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計劃的那般,北狩使團的諸人在見到了大殿外特意安排的百官射禮,以及暗藏殺機的劍舞之後。


    那種因為與以往不同的普通對待,而生出諸多不滿的情緒,在殺意的威脅下,很大一部分,已經轉變成了忌憚。


    北狩派過來出使大徒的一行人,有一半是之前來過大徒,會說大徒語言的。


    這次來出使,他們以為大徒還是給他們準備了最好的院子,最善解人意的伺候下人,連帶著一應的吃穿住行,都是各邦裏麵最好的。


    可是,等他們來了之後才發現,一切根本就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樣。


    接待他們的人對他們不僅沒有了之前的那般和善的笑容,就連原本不會有的搜查,也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是的,如同史湘雲她們表演的那樣,賈赦以保證京城治安為由,在北狩使團到達驛館之後,命人搜查了北狩使團帶過來的東西。


    而在北狩使團派人和禮部交涉的時候,禮部尚書霍大人則是一臉公事公辦地派人告訴了他們,入鄉隨俗。


    既然來到了我們大徒,那就要按照我們大徒的規矩來辦,誰都不能特殊。


    在大徒強硬的態度下,北狩使團諸人都謹慎起來,而此時,當今聖上對他們北狩公主的冷淡態度,則是讓一小部分人的表情陰晴不定起來。


    然而,不論北狩諸人心內是什麽想法,劍舞依舊在進行著,北狩全民皆兵,都上過戰場,自然感受到舞娘一招一式中隱藏的涼意。


    不過,除了他們,還是有人不在乎的,那就是蒙舍詔的來使,他在前往行宮的前夕,拿到了當今命人做出的合作方案。


    有了共同的利益,大徒和蒙舍詔現在已經站到了一條船上。


    因此,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場合裏,蒙舍詔主使的表情依舊是雲淡風輕,甚至在他看到北狩主使一臉鬱悶的表情時,露出了一絲笑容。


    而且,因為他們蒙舍詔和大徒的關係緊密,蒙舍詔使團諸人的席位,排在了僅次於北狩使團的位置上。


    蒙皮邏閣(蒙舍詔主使的名字,前麵章節有介紹),一邊欣賞著眼前不同於蒙舍詔風格的舞蹈,一邊對離他很近的北狩主使說道。


    “北狩主使,你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是在對大徒皇帝陛下剛才的決定表示不滿嗎?”


    北狩主使臉上的肌肉一抽,麵對蒙皮邏閣這種幾乎是直白的挑撥離間,他不得不立刻做出回應。


    “這說的是什麽話,我從未對大徒皇帝陛下做出的決定有任何不滿之處!”


    “哦~”


    蒙皮邏閣的哦了一聲,不過,他這聲哦的語氣意味深長,接著他沒有給北狩主使喘息的時間,又問出了一句讓北狩主使難受的話。


    “那北狩主使,你就是對大徒皇帝陛下招待你的宴席不滿意了?”


    在劍舞開始一半的時候,各人桌上的茶點就開始被宮人撤下,轉而換上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


    蒙皮邏閣熟練地夾起菜送入口中,又飲了一杯宮人給他倒的酒,表情頗為享受。


    而北狩主使因為在思索當今到底是什麽意思,而未曾動筷,這就被蒙皮邏閣抓住了把柄,不斷發問。


    北狩主使被他連續兩次挑釁,弄得很是不愉快,他黑著臉回道。


    “自然沒有!”


    “那你麵對這麽對精致的菜肴,一口都不吃啊?


    難道是不合胃口?”


    蒙皮邏閣頂著北狩主使幾乎想要掐死人的目光,幽幽地問道。


    “那是因為……我……在家鄉很難吃到麵前這麽多精美的菜肴,在想到底先品嚐哪一樣比較好!”


    當今沒有直接收下北狩公主,也沒提在兩邦講和的國書上蓋印,這就代表著北狩使團來大徒的任務沒有完成。


    想到臨行前,他得到的秘密吩咐,北狩主使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了這麽一句違心誇讚的話,而蒙皮邏閣似乎對他的為難恍然不覺,這才心思明了地笑道。


    “原來是這樣,倒是我錯怪北狩主使你了,您這歲數看著也應該有五十多了吧,我今天才二十歲。


    我年輕,不懂事,您不要怪罪我啊!”


    “是我的做法容易惹人猜測,不怪你有這樣的想法,我自然不會與你計較。”


    北狩主使說完,便不去理會蒙皮邏閣了,蒙皮邏閣也沒有追著北狩主使踩,而是笑嗬嗬地起身舉杯,對著當今敬酒。


    “大徒皇帝陛下,外臣恭祝大徒朝廷千秋萬代,恭祝大徒皇帝陛下,您福壽安康,永享百年!”


    當今笑著舉杯,對著下麵站著的蒙皮邏閣道:“那朕就承你吉言了!”


    說完,仰脖將杯中酒液一口飲盡,向蒙皮邏閣亮出已經空了的杯底。


    蒙皮邏閣也是笑容滿麵地將手中酒水一口飲下,兩人相視一笑。


    賈赦這個時候,也舉杯起身,“陛下,大徒曆經幾代,終於恢複了盛世,引諸國來朝。


    微臣以為此乃百年難得一遇的盛舉,應當慶賀才是!”


    當今笑眯眯地看向了賈赦,口中言道。


    “賈愛卿言之有理,值此盛景,當君臣同樂共飲三杯。


    諸位卿家,隨朕共飲三杯,以彰今日之樂!”


    “臣等遵命!”


    當今金口玉言一出,在場之人無不答應,朝臣勳貴們異口同聲回答,隨後紛紛端起酒杯,與當今一起飲下杯中酒水。


    一共三次,各邦使臣麵臨這等場景,也不能隻坐在原處不動,便隨著大徒諸位朝臣,也飲下三杯酒。


    宮宴上用的酒杯都是小酒盅,即便是三杯下去,也沒有一大口的量,準備的酒液也是那種喝下去清甜爽冽卻不立時醉人的酒。


    因而,不會發生一些,宴席進行到一半,人就醉得不成樣子了的事情。


    誥命女眷這邊,也是如此,因為諸多女眷,多有不勝酒力者,故而,禮部特意來問過,能飲酒者,上的都是一些不會醉人的果子酒。


    那些實在是不能飲酒的,給她們備下的,也是一些鮮果製成的汁液等,不會強迫她們飲酒。


    在君臣同樂三杯之後,北狩主使覷著殿中樂舞換曲的間隙,再次起身對當今問道。


    “大徒皇帝陛下,外臣聽聞,貴朝太上皇陛下近日身體欠安,我朝陛下關心得緊。


    故在臨行前特意叮囑外臣,一定要問候一下,卻不知此傳言是否屬實?”


    北狩使團的副使沒想到他站起來卻是要問這樣的問題,心中一驚,不顧這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急忙去拉他的衣擺。


    不過,北狩主使似乎心中另有打算,對他的提醒置若罔聞,隻站在位置上盯著當今。


    當今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笑意,很自然地開口回應。


    “父皇他之前隻是偶感風寒,如今身體已經大好,勞貴朝新皇掛心了。”


    當今在說到新皇的時候,加重拖長了那個“新”字,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這表明了你們的皇帝不過是剛坐到那個位置上,一應事物還都沒有掌握到自己手裏。


    還大言不慚地來挑釁他一個已經在至尊之位坐了多年的人,真是自取其辱。


    然而,麵對當今的嘲諷,北狩主使就好似沒有聽到一般,依舊自說自話。


    “大徒皇帝陛下,我朝皇帝心裏一直對貴朝太上皇陛下仰慕非常,不知方不方便,讓外臣見一見太上皇陛下,也好讓外臣向太上皇陛下當年表達我朝皇帝的敬仰。”


    北狩主使此話一出,在場的人一多半都或多或少變了臉色,太上皇自一月前,便已經傳出消息來,說身體欠安,已經臥病在床。


    而半月前,從太醫院也不小心傳出來了小道消息,說太上皇的情況極為不好,已經幾次昏厥,且一次比一次昏厥的時間要長。


    如今更是整日沒有多少個時辰是清醒的,就連同一直都忠心於太上皇的那些朝臣們,也都很少給當今在早朝上添堵了。


    京城內包括一些京城外消息靈通的人家都知道,太上皇怕是不行了,這大徒天下,馬上就要完全被當今這個在位帝王給掌握了。


    而這個北狩來使,一定也是打聽到了這樣的消息,所以,他才能這麽肆無忌憚地在朝會上提出想要見一麵,已經病勢沉屙的太上皇。


    這個北狩使臣,一定是篤定了他見不到太上皇!


    當今的臉色看不出喜怒,不過坐得離他最近的皇後已經看出來,他已經在生氣了。


    在一位已經掌握實權在位的君王麵前,一再提起他已經退居幕後的老子,這分明是沒有把他看在眼裏。


    敬仰老皇帝,那背後的意思就是對你這個新皇帝,人家無所畏懼,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到眼裏。


    這讓當今怎麽能不生氣呢!


    不過,不管太上皇是真的病重,還是已經身體康健,此時都不能出麵相見。


    賈赦冷笑著起身,對著北狩主使說道。


    “北狩主使,我朝太上皇陛下從年輕時便戰功赫赫,不僅幾次禦駕親征,打敗了你們北狩的軍隊,還平定南境,建功西夷,天下萬民,就沒有不敬仰我們太上皇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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