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哲聽到袁隆平“跳井自殺”的消息,急忙跑到實驗田旁的水井旁,她看到了一個令自己吃驚的場麵——渾身濕漉漉的袁隆平手裏抓著一把稻秧,正從水井中被眾人拉了上來。


    袁隆平遭受的打擊太大,更有甚者,竟誣陷袁隆平是這件毀禾案的“凶手”。在某些人眼裏,袁隆平努力多年,卻始終也沒有取得雜交水稻研究的實際成果。袁隆平為了堵住別人的嘴而自毀禾苗確實“說得過去”。袁隆平百口莫辯,他現在頭上頂著山一樣大的壓力,手裏攥著剛剛從水井中搶救出來的幾株禾苗,這幾株禾苗能否被救活?他的心中充滿了焦急、心痛和憤懣……


    毀禾案案情簡單,作案人員無非有兩種人:一種是嫉妒袁隆平,怕他在雜交水稻育苗上取得成績,會蓋過自己的風頭。第二種就是那些恨袁隆平不參加自己組織的人,既然你不給麵子,那麽我也讓你難受,讓你也不好過。


    可當時的公安機關已經被砸爛,學校的組織早就癱瘓,大家都鬥成了“烏眼雞”,誰有心思管袁隆平這件小小的“毀禾案”呢?


    袁隆平沒有辦法,隻得和李必湖、尹華奇三個人一起,漫無目的地尋找線索。他們一連找了三天,卻毫無頭緒。第四天的時候,袁隆平在實驗田附近的水井旁經過時,他忽然發現井口旁的泥濘中,露出了幾片綠油油的稻葉……


    這天,鄧哲正在家裏教小五一背古詩:“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雖然小五一不知道這首《憫農》寫的是什麽,但他還是背得奶聲奶氣、有模有樣。


    就在這時候,學校的一位女教師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過來。她推開袁家的房門,叫道:“嫂子,不好了,袁老師,他跳井自殺了!”


    聽到這名女教師的話,鄧哲不由得嚇了一跳。稻禾被毀的事她早就知道,她也不止一次地勸過袁隆平,讓他想開點,大不了從頭再來就是了。


    袁隆平生性樂觀豁達,他怎麽能跳井自殺呢?鄧哲瞧著女教師著急的神色,也覺得不像是撒謊,她將小五一推給了女教師,她抱著在床上躺著的小五二,直奔實驗田的方向跑了過去。


    實驗田旁的水井邊,圍著一圈在附近稻田裏幹活的農民。一身是水的袁隆平正被眾人七手八腳地從水井中“撈”了出來,鄧哲抱著兒子小五二分開人群,她對著袁隆平叫道:“隆平,你怎麽能自殺呢?”


    袁隆平一身是水,他喘了一會兒氣,這才說出了話:“自殺?我沒有自殺,我這是下井撈稻禾去了!”


    原來,袁隆平在井旁看到稻苗後,他三步並作兩步,急忙衝了上去,他將手伸進井旁的泥水中,竟從裏麵撈出了五株沾滿了汙泥的水稻秧苗。這些秧苗袁隆平太熟悉,這就是他用心血培育出的水稻不育株。


    袁隆平將這五株秧苗放到水井旁,他伸頭往水井中一看,發現渾濁的水井中果然漂浮著幾株稻秧。袁隆平“嗖嗖嗖”幾下,脫去外衣,然後“咕咚”一聲,跳進了水井。


    在附近幹活的農民一看袁隆平跳井,他們急忙圍攏過來救人,那名女教師上班經過,覺得情況緊急,這才直奔袁家給鄧哲報信去了!


    袁隆平一心記掛著他的雜交水稻,他怎麽可能自殺呢?袁隆平跳進了冰冷的井水中,對於在嘉陵江中練就了水性的袁隆平來說,一兩丈深的井水,哪能被他放到眼裏?袁隆平確定水麵上的稻秧是不育株後,他就一個猛子紮向了井底。井水渾濁,袁隆平雖然看不清井底有什麽,但他抓了一把,還是帶上來七八株還有泥坨的稻苗。


    毀禾人並沒有將不育株帶走,而是丟進了水井。可是井水表麵漂浮的那些稻苗都已經被水泡爛了。袁隆平踩著井壁上的石頭縫,從井中出來後穿上衣服,拿起井旁地上的那五株不育株,經直向家裏跑去。


    那五株飽受摧殘的不育株稻秧被他小心翼翼地栽到了瓦盆裏後,他又一溜小跑直奔安江農校,他要去找學校的領導想辦法,趕快營救井底的水稻秧。


    安江農校的領導雖然被打倒,但袁隆平的“水稻雄性不育科研研究”畢竟是省級的科研項目,目前有了線索,自然是要查一查。


    安江農校的領導急忙領人抬著抽水機來到了水井邊,經過抽水機半天的工作,井水就被抽幹了。可是井底的不育株經過這些天的水泡,根係已經全都漚爛,已經沒有起死回生的希望了。


    想做點事情,怎麽就這麽難!袁隆平仰頭看著雪峰山,雪峰山山勢陡峭,那上麵並沒有路,可是樵夫、藥農經常進山,不也是硬踩出了路嗎?雜交水稻的研究,一沒有經驗可以借鑒,二沒有現成的捷徑可以到達終點。袁隆平想想那些還在餓著肚子的老百姓,想想他們急盼糧食的眼神,他怎麽能夠放棄?他真的不能夠放棄。


    哥白尼為捍衛日心學說,不惜被烈火燒死。居裏夫人為了提煉出“鐳”元素,不惜自己的身體被鐳元素的高輻射傷害。袁隆平的科研成果即使沒了,但他的人還在,如果他放棄了研究,那就真的對不起對他寄予厚望的科研機關的領導,還有夢想著能種上高產水稻的老百姓了。


    萬幸的是,那五株飽受摧殘的稻秧竟活了過來。有這五株稻苗,袁隆平四年的實驗就沒有白做,否則他的雜交水稻就得從頭開始了。


    “五一八毀禾案”的調查最後擱淺,汙蔑袁隆平的謠言隨後四起。首先說袁隆平是“科技騙子”,他以科研為名,用去了國家好幾千塊錢經費,可是卻沒有取得一點可以拿得出手的成果。袁隆平“騎虎難下”之後,就自己拔掉稻禾,並將其丟到了水井中,以便轉移視線,嫁禍於人。


    就在一盆盆的汙水迎頭潑向袁隆平的時候,一位省裏的水稻育種專家來到安江農校講課,他還是固執地照搬某些權威的論斷——水稻是自花授粉作物,自交不退化,雜交無優勢,因此,研製雜交水稻沒有前途。


    先有袁隆平“自毀稻禾”在前,再有專家“揭露”雜交水稻增產的騙局在後,袁隆平的處境更是雪上加霜。他在這段不被人理解的日子裏,不管待遇多麽不公,處境多麽艱難,始終沒有停止過水稻不育株的培育和繁殖。


    袁隆平就像一架正在上坡的馬車,他不能停下來,袁隆平就是為雜交水稻而生,為了雜交水稻,他即使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盡管謠言四起,眾口鑠金,但沒有確鑿證據,實際掌管了學校管理權的“革委會”也不能貿然給袁隆平定罪。不過,他們卻有另外一套整治袁隆平的辦法。1969年6月,“革委會”以到漵浦縣低莊煤礦“宣傳毛澤東思想”為由,抽調袁隆平和幾十名還戴著“牛鬼蛇神”帽子的教師下放到低莊煤礦,並接受勞動人民的監督和改造。


    抽調——這個詞很令人玩味,表麵上的意思是人手不夠,調到煤礦後還有可能再回來,但時間長短,誰也不能保證。宣傳毛澤東思想——這在當時是一件誰也不能推脫的政治任務。袁隆平麵對迎頭打過來的悶棍,自覺無力反抗,便把李必湖和尹華奇找到了自己的家中。


    袁隆平將自己要到低莊煤礦接受勞動改造的事情說了一遍,血氣方剛的李必湖大聲說:“袁老師,我找‘文革’小組那幫人評理去!”


    尹華奇也跟著大叫道:“他們要讓您去煤礦,我就砸了他們的桌子!”


    袁隆平急忙製止住兩個人的衝動,說:“你們倆這樣鬧,是會壞事的!”


    袁隆平的“水稻雄性不育研究小組”是省級的科研項目,造反派們無權取消,袁隆平去了低莊煤礦,李、尹二人還可以繼續進行研究。再說兩個人的編製還沒有轉正,他們要是去鬧的話,不僅收不到效果,反而對他們兩個也不利。


    李、尹二人跟在袁隆平身邊搞研究,經過袁隆平言傳身教,兩個人完全可以勝任不育株製種工作。袁隆平告訴自己的兩名學生,一旦在育種工作中遇到了什麽解不開的難題,可以去低莊煤礦找他,但不管發生了什麽情況,遇到了多大的難題,不育株製種一定不能停!


    袁隆平將家裏的事稍作安排後,他就告別了鄧哲,然後跟其他老師一起,坐上卡車,直奔低莊煤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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