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隻有極少數人知道,大月的這顆定心丸,能噎死人。


    不知從何時起,大都內出現了另一支鐵騎。一支身披白金甲胄,下跨白鬃戰馬的鐵騎。


    騎陣前列,一十五六歲的錦服少年目光如炬。縱然沒有得到消息,可他的方向,卻和三千虎賁衛騎的方向如出一轍。


    北冥國當朝左丞相,官至正一等。


    統六官,率百司,佐君王,理萬機。那是真正的權臣,是北冥朝廷當之無愧,位萬人之上的國之棟梁。


    而今日,那處代表著左丞相地位的府邸,被數千鐵騎圍之,被數千別國鐵騎,光明正大的圍困於此。


    方圓數裏開外,無北冥一兵一卒現身,隻有那了了數百府兵顫立原地,心神皆懼。


    街麵兩側,路過行人紛紛駐足遠處,探頭觀望。


    眼下這種場麵太大,太不真實。哪怕許多人使勁揉著眼睛想要證明是自己看錯了,可在那數千鐵騎頭頂上方飄揚的兩麵大纛,顯然不是北冥軍中序列。


    “你,你不是說今日是有一采花小賊夜裏欺辱了中書令大人家的小姐麽?怎麽,怎麽和左丞相大人又扯上關係了!”


    “那是虎賁騎,是大月墨氏的虎賁騎!”


    “這,這究竟發生了何事!?”


    “月人欺我太甚!太甚!”


    “為何我北冥軍隊不見蹤影,竟任由其國賊人在我大都如此肆無忌憚!”


    隨著附近人群越聚越多,一時間各種鋪天蓋地的憤慨之聲撲麵而來。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縱然大月同北冥有友邦之實,可如此跋扈之舉,無疑是踐踏了每一個北冥百姓的尊嚴。


    期間人群中不僅敵視大月,更有甚者直接大罵起了北冥政權。


    軟弱無能,昏庸無度等等諸如此類的憤怒全都指向了北冥,指向了那處王宮。


    “九哥,攻否?”府門外,拓跋啟跨於馬背,右手,已然搭在了刀柄之上。


    原地,看著那扇不曾打開過的紅漆府門以及前方數百府兵,墨書漸漸眯起了雙眼,同時右手赫然舉起


    “瞄!”


    哢!哢!哢!


    隨著前者話音落下,周圍近千虎賁衛騎紛紛架起軍弩,於瞬息之間便鎖定了前方那數百名持械府兵。


    幾乎同一時間,在場剩餘虎賁衛騎連同千名神策親騎或是拔出戰刀,或是下斜馬槊,亦或者是端起長槍。無一例外,兵鋒所向之處,盡皆前方府邸。


    “你,你們豈敢如此!這是,這是我北冥左丞相大人的府邸!”對麵,身披紅甲的府兵武官神色一緊,就連步子都在不覺間後退了數步。


    吱呀~


    就當墨書欲要落下右手之際,一道極為刺耳的聲音隨之傳來,那扇久未有過動靜的紅漆府門也在此時緩緩打開。


    一中年文弱男人應聲而來,步伐不緊不慢。直至走出府門後才頓住了步子,繼而雙手做禮


    “墨九公子,十二殿下,老爺命我,前來迎二位進府一敘”


    馬背上,墨書漠視前方身影“讓他,滾出來”


    “是,墨九公子稍等片刻,我,這便去傳話”聞言,文弱男人沒有半點異樣流露,語氣依舊平緩。


    可誰也不曾注意到,那雙眼底間,始終都有著一抹死意。


    時間,就這般一息一息的過去。


    不知過了一刻還是兩刻,府門內邁出了一個身著北冥官服的老者。


    發已白,須已花,身形也已佝僂,可那股長年身居高位的威嚴卻依舊還在。


    府門石階上,阿魯格緩緩抬起了頭。眼中無關悲喜,仿佛早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看著那個馬背上的黑衫身影,良久後,那張枯皺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動容。


    “真可惜啊,到底還是沒能殺了你”蒼邁的嘶啞聲緩緩道來。


    “可惜,你,賭輸了”馬背上,墨書淡淡開口。


    “墨氏,墨氏,哈哈哈,哈哈哈哈!”阿魯台仰天狂笑不止,笑聲極為淒涼,極為可悲。


    突然,笑聲作罷,一雙老眸直視前者


    “一個連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的人,才是真的可悲”


    聞言,墨書眉頭隨即皺起“你,說什麽?”


    阿魯台微微搖頭,顯然不想再去回答“姑且,就稱呼你為墨家人。老夫很早便聽過你墨家的規矩,女人不殺,高不過馬背的孩童不殺。今日,希望你能守住那個規矩”


    “此,乃我墨氏族規,還用不著你來提醒”


    “如此,便好”阿魯台久違的露出了一絲笑意,漸漸的,他抬起了頭,看向了頭頂那片天


    “老夫!名阿魯台!生於北冥大陸,流淌部族血脈!十四從軍,血戰疆域二十六年!四十入仕,嘔心瀝血二十八栽!


    一生無愧於國,無愧於民!而今大凶再現,老夫力不從昔,命當自絕!”


    阿魯台神情一厲,突然從懷中掏出短刃,繼而雙手反轉,直刺自身心肺。


    “王上!禍患不除,我國,危矣!”阿魯台用盡了最後一絲氣力,最終,身倒血泊,生機斷絕。


    看著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屍體,墨書從始至終都未有過半分動容。


    今日他還能站在這兒,是他的運氣,而非前者的仁慈。


    這天下間不論是誰,露出殺機的那一刻,便要做好被殺的準備。此道,日月不變,萬古長明。


    “除女人,稚童外,皆斬”言罷,墨書默默調轉馬頭。一人,一騎,駛向前方。


    這一日,大都城內血海滔天,左丞相府血流成河。


    期間究竟死了多少人又流了多少血,無人可知,隻有那衝天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權傾朝野,隻手遮天,終究敵不過百國這把刀,大勢這把劍。


    左丞相府外數千,甚至上萬北冥百姓都曾親眼目睹了這場屠殺,赤裸裸的屠殺,同時也盡皆知曉了昨夜大月墨氏質子被暗殺的消息。


    誰對,誰錯,無從說起。也可以說,這個世間本就沒有對錯,隻有立場二字。


    阿魯台錯了麽?至少在北冥的立場上,他用自己乃至滿門的性命落下了刀,不論見沒見血。


    這一刀,也得以讓萬萬北冥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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