擾你的生活。如果你不願意,當然下次收到這封信的就不是你而是紀委、檢察院!空口無憑,我先寄一張照片供你鑒賞。


    交易方式:兩萬塊錢你用報紙包好,十二月八日晚上十一點整,放到中山公園噴水池邊那張椅子的磚頭下麵。第二天早上你可以再到那裏去把證據取回去,我說到做到,決不食言!如果你敢報案或者派人跟蹤,那麽結果就是魚死網破、兩敗俱傷!望你三思!


    簡單的一張a4紙,當然文字也全是打印的。朱文白把信仔細讀了兩遍,沒有其他內容。算算時間,十二月八日麽就是四天後的周五晚上。又拿起那張照片仔細觀看,整個照片的背景很昏暗,也沒有明顯的標識,一時看不清楚是在什麽地方。但畫麵中兩個人的確是自己和胡佳莉,胡佳莉兩手款著自己的胳膊。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呢?看情況是在晚上被人跟蹤了。女人啊,真是紅顏禍水!那一次接待省裏的技改考察組喝多了酒,她進房間來自己沒忍住,糊裏糊塗地發生了關係。不過之後,和她約法三章:一是不能破壞自己的家庭和名譽;二是不能有金錢上的往來;三是除非自己聯係她,不可以主動找自己或者打電話。她也都答應了,她的那點訴求麽,無非是不想在生產上當女工,要調換個工作崗位。這對他來說易如反掌,不算個事。因此才會順水推舟,白和她玩玩混。饒是如此,自己和胡佳莉的幽會還是很克製、很理性的。一是這個女人已經離婚了幾年,聽說生活作風一直比較開放,身邊從來不缺男人,不會有什麽後遺症。既然沒有結婚,其他男人肯定也隻是和她玩玩的,誰會幹涉她的私生活呢?二是自己很注意控製頻次,不跟她隔三差五地黏在一起。一般也就每個月約那麽一兩次,多一點也不過三四次。而且大部分時間都是放在工作日的下午,不容易引起別人懷疑。三是每次約會自己都很小心,約定好時間地點後分頭行動,兩人從不一起出雙入對。怎麽還是著了別人的道呢?到底是什麽人幹的?到底想幹嘛呢?說是專門求財,他不相信。怎麽可能?自己隻是一名共產黨幹部,既算不上什麽大官更不是什麽大款。雖然經常出入高檔場所,但那都是職務消費,坐的也是公車。自己的私人財產有多少誰會知道?不可能把自己列為敲詐的目標。況且開口隻要兩萬塊錢,怎麽可能是職業搞敲詐的?真正搞敲詐的手裏有這種證據,肯定是狠狠敲一筆!這肯定是障眼法!是自己得罪了什麽人嗎?難講,這兩年廠裏大量裁員、分流,許多職工生活困難,或者調換到更艱苦的崗位,難保不把怨氣撒到自己頭上。還是胡佳莉得罪了什麽人?她沒有老公,如果是她那邊引來的禍端,肯定是爭風吃醋的其他男人!哎,也難講,會不會是先敲兩萬塊錢,以後還留著尾巴,變成經常性敲詐勒索呢?如果是這樣,那就是職業搞敲詐的了。左思右想,正反兩麵都覺得有可能,也分析不出什麽有效的信息來。正在一籌莫展地思考著,有人推門走進來。他嚇了一跳,趕緊拿報紙把桌麵上的照片和信箋蓋住。動作忙慌,不小心碰到了茶杯,濺灑出來不少茶水。他抬頭看看是胡佳莉。


    胡佳莉有點驚訝地看著他,說道:“朱書記,忙著呢,這是今天要你審閱的文件!”說著把一疊文件放在辦公桌上,又拿起抹布要幫他擦桌子。


    朱文白一把搶過抹布,說道:“我自己來,你出去!”


    胡佳莉有點尷尬。


    朱文白也覺得剛才語氣過於生硬,用稍微緩和的口氣說道:“哦,小胡,我這裏有點事,你先出去吧!”


    胡佳莉退出去,朱文白重重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長歎一口氣。


    胡擁軍心情好得快要飛起。王根發和他朋友馬老板新的石礦項目已經談妥,成立了鑫鑫礦業開發有限公司。“鑫鑫”二字是馬老板欽定的,原本叫“金鑫礦業”。馬老板嫌金還不夠多,要滿眼看過去都是金、都是錢,一看就能發大財的名字,於是改為鑫鑫礦業。礦權的獲得比預計的費用大幅下降,原先估計原始資本金需要四千多萬元,現在隻需要三千萬就能搞定。胡擁軍在過程中出了不少的氣力,他和市礦治辦主任的關係非同一般。經過他的斡旋,光采礦權這一項就省下大幾百萬元的投入。王根發同馬老板以及其他幾位股東商量,同意了胡擁軍參股的要求,原各位股東按相應的股份比例讓渡出一部分股權。按照股本金三千萬計,胡擁軍分得股份比例百分之六,實際出資一百萬元,等於獎勵給他個人八十萬。胡擁軍考慮到自己有公職人員身份,保險起見,把股份放到王根發的名下,兩人簽署了《股權代持協議》,安然做起了“影子”股東。開礦項目推進很快,見效更快,隨著地方基建投入的不斷加大,碎石等建材供不應求,價格也水漲船高。有了一座礦,等於有了一台印鈔機,每天都是一些建築行業老板拿著現金排隊采購,礦老板們躺著數錢。第一季度就拿到了分紅款二十萬元。胡擁軍感到總算是搭上了發財致富的快車,眼前是一條金光大道,未來一片金燦燦。


    有了錢,胡擁軍每天呼朋喚友花天酒地。這天,晚飯後才八點鍾,王根發神神秘秘地跟他說道:“兄弟,我帶你去個‘好地方’!”胡擁軍從他曖昧的眼神中一下就知道是個什麽樣的好地方。兩人驅車二十分鍾來到城東部相對僻靜地帶,一座不大的三層小洋樓,外麵看不出什麽氣派。門口大院有一扇電控的伸縮門,王根發下車走過去跟傳達室低聲講了幾句,伸縮門自動打開。車子開進大院,裏麵有個巨大的停車場,已經停滿一大半的車。胡擁軍下車來看看,大吃一驚,停車場裏一水的奔馳、寶馬、奧迪,大部分都是豪車。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是在辦豪車展呢。啥地方啊?這座外觀並不起眼的小洋樓,甚至連燈光照明也不明顯,戶外沒有什麽標識。


    王根發看著他驚訝的神情,笑道:“走吧,兄弟!”踏上三級台階,來到門口,服務生推開一扇大銅門,胡擁軍看到有一小塊銅牌上銘文“藍洋水療會所”。兩人走進大門,裏麵完全是另一個世界。豪華的鏡麵大理石從地麵到牆麵全包,明晃晃的碩大水晶吊燈數不清有多少盞,把室內照耀得恍如白晝。服務生在前麵引導,走上一個豪華的轉彎歐式樓梯,來到二樓貴賓區,兩人換了拖鞋。王根發顯然是這裏的貴賓,服務生禮貌地說道:“王總,你們兩位的包廂都安排好了!”給他倆一人發了一個手牌。王根發滿意地點點頭,打了一支軟中華煙,服務員彎腰兩手接過。“走吧,兄弟!今天帶你開開洋葷!哈哈哈!”王根發摟著胡擁軍的肩膀說道。服務生把二人分別領進各自包廂。胡擁軍走進包廂,裏麵十分寬敞,外間是一張巨大的歐式圓床,上麵吊著紅色的紗幔。歐式的家具,歐式的台燈,燈光比較柔和。裏間還有一個巨大的衛生間,淋浴、浴缸、衛生間一應俱全,中間還擺放著一張寬敞的充氣按摩床。


    胡擁軍點上一支煙,坐在床邊的紅色歐式布藝沙發上休息,等一支煙抽完,門開了,一位女領班帶進來幾個穿著暴露的小姐,站成一排,一起鞠一個躬喊道:“先生晚上好!”隻見七八個小姐,個個身材高挑,樣貌秀美,有的苗條清純,有的豐腴多姿,女領班對他說道:“先生,請您挑選!”胡擁軍看得熱血沸騰,竟有這樣的好地方!醉眼朦朧中,忽然發現一張熟悉的臉孔:張桃紅!她穿著一身半透明的白紗裙,身材比過去略略豐滿一些,更有少婦的成熟風韻了。胡擁軍咽了一口口水,指著她說道:“就她吧!”其他幾位小姐一起鞠躬道:“先生玩的愉快!”


    張桃紅是老熟人了,留下來後把門反鎖好,主動打招呼道:“軍哥,好久不見了!”胡擁軍現在春風得意,早已把過去那一茬不愉快的過往拋在腦後,愉快地說道:“嗯,是好久不見了。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這個場子也是陳老板和黃豔姐的產業,去年新開的。這塊地也是他倆買下來自己造的。現在鑽石會所聘用了兩個店長在負責,黃豔姐專門照顧這個高端場子。從鑽石會所裏挑選了一批條件好的姑娘到這個場子來上班,又從外麵引進了一批,專門招待高端客戶的。”張桃紅說道。


    “tmd,又是這兩個奸夫淫婦的產業。這對狗男女這兩年不知道搞了多少錢!當初沒有老子的金尊歌廳,哪裏輪到他們發財呢!”胡擁軍心裏罵道。


    見胡擁軍不說話,張桃紅說道:“軍哥,我先幫你按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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