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鐵騎中的鐵騎,是百戰之騎中的百戰之騎。放眼周邊諸國之兵,見黑虎不潰者,十不存一。


    自那麵黑虎戰旗暴露在這方天地時,赤眉軍陣僅存的三兩千殘兵全都在不覺間握緊了戈矛。他們能回家,一定能回家!


    戰場後方,丘陵之上


    “九哥,楚將軍為何不從敵左側破陣,偏偏要直衝其正麵盾陣?”看著下方戰場,拓拔啟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兵家事,隻能殺會,看,是永遠看不會的”墨書微微搖頭。


    雖說他也不甚理解楚戰為何要這般排兵,可卻對此沒有絲毫懷疑。


    能入虎賁者,哪個不是從屍山血海裏蹚出來的,更何況楚戰那號人物。


    他深知,自己還有的學,縱然自幼深諳兵法,可在那些真正武將的麵前,他也不過一稚童。


    “那個,咱,咱要不趴著看?”原地,富大海忐忑出聲。


    “你他娘....”墨書剛要抬手,可下一息便被前者掏出的一包糖栗子給打斷“你他娘從哪兒整的?!”


    “嘿嘿,這,這不是見書哥愛吃這玩意兒嘛,先前在拓北道歇腳的時候順手便買了一包”富大海諂媚笑著,說話間便將手中的糖栗子塞進了前者懷裏。


    “咳咳,趴著吧”


    “哎,好嘞好嘞!”


    至此,丘陵之上便多出了三個趴著的身影。


    球形身影負責扒皮,餘下的兩個身影負責吃。


    期間誰也沒去關注過球形身影究竟有沒有中飽私囊,畢竟像眼下這般騎對步的戰爭可是難得一見。


    一場大戰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僅僅不過半個時辰便已然塵埃落定。


    結果自不必多說,在那數千大月國最為精銳的鐵騎下,僅僅數萬雜牌敵軍不過螳臂當車。


    說好聽些是血戰了半個時辰,說不好聽些也就是幾回合的衝殺。


    自戰事平息,墨書也沒有再繼續待著,而是獨自一人策馬奔向了下方那片真正的戰場。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幼時的記憶也隨之湧上心頭,目光所及之處,盡皆修羅煉獄。


    那種熟悉的,久違的,獨屬於沙場的味道讓他仿佛回到了當初時時站在觀戰台上的日子。


    鐵馬金戈,青塚黃昏。自古以來,男兒當挺立於世,創不世之功。血性,血骨,血氣,唯有沙場,方可一展本色!


    殘破戰場上,隨著一襲黑衫身影走來,附近數十名赤眉軍甲士紛紛回頭側目。


    無他,那襲一塵不染的錦綢黑衫在這片剛剛才平息下來的戰場上顯的極其突兀,就是想不注意都難。


    原地,墨書頓住了步子,哪怕置身於亂屍之間,那雙眸子間也沒有半分波瀾。


    很快,他注意到了不遠處一名渾身是血,卻還在低頭刻著木頭的身影。也許是好奇的緣故,墨書緩步上前


    “傷,如何?”


    “大人物,您還是去別地兒轉吧”中年麵孔連頭都沒抬,依舊刻著手上的木頭。


    聞言,墨書並不感意外,而是半蹲下身子很認真的看著前者手中正在雕刻的木頭


    “小時候,也有人給我刻過木刀”


    “這兒,是戰場,並不是您惆悵感慨的地方”中年麵孔依舊低著頭,手中的動作也從未停下來過。


    “等以後退下來了,有何打算?”墨書淡笑,說話間便坐在了身後一具敵軍死軀上。


    中年麵孔眉頭一挑,隨之放下了手頭上的事,開始正視起麵前的這個年輕麵孔“娃娃,去過你的日子。這裏,不屬於你”


    “我,姓墨”墨書沒有解釋什麽,嘴角處也依舊掛著那抹淡笑。


    聞言,中年麵孔當即站立起身。待再次打量了一番麵前之人時,赫然抱拳“公子,失敬!”


    “不必如此,坐”


    “是!”中年麵孔坐下,不覺間,神色間已然多了抹敬色。


    看著那已經初見雛形的木頭,墨書輕聲發問“家裏,小子多大了”


    “今年剛滿十二,等那兔崽子十六了,便送去軍武堂好好磨礪兩年”


    “然後再去兵馬司尋個差事,安安穩穩一輩子”


    “公子,我...”中年麵孔一時語塞,可前者說的卻分毫不差,他縱然想反駁也無處可言。


    “你沒錯,該當如此”墨書笑著搖了搖頭,繼而再次開口“一家三代,有一代人付出便夠了。下一代,該享享福了”


    “九公子!”就在中年麵孔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楚戰身披血甲,大步邁來。


    “何事?”墨書回頭。


    “降兵,我們,帶不走”楚戰微抿嘴唇。盡管他也不想將這個問題拋給前者,但令就是令,自先前墨家令出,這方戰場,便隻有一個決策者。


    墨書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站起了身,他沒問究竟有多少降兵,這個問題毫無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墨書深深吐了口氣,隨之邁出大步。


    “殺!”


    “末將,得令!”看著離去的黑衫背影,楚戰抱拳大喝。直至這一刻,他的眼底間才多出了一抹除肅穆以外的東西。


    隻此一字,可定萬人生死。而這個字所帶來的後果,將會生生世世存於史書之上。


    墨家嫡九子,墨書,年十七,殺降。


    就這麽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這麽一句簡短的話將伴隨前者一輩子,乃至後世百年,千年。


    不論是誰,哪怕是墨書都不曾想到自己的第二個令,便是殺降。


    他不在乎名聲,那些於他而言不過狗屁。但那是數千條,乃至上萬條的性命,是已經丟下兵戈,手無寸鐵的性命。


    沙場之上,縱是殺敵百萬他也不會有半分動容,這是自幼便已經刻在骨子裏的東西。可這顯然不是沙場,而是,屠宰場。


    不遠處,拓拔啟沒有上前,他隻是默默看著,看著那個緩步離去的黑衫身影。


    那兩個字有多重,他很清楚。甚至有些戎馬半生,殺名遠揚的老將也不願背上那兩個字。


    戰場後方,自那道可定萬人生死的墨家令傳來。


    三千虎賁騎紛紛舉起屠刀,於他們而言,頭頂上永遠隻有一個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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