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今日已經知曉了馬千此人的人品不堪托付,碧痕終究還是念及了往日的情分,她雖然已經不願意再與馬千有所牽扯了,但是她也也不忍心看著馬千丟了小命。


    碧痕不知道馬千到底拿了幾次銀子,但是看他表現出來的樣子,今天絕不是第一次進府拿銀子,從去年到今年,幾乎每次馬千都會來,兩個人偷偷見麵不下二十次,碧痕心裏知道若是交給官府來查,馬千定然會頂不住將所作所為都說出來。


    所以碧痕想要給馬千求情,卻被沈忠安一眼瞪了回去,隨即沈忠安急走上前兩步,他苦笑著對史溁道。


    “老太太,我知道我不該開這個口,可是他們兩個都算是我的後輩,如今犯了事不能放任不管,不知老太太可否不將馬千交給官府,他是我手下做活的人,還是讓我來處置他吧?”


    史溁略低了低頭,思考了一會兒,在史溁思考的時候,沈忠安忐忑不安地搓著手,不安地看著思考的史溁。


    沈忠安確實是想給馬千求情,想讓史溁答應他的請求,但是他的想法是好的,可是不是所有的願望都能如你所願,史溁思考了一會兒之後,搖了搖頭,拒絕了沈忠安的提議。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不知道細節,他肆無忌憚地翻窗進來之時,房裏就隻有兩個熟睡的丫頭,他鬼鬼祟祟地進來,幸虧隻惦記銀錢,未曾做下其他的惡事。


    倘若他一時錯意,犯下更加不可饒恕的事情,到時沈管事還要接著庇護於他嗎?”


    “這.......老太太可是不放心?我定然會狠狠地罰他,讓他再不敢做下這等事情”


    史溁接著說道:“幸而是發現的早,及早地發現匣子裏的銀錢不見了,我帶著人小心地查訪,這才未曾吵嚷起來,若是馬千偷盜的消息傳出了府,別人家都知道了,給府裏抹了黑,豈不是要叫人家看笑話。


    別的不說,累了府裏老爺們的名聲,你可一力擔當得起?”


    說話間看了一眼筆直跪著的碧痕,歎道:“碧痕這丫頭當初進來的時候,我看著她不錯,這才挑了她給寶玉使喚,她平時做活留心用意,也是個要強的性子,這一點我很喜歡。


    隻是碧痕是碧痕,馬千是馬千,前兩年二太太的陪房周瑞一家就是暗地倒賣府裏的古董玉器,將調了包的東西放到她們女婿冷子興的店裏去販賣。


    事情剛冷了一二年的時間,你們應該也都還記得,還有人經常那這個提起來說榮國府的不是,之前大老爺平白因為她們做下的事情受了多少不知道從哪來的編排和詆毀。


    這會子沒人記得前事,反倒出來一個偷銀子偷到哥兒屋裏來了,偷盜之風愈發難控了,世人都說事不過三,今天他偷盜之事,我是斷然不會姑息的。”


    沈忠安慌了神,開口道:“可是若是將馬千送到官府,府裏的名聲就更不好看了,不如......”


    “沈忠安!”


    史溁的語氣中帶著惱怒,她看出沈忠安想要保全馬千的意思,但是若不將規矩做起來,後頭的人都以為自己是個和藹的,將來你拿一件,我拿一件,反正不會重懲,府裏還不亂了套了。


    “念在你多年來管著莊子勞苦功高的份上,沈碧痕,和馬千,他們兩個人,你隻能保一個,我也不和你繞彎子,他們如今就在這裏,你選一個帶走吧。”


    馬千聽了史溁的話,心中更是害怕,他在地上扭動著向前,想要到沈忠安身邊去,嗚嗚嗚個不停。


    沈忠安聞言,看了扭動不已的馬千一眼,又看著低著頭的碧痕,他深知哪怕是搭上自己也保不住兩個人,他歎了口氣,不去看拚命想要引起他注意的馬千,回過頭來對著史溁道。


    “老太太,我選帶碧痕家去,她老子、娘一直都惦記著她,原也是想將她贖回去的,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承蒙老太太給的恩典,我今天就將她接回家去吧。”


    說完,沈忠安往旁邊走了幾步,站在了碧痕的身邊,史溁見他已經做出了選擇,也是點了點頭,“既如此,馬千偷盜客房裏麵的財物被人所獲。


    念及碧痕願意用自己攢下的體己為其填補虧空,現斷其杖二十,掛在府裏二門外三日,以儆效尤,往來之人要以他為戒,三日之後,也不必在莊子上麵做活 了,府上用不起這樣的人。”


    隨後史溁眼神銳利地看向其餘伺候的下人,“我許久不曾管事,竟不知你們都如此懈怠了,此事雖說是馬千見財起意,但是也是你們平日裏疏漏所致,這才讓他有機可乘。


    如此,少不得給你們重新立立規矩,寶玉房裏所有人罰三個月月錢,你們以後做事也警醒著些,哪日要是因為你們的疏漏傷了寶玉,到時候也不用讓你們家裏的人來領你們出去了,一並都打發了事!


    還有,馬千是偷盜所住之處的財物因而受罰,你們都記好了,要是你們敢將實情傳出去半個字,你們自己心裏知道後果!”


    “襲人,他們的事情結了,現在來說說你的事。”


    剛才眾人的心思都在馬千和碧痕身上,此時史溁開口才忽地想起之前襲人誣告茜雪的事來,眾人看著襲人的目光都變得很奇怪。


    襲人渾身一個哆嗦,顧不得眾人異樣的眼光,急忙開口為自己辯解道:“老太太,茜雪和碧痕是住一個屋子的,是我看錯了。”


    史溁抬頭看向晴雯:“你說,襲人說的話可有假?”


    晴雯抿了抿嘴答道:“回老太太,茜雪和碧痕確實是住一個屋,要是真是看岔了也是有的。”


    史溁哼了一聲,口中道:“即便是你不小心看錯了,那終究也是你的過失,茜雪平白無故被你潑了一盆汙水,即便是現在查明了,你的錯也抹消不了,如今眾人都在這,你現在就和茜雪道歉,讓她原諒你的過失。”


    襲人臉色難看,她自寶玉挨打之後,得了寶玉之母王氏的賞識,管著寶玉房裏的所有事,其餘的丫鬟都比不上她,茜雪更是。


    與晴雯碧痕不同的是,茜雪是個有心思的,沒少巴結寶玉的奶娘等人,顯然是心裏不甘心隻做一個二等丫頭,即便是茜雪對她一直都十分奉承,但是她始終都將茜雪放在心上,時時提防。


    她咬了咬牙,一轉身對著茜雪所在的方向,直接跪下,“茜雪,是我看錯了,冤枉了你,還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


    茜雪被墜兒一直扶著,見襲人對她行大禮,頓時慌了手腳,她掙紮著去扶襲人。


    “咳咳......襲人姐姐,隻是看錯了罷了,不要緊的,咳咳......事情都查清楚了,並沒有真的冤了我,咳咳......咳。”


    襲人已經跪了下來,自然再說出幾句道歉的話就容易了許多,“不不不,茜雪,我錯了就是錯了,茜雪,你原諒我吧。”


    茜雪一邊說著話,一邊咳嗽著,她本就在病中,如今說多了話,更是咳嗽了個不停。


    襲人堅持要她原諒,她也沒辦法,隻得點了點頭,“襲人姐姐,我原諒你了。”


    襲人道歉之後,史溁便史溁站起身來,帶著人離開了寶玉的院子。


    臨走過碧痕身邊的時候,史溁淡淡道:“今晚允你收拾一晚,明日就跟著你大伯回去吧。”


    史溁離開之後,馬千便被人給拖出去了,沈忠安把碧痕從地上拉起來,對著她道。


    “我明日才走,你今天晚上抓緊收拾,明天我帶你回家。”


    碧痕點了點頭,她神情失落,沈忠安歎了口氣,又勸道:“我知你是個伶俐的,其實離了這裏也不算什麽壞事兒。”


    見碧痕依舊沒答話,沈忠安歎著氣離開了,一出門見到了剛才去給他們傳話的那個小廝,急走幾步上前道。


    “這位大哥,多謝你之前的提醒,這是我答謝的一點心意,別嫌少。”


    小廝看了他一眼,“我早就跟你說了,你還要保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是不是蠢。”


    沈忠安苦笑道:“都是親戚,我不保還能怎麽辦呢?”


    小廝也歎了口氣,“隻是可惜了碧痕姐姐,被他給連累了。”


    沈忠安心思一轉,“這位大哥,你與碧痕可是有交情?”


    小廝道:“碧痕平時對我們都不錯,你是碧痕的大伯,瞧著至少比我得大上二十多歲,你就別叫我大哥了,叫我錢鋤藥就是了。”


    沈忠安一愣,“鋤藥,你怎麽叫這個名?”


    錢鋤藥道:“這是寶二爺給我起的,我被選上來伺候寶二爺的時候叫錢喜,寶二爺說我的名字俗氣。


    恰巧當日寶二爺讀了一個叫錢起的寫的詩叫鋤藥詠,說巧了,我也姓錢,因而就做主給我改了名字叫鋤藥了。”


    沈忠安道:“原來如此,竟是我俗了不知道這名兒風雅,既然你與碧痕有交情,我就厚著臉皮托你一件事,是有關碧痕的。”


    錢鋤藥道:“既然是碧痕姐姐的事,您直說就是,我無有不答應的。”


    沈忠安道:“這是內宅,沒有傳召我進來不得,碧痕明天就要和我回家去了,今天晚上還望你幫著照應一下,我也不求別的,隻求碧痕這個孩子平安就是。”


    錢鋤藥聞言拍著胸脯保證道:“碧痕姐姐對我極好,您就放心吧,今晚上本就是我值夜,我多留意碧痕姐姐的動靜就是,管保明天將碧痕姐姐完好無缺地送到您麵前。”


    史溁走後,寶玉的院子裏就剩下一眾丫鬟等,茜雪支撐不住碧痕親自拿著賬冊比對著,將虧空的地方補上,好在缺口隻少了二百兩銀子,碧痕拿了自己攢下來的東西將賬目給平了,倒是沒出賠不上的情況。


    碧痕將地上散著的東西收好之後就默默地回到了自己屋裏,襲人從史溁走後就一直站在屋子裏不知道在想什麽,其餘的丫鬟們也不怎麽理會她,紛紛散了。


    獨晴雯和綺霰在屋裏收拾東西,綺霰瞧見襲人那魂不守舍的樣子,撇嘴道。


    “就知道死站在那,當自己也是千金小姐麽,咱們真是看錯了你,茜雪姐姐平時又給你端茶,又讓著你的,到了也不見你說她一句好,要不是老太太查出來那東西到底是誰的,茜雪姐姐就要平白擔了罪名去。”


    晴雯皺眉道:“抓緊時間收拾罷,時候不早了,一會兒咱們去看看碧痕,她如今要出去了,我手裏還有一些體己,該給她帶上一些,外頭的日子不好過,好歹姐妹一場,該為她謀算一些才是。”


    綺霰道:“晴雯姐姐說的是,這才是真的姐妹呢,平時就見有些人對茜雪姐姐和碧痕姐姐淡淡的,果然是患難見真情。”


    襲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她開口道:“原是我看錯了的,是我不對,若我不說是誰,老太太就會將咱們一並都打發出去的,我手裏也很是有些銀子,我找出來,你幫我帶去給碧痕。”


    綺霰冷笑道:“可別了,咱們可不敢拿你的銀子,保不齊後麵還有什麽別的招數等著我們。”


    綺霰擦完桌子,將抹布往盆子裏一丟,轉身出去找碧痕去了,絲毫沒理會盆子裏濺出來的水,濺了襲人一身,有幾顆水珠甚至飛到了襲人臉上,迷了她的眼睛。


    晴雯也幹完了手裏的活,也要出去,襲人叫住她道。


    “晴雯,你今天為什麽替我說好話?”


    晴雯回頭詫異道:“再者碧痕的東西,我們都沒見過,才已經折了一個碧痕進去了,難不成還要折了你進去,這件事本來就和你無關,我算不得為你說好話。


    折騰了這麽些時候,所有人都累,這裏的活我們都做完了,沒什麽要做的了,你也回去吧。”


    襲人眸光閃爍,從貼身的荷包裏麵拿出來一張銀票來,遞給晴雯:“這是我攢的月錢,你幫我帶給碧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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