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製藥……我來製藥?”老頭不知所措地喃喃。


    宜從心忍著心酸,朝他笑了笑,“嗯,阿公最厲害了,阿公來製。”


    良久,老頭臉上露出罕見的笑容,握緊一顆黃精,點了點頭。


    “阿公,等我們賺了錢,我就帶你下山,山下的世界變化很大,我們……”


    宜從心靜靜說著自己接下來的打算,老頭安靜聽著,眼底明暗交雜,時而混沌時而清明。


    一縷淡淡的月光灑在老頭身上,輕柔晚風吹起他鬢間的白發,吹遠了慘痛的流離噩夢,也撫平了回憶留下來的譫妄錯亂。


    辛遇躺在廟裏緊閉著雙目。


    看似睡著了,其實也在靜靜聽著。


    這位老爺子是個懂藥材,而母親生前透露過,她出身醫藥世家,祖上出過不少上港有名的中醫和藥商,難道老頭真是他外公?


    他其實很想現在就衝出去,親自問問老頭。


    不過他這情況,自身都難保……他擔心自己會拖累老爺子。


    思來想去,辛遇還是選擇暫時閉嘴,默默觀察。


    可惜他的包在逃命時不知掉到了何處,裏頭有母親的照片,或許等老頭狀態穩定時,找到包拿照片來問問他,這是最方便的辦法。


    不管怎麽說,老頭和那位姐姐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必不會拖累二人,找機會也要報答一番。


    雙肩包裏除了母親的照片,還有母親那些年來給他存下的私房錢,都存在一張龍卡裏,等他能行動了,想下山一趟取出一部分錢來答謝二人。


    辛遇年紀雖不大,從小卻是個有主見的。


    隻是再有主見,他也從未經曆過被人追殺這種情況,而追殺他的人,他懷疑就是繼母安排的。


    所以傷好了之後,到底是回上港忍辱負重、報仇雪恨,還是帶著剩下的錢從此浪跡天涯,遠離那個沒有任何溫暖的家……


    他還沒有想好。


    都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看來一點兒沒說錯。


    一想到父親的冷漠、還有繼母和繼兄那副嘴臉……辛遇又一陣胸痛,身上也越來越燙。


    “咳、咳咳……”


    宜從心被廟裏傳來的咳嗽聲打斷,她抹了抹酸脹的鼻尖,朝著老頭笑了笑,“阿公,我過去看看,一會兒飯熟了我叫你。”


    辛遇的情況並不妙。


    雖然沒有骨折,但是軟組織受損嚴重,身上傷痕遍布,頭部也有明顯的血腫,人又燒了起來,直燒得兩頰通紅,漆黑眸子也黯淡無光。


    現在宜從心手裏沒有消炎藥和退燒藥,隻好用老辦法,借著月色給他熬了一碗草藥。


    眼看一碗下去,辛遇身上仍然滾燙不止。


    宜從心擔心他燒糊塗了,一夜沒睡就守在他身旁,不停地換洗涼毛巾物理降溫。


    直到後半夜,辛遇才慢慢入睡,嘴裏仍喃喃囈語:“媽媽……媽媽不要死……爸爸別走……”


    宜從心雖不知他的過往經曆,可是孤身一人掉落懸崖、渾身傷痕,聽他的夢話,像是也失去了父母……


    沒想到在一個深山的破廟裏,三個失去了親人的人聚在了一起,身世一個比一個慘。


    她不禁有些同命相憐,手中換毛巾的動作也愈發輕柔。


    噩夢中的辛遇感受到了一絲人間溫暖,像是仙女姐姐的幾縷發絲,拂過了他的臉龐。


    混混沌沌中,他唯恐這溫暖隻是一場幻覺,他不自覺地抓住了那隻柔軟的小手。


    小手溫熱中透出些清涼,似是止住了渾身的疼痛。


    待到宜從心醒來,她發現自己靠在辛遇的肩頭,一隻手被緊緊握著,身上也搭著一塊被褥。


    她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昨晚忙著忙著,就這麽靠在牆角盹著了,沒想到居然靠到了病號身上。


    她輕輕抽出有些麻木的左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收拾好昨天采來的一些威靈仙下了山。


    山下隻有胡翠翠一人等著,遠遠地朝她招手。


    胡翠翠忙著把昨天宜從心交代的藥品給她,宜從心四下裏打量一下,問:“表姐,姐夫沒和你一起嗎?”


    “別提了,他昨晚忙到半夜才回家,今早我讓他多睡一會兒,待會兒直接去閻記。”


    閻記這麽忙?


    宜從心疑惑,不過表麵上看起來依舊波瀾不驚,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她信得過表姐兩口子,並不急著催問。


    她從胡翠翠給她的一疊鈔票中抽出10塊錢,“表姐,這是你的。”


    “你這是幹什麽,我不要。”胡翠翠嚇了一跳,忙推回了宜從心的手。


    不過是親戚間幫個忙,現在農閑,又不是農忙時節沒工夫。


    “表姐,以後每天都得麻煩你過來取藥材、送東西,咱們親歸親,賬也要算明白的。”宜從心又推回她手裏。


    “你這,反正我不收。”胡翠翠說不過她,攥緊拳頭不張手接。


    “不接就是嫌少?”宜從心故意反問。


    “你,你這,別開玩笑。”


    “好表姐,你就收下吧。”宜從心將錢直接塞到了胡翠翠的褲兜。


    她怕兩人再為這點兒小錢折騰,忙換了個話題,“表姐,我從家裏搬出來了,現在住在後山的一間廟裏。”


    “啥?”胡翠翠顧不上推辭錢,一臉炸裂,“家裏把你趕出來啦?你小姨又去鬧了?!”


    “不是她,說來話長,總之你要是有事找我,以後別去家裏找。後山采藥也更方便些。”


    胡翠翠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行,你有地兒住就行,可得注意安全。不行就去我家,我婆婆原來那間屋子收拾出來給你住。”


    她婆婆前年去世了,屋子一直空著。


    宜從心笑著搖了搖頭,“後山上清淨,沒人管我,幹活也方便。”


    胡翠翠見她執意不肯,便也沒再堅持,轉而想起什麽,說道:“對了,你姐夫問了閻記那些老夥計,說是閻四蘭好像病了,都好幾天沒去店裏了。”


    “病了?”宜從心挑了挑眉,想起她穿來那日確實下著大雨,閻四蘭跑走的時候忘了帶傘,許是淋了雨導致的。


    “她這一病,店裏都是她男人在指揮,慌慌亂亂的,隻幹些裝卸藥材的活兒,不過進出的量是真大。”


    胡翠翠掛念自家男人,忍不住說出自己的顧慮,“閻四蘭不會再也不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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