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老板遞來的裝著晶核的小布袋,王耀琥珀色的眼睛一轉,又想向他打聽消息。


    “老板你做生意的,消息肯定靈通。你知道基地有什麽價格公道的能提供短租的住處嗎?我們隻在這裏待幾天休整一下就離開,不常住,身上沒多少東西,也不想浪費。”


    末世的基地和以前的城市不一樣,房子土地都歸基地所有,無論是異能者還是普通人都隻能租住,但基地成員的流動性卻並不強,所以這裏沒有明麵上用來招待外來者的旅館。


    不過如果有其他基地的官方外交人員來訪,基地自會給他們安排合適的房子。其他人想要住中心區的房子隻能向基地繳納租金等待分配,而且一般不會提供短租,至少一個月。


    憑借關係低價租下房子,然後把單間轉租給隻待幾天的外來者的二手房東也不是沒有,但大多價格虛高,都是給不差錢又不想將就的人準備的。


    遊蕩在外的獨行者進入基地要麽交易後在關門前離開,不需要留宿;要麽就是在外圍的公共區域自己搭個簡易帳篷湊合,少有去中心區租房子的奢侈人。


    “外圍那邊的空地,你們隨便住,不要錢,就是治安很差。這裏交界區治安稍微好些,但也魚龍混雜,有些帳篷或者房子裏有簡易鋪位,價格低,但衛生和安全自己掂量。我看你們的樣子,最適合的還是中心區,治安和舒適性都最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貴。”


    老板說的大實話,但問題的關鍵就在於他們六個現在沒錢。


    身上雖然有充足的食物和飲用水可以交換,但他們也不是能不吃不喝的人,甚至飯量還比普通人大,而奸商遊戲的交易商城又坑,暫時經不得他們肆意揮霍,再怎麽大手大腳,也要等他們出去殺喪屍挖晶核再說。


    不想將就但又沒錢的幾人開始思考趕在基地關門前離開的可能性,他們住房車裏就很好。


    說來之前打算把路德維希的車改裝得符合喪屍世界的外表,但還沒找到合適的材料,他們就跟著陸伯言的小隊進入了基地。這事還得提上日程,以後估計他們住基地外的時候更多。


    基地改裝車肯定更方便,有專門的人負責,但更不方便的是他們的房車過於顯眼,完全不適合交給別人改裝。他們暫時還不想惹起任何勢力的注意,更不想自己的東西被以各種理由上交給誰。


    “你們六個租一間房又隻住一晚的話,5枚一階無色晶核就夠了。”老板大概想起了他們的窘境,又補充了一句。


    雖然房車對他們六個人來說是逼仄了些,但也不見得中心區的房間就很好,房車還有吃有喝,一應俱全,方便舒適。更何況他們本來進基地就隻是隨便看看,了解下末世的情況,沒有什麽目的,現在也完成得差不多了。既然這裏物價這麽貴,那他們也不是非要待在這裏不可。


    二者之間的取舍,非常容易,天秤在瞬間傾斜。


    “老板,你知道基地晚上什麽時候關門嗎?”弗朗西斯詢問一直坐著的老板。


    老板對他們的問題似乎早有預料,畢竟很多獨行者都不樂意太久待在基地,老是匆匆來去。


    “太陽落山後封閉基地,夜晚這片區域有變異的狗群出沒,你們要是在外麵過夜要注意。”老板說完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左右。”


    得到想要的消息,他們轉身打算離開,就在這時一個背著男孩的少女急急匆匆地走進來。


    兩人均是一副瘦骨嶙峋的樣子,少女的頭發因為缺乏營養而泛黃幹枯,嘴唇也因為缺水幹裂出血,衣服破破爛爛,身上也沒幾兩肉。她背著的男孩同樣沒好到哪去,臉頰泛紅,額頭冒汗,睡得不安穩,似乎在生病。


    “青青,小磊這是怎麽了?是不是生病了?”老板見到兩人立馬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他們身邊,滿臉焦急。


    看見對方一瘸一拐的腿,王耀幾人才意識到不是老板剛才不起身,而是他跛腳,走路並不方便,就這幾步路的距離,他們看著他都走得艱辛。


    少女見到老板走來,趕緊將身後的男孩放下抱在懷裏,在對方趕到時拉著他的手覆蓋在男孩的額頭,嘴裏咿咿呀呀地叫著,手也跟著一頓比劃,急得眼淚都掉出來了。


    很明顯,少女是位殘障人士,能發聲,應該是耳聾,隻是不清楚她能聽到多少。但顯然剛剛老板說出口的詢問她就沒聽見,兩人手忙腳亂一頓操作,溝通進度還是零。


    不過男孩如此顯眼的症狀,老板在一觸碰他額頭的時候就明白了。男孩是發燒了,但他這裏沒有退燒藥,而且別說他了,整個基地的藥物都很少,每一樣都異常珍貴,他們負擔不起。


    末世前的藥物到現在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目前也還沒有基地恢複製藥,生病的人要麽硬生生熬過去,要麽運氣好能找到有用的草藥進行簡單的治療。


    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王耀趕緊上前,對二人道:“我學中醫的,讓我看看。”


    老板一聽趕緊給王耀騰出位置,還拉開一直抱著男孩的少女,費力的一字一字對她解釋,希望她能通過口型看懂。少女盡管沒心情去辨別老板的話,但看著王耀把脈的動作也懂了,漸漸安靜下來。


    “是風寒。”王耀檢查後給了結論。


    然而這在從前算是小毛病的病沒有讓他和老板人放下心,反而更加不安起來。風寒在難以治愈的年代讓不少人殞命於此。男孩營養不良,再加上末世的特殊環境,一個小病都能隨時要了他的命。


    幸好他這是撞上了王耀,也恰巧王耀身上帶了有用的醫療工具。


    “來個火。”


    說著他就從道具庫取出一個針包,挑選著合適的銀針。老板聞言立馬從一旁拿起一盒火柴點燃一根。王耀將銀針放在火苗上炙烤消毒。


    因為時常會給四合院附近胡同裏的老人針灸理療,王耀的手法並沒有生疏,依舊非常快準狠,幾下就將銀針刺入男孩對應的穴位中。


    完事後,王耀對老板囑咐:“雖然暫時沒事,但還是得好生照料。這種情況,能不病還是不病為好。”


    然而他心裏明白,末世下老板他們是不可能給男孩提供合適的營養和良好的休養環境。


    男孩被弗朗西斯幫忙抱進帳篷後的床上休息,少女就在旁邊守著他睡覺。


    老板非常感激他們的出手相助,想要塞東西給他們,甚至退回那個午餐肉罐頭,被幾人直接拒絕。他許是覺得遇見好人了,也打開了話匣子,跟六人說起少女姐弟的事。


    “青青是個可憐的姑娘,獨自帶著弟弟在末世討生活,又是個耳聾的,不容易啊。她爸原本也是基地的異能者,末世三年的時候出任務死在外麵,她媽去年冬天沒熬過去,隻留下他們姐弟倆相依為命。”


    “他爸以前救過我,這腿就是當時傷的,基地沒有治愈係異能者,治不好,我就退下來開了個店維持生計。我是土係異能者,有需要的時候也幫基地修點東西,能多賺點物資接濟他們母子仨,有我一口肉就不缺他們一口湯。”


    “後來她媽也走了,我怕姐弟倆自己待在外圍會出事,就讓他們搬我這裏住。青青一個沒什麽反抗力的聾啞女孩在外麵容易被那些人糟蹋了。這片區域好歹會有巡邏的人維持基本治安。姐弟倆懂事,不願意拖累我。所以就靠給中心區的那些人打掃房子賺點食物。”


    “這裏麵外麵都是吃人怪物,有時候也不知道是幹脆死了是幸運,還是活著幸運,尤其是對這樣苦命的姐弟來說。”


    弟弟睡安穩後,少女怯生生地走出來,她想起要給恩人道謝,直直地走向王耀就要跪下去磕頭,老板沒攔著,但是王耀瞬間反應過來扶起她。


    少女堅持,但王耀堅決不肯,無奈下她站起來給他比劃著什麽。


    「謝謝」


    發現少女能用手語進行基本交流後,王耀立馬也用手語詢問她的情況。少女大概很久沒有和人溝通過了,眼睛亮晶晶的,高興地回答著他的問題。


    眼前的少女身上髒兮兮的,但眼睛卻分外澄澈。莉莉安森林綠的眼珠中倒映著她的身影,眼前的清晰與記憶的模糊,一大一小糾纏在一起,最後變成一個漩渦把所有的記憶都卷了進去。


    她一直盯著少女,就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身後亞瑟胸膛的溫度溫暖而眷戀。


    若是天空下著雪,若是大地一片白,若是她看著我……若是,若是……


    究竟若是什麽呢?


    “你想要摸摸莉莉安嗎?”


    突兀響起的甜美聲線吸引了帳篷內所有人的視線,唯獨少女沒有聽見,還是在見到王耀他們都轉頭才順著視線看去。


    少女看見亞瑟懷裏的莉莉安時露出驚豔的神色,但她的目光卻落在了亞瑟的臉上。


    她以為剛剛說話的人是這位抱著娃娃的大哥哥。


    “你想要摸摸莉莉安嗎?”


    又一次響起的聲音讓王耀六人感到驚訝。沒有特殊情況的時候,莉莉安非常愛幹淨,甚至可以說是潔癖,沒有亞瑟的吩咐她不可能主動讓渾身髒兮兮的少女觸碰自己才是。


    少女這次餘光終於瞥見莉莉安的小嘴在張合,她驚奇地盯著美麗的人偶,才反應過來剛剛可能也是這個人偶發出了聲音。


    “抱歉,不小心誤觸了語音的開關。”亞瑟立馬找好借口遮掩,也幸好莉莉安來回隻說了一句話。


    莉莉安沒有再說話,亞瑟看向王耀,他尊重莉莉安的意願,對方立馬會意,將莉莉安的意思傳達給少女。


    少女看著王耀的手勢,連連擺頭後退,她覺得自己身上太髒,而莉莉安太幹淨,碰上去是一種玷汙。


    亞瑟感覺莉莉安似乎並沒有為此感到沮喪,就像是剛才的話真的是人偶被設定好的語音,而非她自己所說。他心裏覺得奇怪,莉莉安一向乖巧,讓裝沒有生命的人偶就真的不動不說話,這次怎麽看見少女就突然自己開口了呢?


    他們無從得知莉莉安進入伊甸園前的遭遇,之前旁敲側擊過幾次,但莉莉安二號似乎並不清楚,言語不清,隻能從上次言村的孽鏡地獄可以推斷估計她手中的人命不少。


    那些怪物叫著的全名:莉莉安·懷特,應該就是指他們說的莉莉安一號。她進入遊戲世界又費勁離開伊甸園,目的卻不是為了脫離遊戲……不過對方究竟是為了什麽,遲早有一天他們會知道的。


    小插曲後,六人沒有在基地停留,趕在大門關上前踏著殘陽在守衛憐憫的目光中步行離開這座幸存者基地。


    弗朗西斯走在路上還跟他們聊著那對姐弟,“雖然今天弟弟的病好了,但這個環境下,七歲的孩子沒有父母保護隻靠姐姐很難活下去吧。女孩子總是在世界上容易遭受更多的苦難,更何況還是在末世。”


    “雖然我這樣說會顯得格外冷血,但我就是覺得有問題。”阿爾弗雷德在短暫憐憫姐弟的遭遇後,突然發現了奇怪的點,並思考了一路,“耳聾的話,是很難發覺危險的吧?或許視覺比常人更敏銳,但她不是異能者,尚在普通人範圍內,而失去聽覺在有喪屍的末日麻煩不是一般的大。”


    “她們一家究竟是怎麽在初期活下來並來到基地的?弟弟現在七歲,末世過去了五年,也就是說喪屍爆發的時候她弟弟才兩歲,她自己也才十歲。她的父親就算是爆發時就變異的異能者,他們夫妻要怎麽保護兩個孩子,一個容易哭鬧,一個難以察覺危險。”


    王耀停下來,轉頭看著阿爾弗雷德,“所以我給她算了一卦。”


    “什麽結果?”


    玩家無法用預言、算命等辦法作弊推演副本相關的人與事,伊萬卻直接開口問結果,意思很明顯了。


    “很奇怪,一半清晰一半模糊,而且我認為她命裏應該隻有個哥哥。”


    馬修聞言想到他們之前在“家園”的調查,猜測說:“會是‘銀河’曾經的玩家嗎?”


    “或許吧。”王耀無法給出準確的答案,畢竟他們還沒在副本中遇到過那些孩子。


    越野重卡房車在太陽被大地吞沒前出現在被沙土覆蓋的路上,車燈一亮,驅散即將來臨的黑暗。金色的光芒掃過車身,像是在附加什麽魔法,隨後這輛在黑夜中並不醒目的大家夥如蘇醒的猛虎般瞬間奔向日落的方向。


    他們身後,天間最後一抹陽光落在基地高大的城牆上,又漸漸地消失。


    世界進入危險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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