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10:rixeaumarchénoir(搏擊俱樂部)


    在我仍是男兒時,受影視與遊戲的影響,也曾對女殺手產生過興趣。她們大概會是青春靈動的體態吧?再或者是窈窕性感的外形吧?靠殺人為生的女流,一聽就叫人鼻血噴湧,實在是太讚了。找一個頭腦中幻想的女殺手當女友,要比把到一位女總統更刺激過癮。


    而有時,我又會幻想著去殺她們,有個聲音在腦海中回蕩,賊婆娘們都是靠謀奪他人性命為生的惡毒賤人,就算宰了也是為民除害,她們本就低賤,活得行屍走肉,隻是因過度文藝包裝,才將某些離奇的情愛故事,強加在這類社會蛆蟲頭上,使她們看著很光鮮豔麗。她們殺人是求財,而我殺她們是為了公義,所以不論對女殺手犯下多少惡,都毫無心理負擔。


    終於有一天,我成為自己想愛又想殺的刺客,並且還是超越全部幻想之外的頂流美女,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因我從不曾深思,在那些女人的背後,有著多少悲慘絕倫的苦難,以及身不由己的無奈。女殺手就像夜空中飛舞的麗蝶,也好似洞穴前綻開的月神花,僅僅隻是一夜,極致後便會黯然謝幕,而要見到她們化蝶與盛放,則是漫漫無期的等待。


    在每個人眼裏,都有一個不同的我。番茄將我看成私產,並逼迫我快快恢複真身;dixie將我當作逆鱗,隻要有人碰我就立即找他拚命;鴛鴦茶對我一見鍾情,甚至超越了他對彼岸花的累世真情;布雷德利因我施與他的羞辱與撻伐,從此迷戀上被人折磨。我使每個人都因我而改變,我也因每個人而被改變,淫蕩、無恥、妖邪、可憐、悲慘、清純、俗氣,無數標簽將我固定在各種思維模式中,以至於完全失去了自我。


    露西買來這種紙板眼鏡,通過一黃一藍兩張玻璃糖紙,將肉眼所見的世界變得迥異叵測,並無比絢麗。沿途路過的建築群與雕像上,有些被人標著箭頭,有些讓人畫下圖案,默默指引迷途的人們,去找尋極暗世界的地下產業。這是一種用特殊材料畫下的標記,並且以種類不同有著各自的外形,人們將它統稱為熒路。


    瑩路,顧名思義,就是黑夜中熠熠生輝的地標,我們戴著的紙板眼鏡,能輕鬆將它們找出來。例如卡通的貓頭鷹圖形,是餐廳的意思;奔跑的馬匹,是地下錢莊與賭場的含義;四處覓食的鼴鼠,是旅館酒店的標誌;而金光閃閃的天枰,就是搏擊俱樂部的場所。所以,若你不懂其中門道,即便看見也不知它的用途,必須得有極暗世界的成員作陪,才能釐清原委。


    紙板眼鏡售價一美元,通常在各處的書報亭都能采購,但你想獲取它,需得向攤主報上切規。這部分內容番茄是不會透露的,因為她深知自己的價值,你想去就隻能通過她。露西告訴我們,這副眼鏡是一次性的消耗品,當你進入搏擊俱樂部後,就會被人收走並切碎。


    相傳極暗世界之所以神秘,是因它與其他地底世界截然不同,暗世界共有五個首都,泛世界有專屬海岸,塵民有幻化出來的企湖,唯獨它沒有邊境與中央核心區。誠然,通天塔、列支丹等各個勢力都有自己的道館,但掌控整個極暗世界的最高層卻沒有管理機構。據說它的產生是因古代暗世界四皇爭霸,戰敗方被迫退位,不甘的他們糾結起忠誠自己的軍團,並重組勢力範圍。因害怕遭到行刺,故而放棄建立都城,所有高層的身份都是機密。


    搏擊俱樂部又是怎麽來的呢?有關它的版本多種多樣,既有說是流氓鬥毆開始的,也有說是一群熱愛街鬥拳擊的年輕人開創的,總之這種形式的拳賽,逐漸被有眼光的人察覺其背後蘊含的無限商機,慢慢有人開始注資,經過整合完善到形成規模,最終發展成極暗世界地底產業鏈的重要一環。美國是個有趣的國家,不論你做出什麽古怪行為,隻要不反社會,都會引來一群圍觀者和追隨者。譬如說你每天堅持倒立行走,或者單腳跳去上班,就會有人研究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人們覺得好玩就會跟你學,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大批模仿者。


    地下黑市的賽事統稱為赤手拳,它既有極度血腥的專業賽,也有充滿情趣的表演賽,規則就隻有一點,刀槍劍戟都可選擇,拳肘腿膝自由發揮,隻要發現參賽者支撐不住,或他舉手投降,就會當即被人喊停,絕不會發生黑拳擊死人這種事。他的賽事分為等重量級,非對稱重量級,人獸對打,男女互毆,女女對抗,以及女子迎戰侏儒等不同種類的比賽。


    由於男性觀眾比例高,所以女人打架廣受歡迎,參賽者預先都會換上特別性感的賽裝,以自己傲人身姿來吸引目光。如果是麵容嬌美的女流,哪怕戰敗也不會白白挨打,照樣能領取到補償金;而若是像我這般傾國傾城的美人,會被麻州綿羊發掘並簽約,成為他們的賺錢工具。所有酷似殘忍的女角鬥士,預先都接受過特殊訓練,絕不會在擂台上發生任何意外。


    每年金秋十月,來自各州的女角鬥士將會雲集紐約,參加一年一度的全明星聯賽,從中誕生的冠軍,就將成為美國愛神,將被資本運作方推薦給演藝圈與電影界,成為時代新星。


    而今我等正在前往的俱樂部,就處在這種地底跳蚤市場中心。換句話說,今晚的我,則是真正意義上踏入最陌生的極暗世界,去鏡中觀花,隔雲睹月,慢慢揭開她神秘的麵紗。


    “當然也會有一些很小眾的,例如畸形人,特別瘦或特別胖的人,因此當瞧見,也不必大驚小怪。”番茄緊貼在身邊,手卻從背後探入厚實的羽絨衫裏,順著我光滑的脊背移向前胸。她依舊沒有任何表情,與羅莎有一搭沒一搭聊著,說:“咱們三個裏,她的外形最甜美,個子也最高,所以隻要進場就會被人盯上,一會兒再去買頂帽子將臉遮起來。”


    “被盯上後又會發生什麽呢?”羅莎則擎著錄音機,饒有興趣地進行記錄,同時取出小化妝包打量自己的臉,歎道:“我的外形也不錯,隻是沒她年輕,會有人來撩我嗎?”


    “會,若你不想登台獻藝,就得保持低調。被盯上就會有人勸你簽約,然後推薦公關包裝公司,替你找經紀人。麻州綿羊們大概會說,先要設計好自己的形象,定下一種格調,維持什麽主題好呢?總之,既年輕又漂亮的女孩很搶手,不出一年就將名揚全國。”露西的手指越發肆無忌憚,不時觸及敏感點,叫人既難受又亢奮,我再難按捺,輕輕捏住其腕子。


    “別這樣,出租車司機正在看我們呢。”我壓低聲調,問:“你消停點吧,我受不了。”


    “眼睛長在他臉上,愛看就看唄,反正他就這點出息。就說得你很高尚那樣,前不久下雨的風雪之夜,你與你大姐同樣坐黃牌,一路上又幹了什麽?不比我現在更過份麽?那個司機他說什麽了?這家夥甚至連車費都給你倆免單。”番茄冷眼斜視著我,威脅道:“一來我打不過她,二來你倆本就托名姐妹行荒淫之事,這些我都不計較了,反正除她之外,你不準再給別人碰。最好少惹我,否則就將你做過的醜事都曝光出去。”


    “不,我的意思是說,幾個月來我活得就像個修女,越不去想這種事越是備受煎熬,我本來欲望就比常人強許多。”我苦著臉,歎道:“我也是你名義上的大姐,你應該尊重我。”


    “我比你更受煎熬,並且已經煎熬了一輩子。看著她成了一個不男不女的人,聽著她滿口謊言將自己包裝成出淤泥而不染的聖女,結果她還懷孕了,而現在這個人居然連碰都不給碰。”她越說越氣,嗓門也越來越大,說:“你尊重過我嗎?我失蹤後你去做調查了嗎?你是個極度無情自私的人,咱們現在就隻能這樣了,你也別報太多期望,我不會讓你好受的。”


    “嗯,露西是個好姑娘,這幾個月來我們談了許多,總會提起你。”羅莎見她情緒失控,生怕某些話被人聽了去,便讓司機專注開車,少在邊上竊聽別人隱私,轉頭埋怨我道:“她無數次在黑夜中哭醒,依偎在我懷中訴說著種種不甘,別人都有期盼,但她卻沒有將來。為了你,她已無家可歸,變得一無所有,甚至每向你走近一步,都在拿自己性命做賭注。”


    “好吧,我曉得了,那麽我們共同努力。”我心想你啥時成她保姆了?居然打起溫情牌來,不過任由番茄慪氣發泄,隻會帶來無窮麻煩,於是隻得鬆開手,任其肆意妄為。不論如何,看完比賽我就回去,天曉得在失蹤期間,彌利耶內部出了什麽動蕩。為了忽略種種難受,我隻得轉移精力,又問:“極暗世界的女王百花綺月羅,她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你為什麽覺得我會認識她?百花綺月羅不是某人名字,而是法冠。百花是指善解人意的女性,綺月羅是指君主,連在一起就是女性君主,懂了嗎?她是一輩子不被公開身份的人,平時就是一名普羅大眾,生活在我們身邊,唯有極少數高層才知道內幕,這是一種安保措施。”


    “難道說,有許多人想幹掉她嗎?”羅莎獲取新素材,又開始變得精神奕奕,問:“倘若有重大決策等她來定奪,但又不知其人是誰?一旦要召開會議,如何來討論問題呢?”


    “進入一個超乎想象的精神領域,所有軍頭、統帶或是頭領,甚至連門都不用出,在約定時間內吞服藥物,進入長夢後,自然就會來到虛幻的會議大廳。在那裏他們會見到高出常人十倍的巨大女王,並且生生世世都是同一張臉,所有決策就是這麽完成的。”番茄微微一笑,故意掃了我幾眼,神秘兮兮地說:“沒人會想刺殺百花綺月羅,但想將她搶走的卻很多。因為阿遼硫與她結合在一起,當昨日的阿遼硫謝幕後,就需靠她來找尋明天的阿遼硫。”


    這番話自然聽得我倆滿頭霧水,就整個極暗世界而言,我最想了解的部分就是阿遼硫,露西十分雞賊,她所要的是放長線釣大魚,因此往外吐露一些後,便不再繼續說了。下得車後,她領著我倆走馬觀花,裝出十分熱情的模樣,開始介紹起極暗世界的特色菜館來。


    “我不是吃貨,也不喜歡賽事,”羅莎沒有阿遼硫的需求,所以她對百花綺月羅更感興趣,沿途繼續纏著露西,問:“所有地底世界,包括許多現實政府,都是男權社會,為何隻有極暗世界推崇女王?那是自古以來的習俗呢,還是另有深意?女王難道是世襲的嗎?”


    “自從人們見識到阿遼硫的神妙後,極暗世界才開始尊崇起女王來,在過去也是等級森嚴的男權社會。百花綺月羅當然不是世襲,而是通過一套嚴格標準,在平民百姓中選拔上去的。所以她雖是君主,卻有名無實,權力依舊掌握在內閣成員或地方軍閥手裏。”


    我故意裝得不屑一顧,在路邊攤買了一盒芳香草女士煙,邊抽邊側耳傾聽。


    能成為百花綺月羅,既不是參看德行,也無需雍容華貴,而是平民百姓中,擁有最高驗力之人。驗力又是什麽呢?番茄沒做過多解釋,總之我將它理解為念力,一種不會對人產生任何殺傷性威脅的超能力。這種女人,在遠古通常是廟妓,或者法巫,隻有她才能與阿遼硫產生共鳴,從而創造出比起現實世界遼闊百倍甚至千倍的精神天堂。據說去過那裏的人,會覺得真實世界就是一團狗屎,從此對任何爭權奪利,榮華富貴,沽名釣譽變得索然無味。


    “就像這個世界,這條街。”番茄忽然將手一揚,指著熙熙攘攘的人流,道:“百花綺月羅既可能是咖啡店裏閑坐的老嫗,也可能是吃著棒棒糖的女孩,任何人都可能會是她。”


    “那就是說,你也有可能是她,我這麽理解對不對?”羅莎心滿意足地關上錄音機,問。


    “這是當然,不僅是我,你也可能是未覺醒的百花綺月羅,因為女王並不一定非得是極暗世界的人。她們都是普通百姓啊,一覺醒來忽然便自己領悟了。”露西將手一背,又是得意又是笑,她頂了我一肘子,愈加狂妄道:“不妨再多說一句,縱然你集齊十塊彌音盾,若她討厭你,也是去不了阿遼硫的,自然更見不到夏洛特播報娘們。曉得厲害了吧?而你若想如願,就得將我伺候爽了,往後必須隨叫隨到。不然我就從中作梗,壞了你的好事。”


    “看把你給能耐的,別忘了我是魅者出身,又在極暗世界擁有許多女擁躉,哪天惹我性起,殺進你們的地盤,先將一票軍閥哄得五迷三道,再號召流民揭竿反亂。奪了那鳥女王的寶座,那也不是不可能的。”我吐了煙蒂,推搡著她,惱道:“屁話少說,前麵帶路,小孩。”


    “你做得到嗎?別忘了你先前當了二十多年的男人,隻是一個空有其表的變態假女人。”


    時隔不久,我們下到了一個猶如迪廳般的地底賽場內,四周漆黑無華,烏煙瘴氣,寥寥幾盞汞燈將擂籠照得亮如白晝。雖滿耳都是喝彩聲,卻很難看清周圍站著多少人。直至眼球適應黑暗,差不多又過去了五分鍾。門口站著十來個高高壯壯的大漢,每進一人就被收去紙板眼鏡,然後在打卡機般的物件裏攪成細條。除了他們,場館內來回巡遊著一群神色肅穆的黑西裝,番茄說他們是夜場助理,個個配槍並懷揣電棍,若想鬧事,你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


    寄存處大鍾之下,是一塊不斷顯示場次的led熒光屏,並配有標準平麵圖,你可以按自己喜好去往不同地點,想要賭錢就問場記,不過他們隻接受現金,拒絕支票。與我所想不同的是,即便自己有心挑戰,恐怕今天也登不了台,這都需要預約,由搏擊俱樂部具體安排未來一周的場次。看似荒誕不經的黑市拳賽,其實辦得有模有樣,處處體現出高效管理的成效。


    今天的賽事並不精彩,隻因女角鬥士長相平平,大多都是小櫻桃般的體魄,正在一個十六邊鐵籠裏捉對廝殺。極目遠眺,這片遼闊的場館內至少聚著上千名觀眾,並不斷有人從各道門魚貫而入。我挖空心思去想,也猜不出此地究竟在哪,因為按紐約地圖標注的雷哥公園周遭,是不可能建有這等規模的地庫。


    擂籠裏的女角鬥士,於其稱她們為選手,不如稱她們為脫口秀藝人,因為在開賽之後,這些女的並不急於廝殺,而是像演單口相聲般,先數落觀眾再謾罵對手,時不時插上幾則葷段子,引得底下人哄堂大笑。


    我戴著的闊邊帽很快因人投訴而被夜場助理取走,於是這張盛世美顏便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先是邊上幾個無聊人士吹口哨,而後痞子們趁機調戲,騷亂引起台上女角鬥士們的注意,當她們發現人們將視線轉移到了我身上,而不再關注擂籠,開始暴怒起來。鈴聲一起倆女再無心情噴糞,相互扭打在一起,迅速擊倒對手後,獲勝者爬上鐵籠,指著我開始挑釁:


    “惡臭娘們,光站著看有什麽勁?敢不敢上台來,我要揍到你媽媽都認不出你來!”


    我本就是來踏點的,怎會與她多做計較,便故意在臉上堆起懼意,連連擺手加以婉拒。越是這般推脫越是脫不了身,四周壯漢開始上前撕扯,一個勁將我往台上送。羅莎見狀慌了神,連忙跑向最近的夜場助理,要他上前製止騷亂,結果這家夥頭也不回地往樓上去,喚來一個身穿綠西裝的矮胖男人。此人快步來到擂籠前,向眾人表示這絕不是事先安排的彩蛋,我就是普通席的觀眾,邀我登場既不符合規則也沒有先例,所以還是該幹嘛幹嘛去吧。


    上千觀眾豈肯作罷,於是從嘲諷蔓延到破口大罵,甚至以退票為挾,非得逼我上去獻醜。番茄得意洋洋地躲在暗處看,臉上邪光四射,她知道壯漢們最想要的是什麽,那就是我這種花瓶角色被人痛打一頓,然後剝掉衣服。放在過去,這種事層出不窮,一旦民意沸騰,什麽規則條例都是狗屁,往後綠西裝再想承辦賽務,就不會有人買賬,因此他必須做出妥協。


    他隻得安排讚助商在擂籠裏表演真人廣告,表示會說服教育我參賽,總之不會令大眾失望。在一片叫好聲中,我被他攏著肩頭帶進了辦公室,綠西裝說就上去過個場,他會控製局麵,一切點到為止就算。不論輸贏我都能得到五百,如果覺得少可以討價還價。我趁勢訛詐,要他再加兩張老人頭,矮胖男人一咬牙,碼出票子塞進乳罩裏,要我立即換裝。


    “你快點吧,大小姐,別人都等得不耐煩了。”男人在簾子外來回踱步,不時抬腕看表。


    “我其實是來看一位特別高特別猛的女角鬥士表演,她有兩米上下,今晚會出場嗎?”我有著自己的目的,故意慢條斯理地換比基尼,然後塗抹起勿忘我那種深黛閃亮眼影,問。


    “兩米左右的女角鬥士麽?那就隻有彼岸花了。”矮胖男人掐了雪茄,道:“你上次來是什麽時候?難道不知她已經退休了嗎?現在的彼岸花是非對稱級拳賽評委,在這裏你是找不見她的。乖,小寶貝,你別再耍我了,少說廢話多打拳,收工後我親自帶你去找她。”


    既然別人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繼續擺譜就有些不識抬舉了。想著,我抓取一件袍子披上,跟著矮胖男人出了辦公室,就這樣站到了氣勢如牛的悍女對角。此人就像打了雞血,上躥下跳,揮舞手臂手要底下看客押注,並說今晚一定會叫他們看個過癮。


    “吃不住打你就趴倒在地,這樣我的裁判會上前製止她繼續施暴,然後就結束了。”


    綠西裝說得輕巧,反正不是他上台挨揍,我懷著身孕,怎肯讓人白白痛打,哪怕想要保持低調,這點也很難做到。於是我故意繞場一圈,脫去賽裙拋向人群,又做出扭胯擺臀的俗騷動作,讓圍觀看客鬧得更歡,當氣氛到達頂點,我這才轉到悍女正麵,等待她的出招。


    我該怎麽收拾她呢?縱觀此女,個子比我矮半個頭,身段結實,尤其是一對粗腿,不亞於布雷德利。這點不齒說明她的下盤極穩,而且腰部甩力很強,是個職業的摔跤手。放在過去男兒時,麵對女子挑釁我總會一笑而過,而今我自己就是娘們,又有什麽可謙讓的呢?


    悍女見我全然不懼,怪叫一聲奮勇上前,探出兩條臂膀想要抱腰猛摔,先將對手氣勢打掉。而我等的就是她先動,過去在孤兒院時,勢單力孤的我總會受人圍毆,隻因生得白淨,並長著一張貴公子的臉。吃過幾次虧後,我開始苦煉拳風,每天都去砸牆,非得搞到雙拳鮮血淋漓為止。舊疤剛掉新疤又起,春去冬來我堅持不懈,終於將自己雙拳鍛造得堅硬無比。


    打架的精要是什麽呢?那就是避免糾纏,以最快速度令對方受傷,然後便是慢慢收割的過程。我卯足了勁,迎著她以拳擊拳,這娘們哪怕再能打,也料不到我一招一式都為了致殘她而去,隻聽得嘭的一聲,猶如西瓜炸開,悍女立即撅了手指,她抱著胳臂退回角位。


    “你不可能是夜場小姐,幹皮肉買賣的女人哪有這麽硬的拳頭?耍我玩哪,你到底是誰?”悍女開始繞場疾走,她需要時間緩過勁來。與此同時,她注意到我渾身各種瘀斑,不由驚愕,問:“這是誰打的?怎這麽多傷疤?你不會是常務經理故意安排來搞氣氛的吧?”


    “由頭至尾我都不曾說自己是夜場小姐,你又是哪聽來的?”我不覺好笑,低語道:“姐們,差不多就收了吧,你我也好找台階下,沒必要鬥到兩敗俱傷,給這幫臭男人取樂。”


    “你根本是什麽都不懂,這不是麵子的事!”悍女狂喝一聲,像條牯牛般照腹抵來,我一連倆個擺拳被其躲過,此女逢見空擋,便抱住腰肢一個backbodydrop,將我摔了個七葷八素,然後組合拳連下,再度將我擊倒,她抬高兩腿,就預備鎖絞脖子。wwe賽事講究的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選手,籍由這片舞台呈現出故事性、互動性以及娛樂效應,本身傳遞的是一種樂趣,因此有些招式並不具備實戰效果。但我一瞧悍女開始攏脖子,便知道她急眼了。


    看客們不禁要問,被鎖住脖子又怎樣?反正都是表演。這話說得沒錯,但得看具體對象。倘若是職業聯賽選手,她們預先會在場外捉對訓練,以各種看似威猛的拳法和摔技,將女性格鬥的魅力展露無遺。可我是一名亂入的觀眾,那就另當別論了,她有著大把空子可鑽。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呢?悍女會使足全力將我弄暈,跟著趁勢剝光衣裙,然後擰著我的長發繞場一圈展示給觀眾看,當將氣氛炒到沸騰後,就將我摔出籠去,然後氣宇軒昂地離場去領賞,大概就是這麽個流程。


    我怎肯白白受她侮辱,趁著兩腿還未並攏,又是連搗數拳刺向悍女腿內側,她瞬間癱倒在地,失去了繼續作戰能力,迅即被裁判搶出,宣布我這個夜場女勝出。時隔數周後我方才知曉,她為什麽這般拚命,正因她挑釁在先,所以中場絕不可作假打花拳,底下的觀眾都是老鳥,一旦瞧出破綻就會起哄,那麽一來她往後沒法混了。所以寧可被打殘,也不能退縮。


    “小姐,請問你怎麽稱呼?是否可以向大家報上你的芳名?”綠西裝眼中閃著星光,他已瞧見了金山銀海正在天邊招手,不由撫著我發紅手指,故作憐惜狀驚問。


    “我叫月神花。”我輕蔑地掃視著底下黑壓壓的人群,頭也不回地翻身出籠,回辦公室換裝,預備走了。綠西裝怎肯這般放我離去,快步趕上後,將門一鎖開始淳淳教導起來。


    “那個誰,嘻嘻,先坐先坐,”他熱情地拖著我的手,在沙發上坐定,笑容可掬道:“你簡直就是一名天賜之女啊,個子又高長相又美,如果肯加入公會,錢是賺不完的。你聽,月神花小姐,那幫禽獸觀眾還意猶未盡呢,別看他們故作憤慨,嚷嚷著你不守規矩重新來過,其實每個人都要上台來與你打,趁機撈你便宜。怎麽樣?考慮一下好不好?我很大方的。”


    “以後再說吧,今天我很累了,將來我會再來的,今天主要是來看偶像彼岸花,想問她索要親筆簽名。”差不多衣著妥帖後,我重新戴上闊邊帽,不斷催著矮胖男人帶路。


    “可我現在走不開啊,接著還有五場擂台賽要打,這樣好了。”綠西裝取來一張搏擊俱樂部的簡介,拿筆畫了個曲曲折折的箭頭,道:“你的偶像就在這座鋼架樓裏,我本該陪你過去的,畢竟那是別人的地盤,夜班助理不會輕易放你上去,你可以在樓下等。咱們可有言在先,過些天你再來玩就找我,我給你介紹一批特別棒的公關,咱們慢慢做大,嘻嘻。”


    為避免不必要的騷亂,綠西裝安排我從辦公室另一道門出去,我爬下鐵梯,番茄已領著羅莎早早等在了那裏。我朝倆人打了個響指,示意一起去非對稱區。


    “你不會是想偷襲彼岸花吧?快放棄這個愚蠢的念頭吧,”露西猶豫再三,從褲兜掏出一支口紅大小的噴霧劑,道:“那片區域我去不了,會被熟人一眼認出來的。你別去惹事,找個機會悄悄靠近彼岸花後,就往她身上噴螂霧,然後立即回來這裏。切記,別被她發現。”


    我心想這才多大點事,平白無故的,我幹嘛要去偷襲一個比我強太多的彌利耶呢?那不是找抽嗎?原來我所想的,是研究她的路線,裝成路人悄悄跟梢。隨著腳步遊曳,我七繞八拐來到一處更黑更寬廣的賽區,那裏人頭濟濟,黑壓壓的觀眾將四周圍得水泄不通,不爬上高位,根本看不清擂籠裏的捉對廝殺。不過,綠西裝所說的鋼架樓卻十分好找,因它就建在入口處邊上。鐵梯下站著幾名夜班助理,正端著飯盆在吃夜宵。而在這堆人裏,我撞見了一張熟臉,這個套著裝蒜西裝的娘們,正是呂庫古陰宅大戰時的麵罩女蟊賊。


    因我曾與她在柳條鎮有過一麵之交,因此可以確認正是她本人,可這個金光黨餘孽怎混搏擊俱樂部來了呢?我剛想上前招呼,轉念又覺不妥,這娘們與勿忘我走得很近,並與白狼仲裁院暗通款曲,若冒失上前,其餘夜班助理就會發問,萬一她翻臉不認人,隨口扯些廢話,或者指著我大叫是暗世界的奸細,那不是自找麻煩麽?


    恰在此時,鋼架樓上有個光頭大漢下來如廁,我不由計上心頭,於是順著人流擠入女盥洗室,隨便找了間廁位坐下,點起煙合上雙目。彼岸花不是妖怪,隻要是人就會有小便的需求,我哪都不去,就在這裏默默等她,假借洗手貼上去,螂霧一噴便可打完收工。


    然而等待既漫長又乏味,空蕩蕩的女廁內隻有我的唉聲歎氣,一連抽了兩支芳香草,我煩悶起來,不由掏出手機,開始撥打承包商的號碼,趁著閑來無事,先搞清自己人的動向。


    “我犯下那麽大的凶殺案,腿腳又幾乎被打斷,不得不躲進陰溝裏,等風頭過去啊。”甫一接通,話線彼端迅即傳來劈頭蓋腦的斥責,我等他噴完,也憋著怒唾罵,吼道:“你幹嘛安排彌利耶們去完成自己的首殺?報紙我全看了!又是兩宗血淋淋的大案!”


    “月神花,你才是她們的大長老好不好?我如何來安排她們幹這幹那?就算你失蹤,不還有小蒼蘭與藍花楹麽?你覺得她倆會放任彌利耶亂來嗎?少說廢話,你立即給我回去!”


    於是,第二則電話在紫發妞手機上響起,她不待聽完,便斬釘截鐵否認此事與彌利耶有關。因為幾天前,雄心一代的老虎不知打哪獲取了我們的名字,得意洋洋地逼她踐行諾言,兩下接觸後,女孩們也就與他們認識了,所以連日來一直在學生崽們的陪同下,遊曆紐約的各處景點。


    “這是不可能的,前些天勿忘我要求每個彌利耶都為自己取花名,所以大妞們興致勃勃,全都去了植物園找尋自己喜愛的花卉,根本就沒到過羊頭灣。”小蒼蘭氣得咆哮起來,叫道:“難道紐約每死一個人,就要全計在我們頭上嗎?你好歹也要預先做些調查才是。”


    “三天前同一時刻,她們正在參觀自由女神像啊,我將圖片上傳給你。”藍花楹也是十分沮喪,惱道:“你究竟聽誰說的?這陣子彌利耶們正打算搬去老虎家,沒人想著去殺人。”


    “要是這樣,我就放心了。”照片上清晰顯示,三天前羊頭灣大學男生被殺當晚,全體彌利耶與雄心一代待在曼哈頓,狂暴的木樨花爬在老虎背上在歡笑,而黃瓜正陪著帥哥在邊上喝奶昔,所有人都有不在場證據!


    “你在哪?好的,我們現在立即過來,你別走開。”小蒼蘭與我又說了幾句,便掛了電話。此刻的她們,正徘徊在阿斯托裏亞安全屋附近,由那裏驅車過來,約莫半小時不到。


    這卻怪了,難道真是霧妖殺手所為麽?盡管疑竇重重,好在已搞清原委,我不由長籲一口氣。恰在此時,盥洗室內傳來嘁嘁嗦嗦的雜響,似乎又有女客進來了。我貼近門縫正欲偷窺,忽感頭頂一涼,有人端著兩隻積滿髒水的垃圾桶,從廁位上方傾倒下來!


    “哈哈,還想來砸場子?這個惡臭娘們終於成了一團狗屎,快跑!”


    耳邊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那是四名與番茄歲數相仿的少女,瞧見我追出,她們開始劈劈啪啪往外逃去!


    9:09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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