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姥姥的女兒女婿就是在榮慶堂內一片歡聲笑語中,跟著史溁派出去的人來到了榮國府。


    王狗兒祖上出過一個京官,祖父一輩與王家總有來往,然而到了王狗兒爹這一輩兒的時候,就與王家斷了聯係。


    整整二十多年沒與這些達官顯貴的來往。


    這王狗兒小時候,經曆過家裏富裕的時候,心中對現在的生活多有不忿,原是個花錢大手大腳的人,然而經曆過那次家裏斷頓的饑荒還有戰亂後,也知曉了自己的責任。


    這幾年他也逐漸沉穩下來,也知道主動為自己家裏打算,這個人本性不壞,蓋因年輕時家中沒有長輩指引,走了許多彎路。


    如今沉下心來和妻子二人支撐起一個小生意,這日子就逐漸過得紅火起來。


    王狗兒身量不高,不過人卻有幾分聰明,榮國府派人去點名說要夫婦二人一起走,他沒問隻將自己家的攤子收了,帶上妻子劉氏上了榮國府的馬車。


    劉氏出身不如王狗兒,之前在家的時候,因為自己家不如王狗兒,王狗兒說什麽她都不敢反駁,直到劉姥姥攀上了榮國府的關係,她也敢多和王狗兒說幾句話了。


    “當家的,不如咱們把青兒也帶上吧。”


    王狗兒正準備上車的動作一頓,他有些不情願,但是還是耐心和劉氏解釋。


    “人家來人說叫咱們過去是談事兒的,你帶著青兒去,萬一鬧了人家貴人怎麽辦?”


    劉氏拉著一個膚色不算很白,但是看著很是健康的小姑娘,與王狗兒商量。


    “當家的,貴人們要談事兒,那也是和當家的你談,咱們女兒家也湊不上說話,不妨事的。


    上次咱們宣兒去了榮國府一遭,回來就得了好大的臉麵,咱們村裏鎮上的人,誰不知道宣兒得了貴人的眼。


    我就想著,咱們如今就這一對兒女,青兒她兄弟現在是不愁了,可咱們青兒也不能落下,咱們帶著她進京走一圈,等回來,那也算是見過大世麵的了。


    對青兒的身份,也有好處,總不會叫人看不起。”


    王狗兒本來是準備反駁的,可是他轉念一想,之前自己兒子那般淘氣,尚且得了貴人的恩典,如今讀了書認了字,也有了出息。


    沒道理自己這個比兒子貼心幾倍的女兒,不能得貴人的喜歡,於是他臨時改口道。


    “什麽身份不身份的,青兒如今也該出門見見人了,你且帶上她吧。”


    於是,劉姥姥在榮慶堂屋裏見到的就是女兒女婿並外孫女三口人,她臉色一變,對著女兒說道。


    “讓你們兩個過來,你們把青兒帶過來做甚?”


    見劉姥姥問,劉氏就要回答,可是劉姥姥自己的女兒怎麽不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麽。


    所以,不等劉氏說出來個所以然來,劉姥姥回身對史溁道歉。


    “老太太莫怪,是我這外孫女太小了,隻將她一個人留在家裏不放心,他們才將人給帶來的。”


    史溁一邊笑著快速地將這個小姑娘打量完,一邊對著劉姥姥說:“沒事,當娘的 怎麽能不疼愛自己的孩子呢,帶過來也無妨的。”


    與板兒不同,這個叫青兒的小姑娘,不似那王宣初次進榮國府時候的那般淘氣不知禮數,看著卻是十分伶俐的一個丫頭,於是,史溁便笑著問這個小姑娘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也不怯生,上前大大方方地答道:“我叫王青兒。”


    劉姥姥見自家外孫女還算知道禮數,心裏懸著的心放下一些,她急忙對著史溁說道。


    “老太太,咱們要談正事,不如就讓我宣兒過來,將他妹妹領出去玩一會子,這樣也不耽誤咱們說事兒?”


    史溁點頭,對著琥珀道:“你帶她出去找她哥哥去,我記得方才廚房過來送了一碟子牛乳糕,你一並帶了去,領著他們四處逛逛,一會兒再回來。”


    琥珀領命,牽過青兒的手,將人帶了出去,這時,劉姥姥狠狠地瞪了自己女兒一眼,然後才重新坐下來。


    王狗兒在外打拚,也算是有些見識,見狀更是夾緊了自己的尾巴做人。


    史溁嘴角露出一絲了然的笑意,不去理會他們之間的小動作,抬手叫鴛鴦將自己的想法說明。


    直到這個時候,匆匆趕過來的王狗兒和劉氏才知道,自家嶽母,母親,叫自己來是因為什麽。


    王狗兒本來就愁掙錢無門,眼下這等好活擺在眼前,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劉姥姥心裏有數,但是也怕女兒女婿心思軸了拒絕。


    眼見女婿答應,劉姥姥這才放鬆下來,鴛鴦在史溁的授意下拿出來一封信,交給了劉姥姥。


    口中說道:“這是咱們府上引薦的信,府上已經與人打了招呼了,你們去隻需報上姓名,將這封信遞進去,自會有人帶你們去辦的。”


    劉姥姥自然千恩萬謝地接了,史溁這才開口說不必如此,隻言自己是與劉姥姥投緣,這才想著為他們搭橋一二,具體的事情還是得靠他們自己去經營。


    將事情交代清楚,史溁便叫小廝來,將王狗兒又引了出去,這裏是二門內,王狗兒不能久待。


    他出去到客房住下時,卻見隔壁院子出來一個拿著拐杖,被人扶著顫顫巍巍走路的人,他對此人有印象。


    “周要?你怎麽在這?你這是?”


    那人頭上包著白布,苦笑著答道:“王大哥,我這是被人給打了,都是我們同村的那個張華害的。”


    王狗兒眼神一暗,他作為他們村的現任村長,可是清楚地知道張華的下場,那張華就是因為得罪了榮國府,被判了流放,張華這輩子就算是完了。


    那張華回來遊街的時候,他都看見了,那屁股上血肉模糊,能不能撐到流放之地還不好說,更別說做苦役了。


    王狗兒試探性地問了周要一句,周要在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張華和跟著張華做惡的一幹人的下場,他無比慶幸自己從第一日就被人給打成這樣。


    自己的家人也都識趣,站出來指證了張華的所作所為,不然他哪怕是不被人打得要死,也得去做苦役,到那時,他這的妻子孩子該怎麽辦呢!


    眼看著隔壁村,給他們低價賣過糧食的王狗兒也出現在這府裏,他覺得他得多嘴提醒王狗兒一句。


    於是,他走到王狗兒身邊,小聲地說道。


    “王兄弟,這些貴人家的事情,咱們這些人可得少參與,不然容易小命不保啊!”


    王狗兒聞言一愣,點頭道:“我知道了!”隨後,他將和榮國府的小廝管事套近乎的心思歇了,隻安分地待在客房內,等著劉姥姥帶著劉氏回來。


    等到劉姥姥帶著劉氏並一對兒女回來的時候,王狗兒已經等睡著了。


    見人都回來,他急忙起身來問:“嶽母大人,後來,老太太又與你們說什麽了。”


    劉姥姥罕見地哼了王狗兒一聲,走到桌邊將手裏拿著的一個托盤往桌子上猛地一放。


    “碰!”


    王狗兒的心隨著這一聲跌宕起伏了好一會兒,劉姥姥才淡淡地和他說道。


    “你自己看看吧。”


    劉姥姥如今的地位在家裏那可是不低,王狗兒就憑借著劉姥姥在榮國府的這點臉麵,在外扯大旗,他可不敢在劉姥姥麵前放肆,自己急忙伸手打開來看。


    紅布下放著的卻是一封又一封的銀子,外帶一枚金鎖。


    王狗兒不解,抬頭問劉姥姥:“嶽母大人,這是……”


    劉姥姥抱過青兒,回答道:“那些銀子,是榮國府準備買田用的,金鎖是給你姑娘的見麵禮。”


    說罷,劉姥姥點了點自己的女兒劉氏,開口責備道:“你以為你那點小心思我看不出來?”


    劉氏想說話,劉姥姥卻沒有給她機會:“別跟我狡辯!


    你不就是看著我兩次過來,都帶著宣兒一個男孩子來,你心有不甘,想給你女兒也掙點兒前程來!”


    劉氏低頭不說話了,劉姥姥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我平時是怎麽教你的?有沒有跟你說過,做事不能隻看見眼前這點兒事!


    你是覺得我疼愛外孫,不疼愛外孫女了?我什麽好的沒給兩個孩子留著?


    我拿回來的東西,青兒得的不比宣兒少。


    就是因為青兒是個姑娘,我才更嬌寵一些,她將來要去別人家過日子,在家裏好過一些,全當是她的福了。


    我為什麽帶宣兒來?那是因為上回貴人對宣兒有恩,我要告訴宣兒,他現在能讀書認字,能在鎮上私塾裏麵這麽受先生重視,那都是貴人提拔他,他才有今日,將來別忘恩負義。


    你們今日這般作為,當真以為府裏的老太太看不出嗎?


    人家那是不跟你們計較,不僅如此,還願意給咱們一門好生意做。


    我跟你們兩個說,就你們倆今天辦的這事兒,我都不好意思接老太太給介紹的差!


    我整張老臉都臊得慌!”


    劉氏滿臉通紅,開口說道:“娘……”


    “你別叫我娘!”


    “嶽母大人,我們知錯了,我們改,我們改。”


    劉氏的眼中閃出淚花來,王狗兒見了心裏也不是滋味,他想到當初韃子來了,劉氏推著他讓他快跑,心裏一疼,將劉氏拉到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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