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朔再回來已經不再慌張了,一碗清湯麵擺在明悅溶麵前時已經恢複了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端上麵之後他便坐在一旁翻看這幾天積累的事務,其實大多黃朔都已經看過好幾遍,但還是想在最後再檢查一遍再交給明悅溶。


    近段來明悅溶的食欲減退得很明顯,一個大海碗麵也才裝了一半,黃朔看著人磨磨唧唧的吃了半天也才吃了幾口麵和臥在上頭的雞蛋就放下筷子勸道:“你這吃得太少了,晚些會餓的。”將碗又往明悅溶麵前推了點,“南苑小廚房離主屋遠,怕來不及做宵夜。”她沒反駁,又勉強多吃了幾口,但沒過幾分鍾便捂著肚子皺眉,嚇得黃朔急急忙忙的又去煲粥。


    “讓其他人去做就好了,你先留下跟我說說這些。”那一點不舒服很快被摁下去,明悅溶推開碗去翻看桌上的文件,之前聘的職業經理人很有水平,之前不算棘手或者黃朔能簽的基本上到不了她麵前,現在這幾份文件大多是隻能負責人簽字的,明悅溶對這些不大懂,黃朔又在裏頭比較繞的地方貼上了便簽紙,在她看得時候也細心解釋,看過一遍之後利落的簽下自己的名字。


    黃朔看她簽完字之後拿著文件就要走,沒走出幾步又被她叫住,“宵夜這些事給他們做不就好了,之前不是說我自己住你老是過來不合適嗎?”明悅溶輕飄飄的說完這句話,也在意料之中的看著他僵硬的站住,半晌之後才磕磕巴巴的聽見黃朔的聲音響起:“之前小姐不是說咱們苑裏就留咱們幾個嗎?我遣他們到外邊去了。”


    “那就讓秋喜過來吧,你這幾天都沒休息,歇幾天吧。”明悅溶站起身將還僵在原地的黃朔推出去,“我困了要先睡一會,晚點叫秋喜過來我有事要找她。”黃朔無法,站在門口抱著文件話都不敢說,可明悅溶關了燈,一副真的要睡覺的模樣讓他也好再說。


    他到哪兒去找一個秋喜出來?秋喜早就離開了。


    現在隻能指望著明悅溶這一覺睡迷到天亮,最好天亮也把這事兒忘了。


    天亮之後明悅溶確實沒有再提起要見秋喜的事情,黃朔提心吊膽的過了幾天之後才安心下來時才出了事。


    明悅溶已經一整天沒有叫過他了,用食盒裝著擱在門外的餐食有人吃,隻是屋內依舊是隻有幾盞昏暗的小燈亮著,估摸著明悅溶已經睡下黃朔才收起食盒離開南苑回到自己的院子,躺下去沒幾個小時天微微擦亮時手機響起,是外院的聘請的保安打來的,對麵的聲音有點害怕顫抖:“黃經理,我們巡查的兄弟說在花園裏好像看著個人,這我們記著您說不讓我們進內院先跟您說一聲,您要是不方便我就讓兄弟們進去看看。”


    黃朔聽完這話隻覺得自己渾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草草回複自己去看之後起身披衣服就往外走,卻不是往內外院半相連的花園去,他腳步不停,跑到南苑時候也有點微微氣喘,黃朔努力平順自己的氣息後才敲了敲門。


    無人應聲。


    黃朔又努力的辨別了一下屋內的聲響,沒有呼吸聲。


    難得有黃朔自醒來之後覺得棘手的事情,知道屋裏沒人之後立馬轉動腳步往花園去,這次他沒著意留著人形,化作一股煙順著風到了花園邊的監控死角才恢複人身,花園裏…花園裏的情景確實有點嚇人,難怪那幾個明知段府鬧鬼也敢來的莽夫都害怕,任誰看見古宅的花園裏晨光熹微之時有個長發女人在遊蕩都會被嚇到。


    黃朔看著人搖搖晃晃的走著急忙跑過去扶:“小姐,你這是怎麽了?”遠遠的還沒注意到,現在湊近了才聞見這人身上刺鼻的酒味,想把人扶著回南苑是不成了;他扶著人站在原地怔了幾秒才將人背起,一步一步的往南苑走去。


    這段路並不算短,黃朔原本還在慶幸有這次接觸,一直沒反應的明悅溶卻冷不丁的問了句,“黃朔,你為什麽不走呢?”一句話將他釘在原地不敢動。


    “小姐,我不能走。”


    黃朔隻覺得舌頭有千斤重,卡殼許久隻說得出這句,而明悅溶還在胡亂的說著為什麽桂卿秋喜他們都能走為什麽黃朔要留下?黃朔心底暗叫不好,也不敢再出言回答,隻是安靜等著她撒完酒瘋,直到明悅溶安靜下來之後才再次走動起來,心裏卻像是啃了一口生柿子一般澀。


    天色微亮,連廊頂上之前改裝的昏黃燈光也還未滅,黃朔一步一步的背著這個醉得說胡話的醉鬼往南苑去。


    將人帶回南苑安置好之後黃朔起身要走,預備關門時下意識抬眼再看明悅溶時手僵住了,原本閉著眼睡得安穩的明悅溶現在睜著眼看他,神色清明得完全不像是醉酒的人,黃朔看著她的嘴唇動了幾下,瞬間腦子空白得倒退幾步,逃也似的飛快離開南苑。


    黃朔出了南苑之後癱在廊下,腦子似乎是裹著漿糊一般粘著剛剛明悅溶那句‘黃朔,你是不是喜歡我’一遍一遍的撞擊著,胸腔裏那顆安靜許久的心也開始狂跳起來,明悅溶是什麽時候察覺的?她知道了府裏下人都走了,是不是誰臨走前多嘴了什麽?


    可他再也沒人可質問,黃朔踉蹌著起身,深知這一切明悅溶沒有十足把握是不會說出來,之後可能沒什麽再近跟前的機會,可理智又記得之前明悅溶因為胃不舒服進過醫院又隻能去給她熬醒酒湯,好在明悅溶沒他想得那麽反應劇烈,敲門聲剛剛消散之後就聽見裏頭的人應了一聲進來。


    明悅溶確實醉了,但她一向酒品很好,很難有這樣的發瘋的時候,剛剛黃朔離開之後自己又到衛生間裏吐了幾回之後酒醒了大半,現在已經坐到桌前等著人來了。


    她篤定不管怎麽樣黃朔一定會送醒酒湯來,再不濟也會送些清粥過來,而剛剛說過的話明悅溶也不後悔,依舊神色淡然的看著進來送湯的人:“你來了。”黃朔低低的應了一聲,卻不敢抬頭對上明悅溶的眼神,明悅溶皺著眉頭喝了幾口湯後放下碗,黃朔像是想逃,接過碗就想轉身走人,“說清楚吧,再避而不談我沒心思休養。”


    黃朔張了張口,看著明悅溶低垂的眉眼沒能說出來什麽話,依著明悅溶的動作在她對麵坐下,再看了一眼就飛快地低下頭,“碧雲對我說,你們再醒來就隻剩一年光陰?”“是。”“那段青山跟你們一樣嗎?”明悅溶眼睛裏帶著點渴求,盯著黃朔的發旋,黃朔也再聽到段青山那一刻抬頭,堅定又很認真的對上她的眼睛:“少爺不一樣,我們的死去就是為了少爺的再生。”


    再生?這不算很陌生的詞落在明悅溶耳朵裏帶來的是新的疑問,黃朔不知她究竟知道了多少事情,幹脆一股腦地全都吐露;例如當初段府為何淪為鬼宅,自己和桂卿等人為什麽而死,自己是何時對主人動了不該動心思……甚至於還告訴明悅溶段青山已經知道這段不可為人知的感情,也坦誠自己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現下我對小姐和少爺是一樣的敬愛,請您相信我。”相信我隻是有過幾個瞬間的非分之想,相信我現在留下是對你們二人的不舍。


    明悅溶聽完忍不住眼眶濕潤,整人怔在原地,這就是為什麽徐秋恒會幫他們遮掩緣由,這就是為什麽在出事之前段青山越來越來生動真實又溫熱,怕是那會兒府裏人就已經開始‘走’了吧?怪不得那陣子他們都攔著自己不讓回段家村,應該也是怕自己發現下人們一個一個消失吧?


    那會子段青山那樣生動,是不是……待到段府滿府下人都走之後再過一段他就能再生了?


    雖然用命去填段青山的再生不符合她的三觀,可真的就差一步……


    心裏頭再難過明悅溶也咽下去,抬頭再看黃朔的時候隻剩通紅的眼眶,“段青山真的還會回來嗎?”


    “小姐,我不敢保證,隻是少爺複生是板上釘釘,現在橫出這一茬……”黃朔看著她的臉色實在不好不敢再往下說,可話頭被對麵的人接起來:“你是不是要說,總是會複生,隻是再回來是一百年後還是一千年之後未可知是嗎?”


    長久的沉默下明悅溶突兀哼笑了一聲,眼底盡是化不開的鬱色可開口還是那副穩定的聲音:“我不要你照顧,你現在還走得了嗎?”黃朔還是搖頭,看著是沒法了她才又開口:“明天我回京城有事,你要是沒事了…我讓我師父給你找個商學院上學,課程是產業管理金融學,過幾天我把地址發給你。”


    這是要趕人走的意思,黃朔一下站起來望向她:“小姐我……”


    “我不懷疑你,隻是我的能力有限更不在這方麵,你要是不去學之後你家少爺回來錢都被我敗光了可怎麽辦?”明悅溶笑著,看著他起身之後更是再次重複:“既然走不了,可以去嚐試一下過新的生活,你要是實在不願意…就想想最後還是在幫我們,這樣會不會讓你好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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