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腳步靠近,幾個妞的身影也越發清晰,我望著她們不僅狐疑起來。上回肥壯老黑的爆料,曾側重提過幾個特點。這些被稱作亞彌爾的小妞們屬於一個軍團,她們統一著裝,每次都是三五十人成行。而今蹦蹦跳跳的五個人,就是尋常女孩,除了齊肩發穿著那天的紅裙子,其餘人身著運動衫足蹬阿迪達斯,甚至比起彌利耶們還正常。


    “不,其餘人或許不是,但桃子絕對是亞彌爾,與她搭檔的杏子曾以刁鑽問題來試探,想要搞清我的身份。”小蒼蘭眯著眼再三確認,道:“沒錯,深雷場的那人正是她。”


    “等等,”我一把撈住她胳臂,低語道:“這個齊肩發尤其膽小,上回她與杏子作惡想殺你,這回她無緣無故潑我汙水,咱倆必須先想好如何開口,否則冒然上前,這家夥會以為咱們來找她尋仇。到時被餘下四人纏住,她拔腿就逃,想追上就難了。”


    “對啊,我把這茬給忘了,那該怎麽辦?”小蒼蘭看向涼水站另一側,不由計上心來。


    颶風隧道總共兩個出口,她若是想逃,不是奔向我這邊,就是跑向另一邊。我示意小蒼蘭先繞遠,自己端起最甜美的笑容向著五人走去,打算以和善的態度打個招呼。


    “咱們來客人了。”幾個妞從落地鏡裏瞥見我,既不跑也不鬧,專等我上前理論。


    “哈哈,是上回被收拾的那個惡臭娘們,情人節那晚,記得嗎?”其中一人看清我的臉,顯得異常興奮,嗤笑起來,道:“女士,你為什麽不穿內褲啊,不怕屁股挨凍嗎?”


    “因為之前我受了點傷,大小便失禁,一直在穿紙尿褲。”既然我是來友好交涉的,自然要擺出高姿態,所以臉上掛著笑,朝她們伸出手,問:“蜜蜂?或者蜂鳥是不是?你們好。”


    “所以你很惱火,傷一好就急吼吼跑來報仇,可你又是怎麽找來這裏的?今天倒是穿得很正經,婊氣滿滿的模樣,穿金帶銀也能打架嗎?”作惡小妞們見我盡說好話,愈加放肆起來,她們從破包裏翻出塑料雙截棍,端在手中揮舞,問:“這回你跑不了了,拿點錢來花花。”


    “老娘也沒無聊到特地跑來認識你們,我想找的是那個齊肩發。”麵對流氓阿飛,你別想以柔情感化她們,退一步她們進一步,直至將你逼瘋。這類人隻懂得拳頭。我的耐心終於被磨盡,正想大打出手時,齊肩發忽然像見到鬼那樣,抱著腦袋尖叫起來。


    “怎麽了?”疑似叫蜂鳥的小妞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另一頭,但見得小蒼蘭正款款走來,不耐煩地罵道:“又一個婊氣十足的賤貨,也許是惡臭娘們喊來的幫手,你鬼叫什麽?”


    “快逃啊,這個女的外貌像人但不是人,她是萬淵鬼!曾經把一隻比世貿大樓還高的怪物都給宰了,咱們不論如何也打不過她。”齊肩發連聲慘叫,像陣旋風般衝來,在我麵前猶如過球般虛晃一招,衝著背後大叫:“你們也跑吧,她是來殺我的,快喊人,不然就遲了!”


    小蒼蘭聽完也很崩潰,但話說回來為什麽不能加以利用了?她的體力遠勝於我,索性將計就計,縱身一竄穩穩落在天花板上,毫無障礙地緊追而去。這群少女見她倒懸而行,方知齊肩發所言非虛,這回怕是真撞鬼了,於是一哄而散,各自奔逃,瞬間竄沒影了。


    地庫外的光景已與進來前大相徑庭,時間臨近六點,往返於紐約和紐澤西兩地的車流,將林肯隧道堵得水泄不通。不僅減緩了齊肩發的速度,也讓我寸步難行。待到衝出,恰巧被一輛裝卸軟飲的貨卡倒車進來,不得不繞行很遠回到九大道主幹線,一下子失了她的蹤跡。


    “她往中城酒店叢林方向跑了,我正在將她慢慢逼回50街車站,”電話另一頭傳來小蒼蘭氣喘籲籲的聲音,她安慰我說:“你身子弱不必勉強,直接騎單車去時報廣場,攔住桃子去路以防其繼續南竄,我們設法將她慢慢逼向布萊恩特公園,那樣可以請櫻桃攜手堵她。”


    這段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至少一站半地下鐵路程,時值又是下班高峰,連天公也來湊熱鬧,牛毛細雨一下子變成豪雨,整座曼哈頓沉浸在水與光的暮色之中。倘若作為觀光客到此一遊,這幕景致是極美的,到處汽笛嘹亮,滿眼人流穿梭,空中遊巡直升機掠過,每家餐館的燈火逐一點亮,不論你站在哪裏拍手機,都能照到人世間最繁忙最質樸的那一麵。


    而對我們來說,這就是災難,論地頭桃子更熟,她穿街越巷,專挑狹窄小路走,兩條修長小腿跑得那叫一個歡實,可見此女身體素質實在是好。此時雖沒有共享單車這個概念,但紐約處處都能見到僵屍車,許多無主腳踏車被人丟棄在林蔭大道,誰愛騎就騎一段,到地方就往角落一丟,任由別人撿取。我一連換了兩輛,才在41街撞見倉惶亂竄的她。


    “你先下來,換我騎一段,我的心髒比常人大,短跑還湊合,但長跑就會出人命,也快累斷氣了。”小蒼蘭麵色慘白地迎頭趕上,跳上僵屍車喘著粗氣,道:“好在,終於將小白鼠趕進了籠子,這會她哪怕再能跑,也已無路可逃了。”


    “何出此言啊,這裏距離公園還有好一段路,她往各處逃跑都有可能啊。”


    “你往那裏看!”她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將指一揚要我去看。打從六大道方向過來的路麵上,正有四個人在向我們靠攏,除了女兵還另有三個意料之外的家夥,它們分別是s、小錢包和帥哥。原來適才通話時,她獲悉哥大學生打算過來公園找我們逛街,便沿途讓他們幫手堵人。就這樣,五條凡是能跑的路全被我們占著,齊肩發陷入了四麵楚歌的絕境。


    沿途的嘈雜引得無數路人駐足觀看,他們不明白六個看似不怎麽凶惡的男男女女,為何要追擊一個少女,立馬就有兩個好事的壯漢擋住女兵去路。小櫻桃放聲尖叫,道:“那個逃命的癟三是個扒手,她在超市搶了別人的錢包!你們攔我做什麽?都給我滾開。”


    齊肩發一聽,更是百口難辨,恰在此時,她的帽簷被一棵半空拋落的煙蒂砸中,揚臉去看,便見得一個身著黑雨披的人站在某扇窗台前往下張望,而這棟百貨公司恰好又在內部裝修,於是計上心來,轉身竄入厚重塑料簾布,徑直往上跑了。


    “這是真的嗎?她在哪偷人錢包了?”s滿臉困惑,一把拽住我胳臂,說:“要不我現在報警吧,俗話說窮寇莫追,裏頭那麽黑,你倆會出危險的,交給警察來處理好了。”


    “這棟樓隻有一道出口,你們別上來,守在底下就好。”小蒼蘭既不應承也不否決,而是懶得與他囉嗦,拖過我腕子也竄進百貨公司,繼續追著齊肩發一塊上了樓。我想起她天性怕條子,不由頂了紫發妞一肘子,笑問saphen若真把警察招來該怎麽辦?啟料她卻不慌不忙,答:“招來就招來好了,咱們又沒案底,身份全是預先做全的。而參看桃子一夥肯定犯下不少事,否則她幹嘛見麵就跑?進去就得落口供,那樣反倒幫了大忙,可以知道她的地址。”


    說話間,走在前方的桃子將身右拐,逃進了某間羊毛衫倉庫,這個鬼地方到處都是櫥櫃和陳列架,人往角落裏一鑽,隻要不發出聲響,很容易將自己藏匿起來。我與小蒼蘭在門前站定,她環顧四周一圈,表示倉庫再沒其他出口,隻要有耐性,很快就能將她搜出。


    “桃子,你幹嘛要跑呢?我們毫無惡意,隻想與你交個朋友啊。深雷場的事過去就過去了,連我自己都忘了,你還念著它幹嘛呢?好寶貝,你別害怕,先出來再說。”紫發妞定了定神,換了種語調開始呼喝,試著打消她的疑慮,做進一步的努力。


    “你這招不行,越提她曾犯下的惡,她就越堅信你要打她屁屁,看我的。”我鼻涕一抹,背起手展露笑顏,喚道:“艾卡,別鬧了,我知道你來自土倫或普羅旺斯,反正就是法國南部某個犄角旮旯,姐姐也來自法國,咱們是同胞啊。你還有一本黑皮日記簿拉在我這裏,要不我來給你背幾段。啊,樓下的小奶狗好可愛啊,趁他們家沒人去偷一隻吧;門窗壞了已經半周,喊雜物工來修他也不接電話。寶貝,現在相信了吧?我們是朋友,不是你的敵人。”


    四周陰風蕭蕭,死寂一片,齊肩發軟硬不吃,依舊沉默不語,全部伎倆一一打了水漂。


    “你到底什麽毛病?好話歹話也聽不出來嗎?”小蒼蘭終於變得不耐煩,她指著某個立櫃,低語道:“所有綠線全集中在那,傻妞就縮在櫃底,你我悄悄靠過去,別再給她逃了。”


    眨眼間我倆躡手躡腳來到更衣櫥前,她朝我點點頭,然後猛地拉開,頓時一個被塑料包捆得嚴嚴實實的物件直墜下來,險些砸中腦袋。我隻是瞥了一眼,差點喊出聲來,這哪是什麽桃子,而是一具血跡未幹的女屍,剛被人殺完包裹起來,這下事情鬧大發了。恰在此時,屋尾傳出雜響,有條紅色身影鬼鬼祟祟摸出邊角,正欲急速竄走。


    “月神花,量力而為,別將她逼得太狠。rm的老爸是警局係統的,我讓他們立即報案,你先去,我隨後跟來。”小蒼蘭揚揚手,自管自出了門撥打手機,與此同時,樓下等得不耐煩的四人也正巧上前。我回頭掃了一眼,便擯棄雜念,一心銳意朝著倉庫更深處跑去。


    幾番追逐,齊肩發終於被我趕進廢棄辦公室內,她神色驚恐地站在桌後,與我盤繞起來。


    “你別再跑了,好嗎?究竟是你聽不懂人話呢?還是我表達有問題?”我朝她擺擺手,開始放緩步子走去,笑道:“乖,別鬧了,再過不久大批條子就會趕來,到時你哪都去不了,為什麽不能放下成見,與我和大姐平靜地坐下來喝杯咖啡,或者吃點東西聊聊天呢?”


    “我不認識你,也不想認識你,你放我走吧。”齊肩發涕淚橫流,縮在牆根下,瑟瑟發抖,其狀之可憐,實在不忍直視。當她抬眼見我正欲上前,忽然大叫起來:“你還想怎樣?那天又沒受傷。別再靠過來,我會立即撞死在牆上,不會讓你趁機碰我!”


    “拜托,我碰你作什麽?我也是女的好不好,難道老娘長得象個禿頭屠夫嗎?我隻想將你扶起來罷了。”聽著她的胡言亂語,我是又好氣又好笑。


    靠得那麽近,即便她存心想死,也不及我伸手快。齊肩發氣息越發紊亂,渾身冷汗淋漓,我怕她真會做出愚蠢舉動,忙扣住她腕子提身起來。這時,少女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凶光,趁我不備從腰間掏走怪刀,再用屁股狠命一頂順勢掙脫,那張臉瞬間變了色,她揮舞著匕首,開始獰笑起來:“我給過你那麽多機會,但你一一丟失了。想欺負我嗎?那就來試試。每個惡人都這麽說,每個惡人到頭來都想占我便宜。這是你的錯,是你逼我的,想逃也已經遲了。”


    麵對如此泯頑不化的怪胎,看來也隻能靠拳頭說理了。哪知甫一交手,我不由暗暗吃驚,抓著刀的齊肩發與赤手空拳的齊肩發,完完全全是兩個人,她迅猛無比,出刀陰狠,招招都是奔著要害而去。才剛過兩招,手背已是四道血口,幸虧這個空間雜物又多,環境又逼仄,讓我加以利用跳出圈外,才不至於飲恨當場。見鬥她不過,我心生懼意,隻得拔腿往外逃竄。


    “現在後悔已經晚了,我不會原諒你的。”小妞得意洋洋地擎著怪刀,沿途劃拉著牆皮,故意發出各種雜響,渲染加大恐怖氣氛,發出豬喘般的笑聲,道:“我會挑斷你的腳筋手筋,將你渾身每一滴血都放幹,不論你叫得有多淒慘,哭得有多後悔,也不會停手的。”


    說罷,她如狂風般追來,刀鋒直追我腳踝,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隻聽得一聲脆響,她的手腕好似被什麽打了,鮮血狂飆半空,匕首收不住慣性滑飛出去,牢牢紮進天花板牆縫裏。這個高度必須抬桌子才能勉強取下。側目去看,小蒼蘭仇眉恨目地站在廊下,破口大罵起來: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平白無故的,幹嘛要傷人性命?不好好揍你一頓怕是不行!”


    小妞盯著高處的刀,盲目跳著取不下來,那股囂張氣勢霎那間被撲滅。她就地一滾,磕頭如搗蒜,就像瘟雞般渾身戰栗。那麽我倆有否揍她呢?當然沒有,小蒼蘭喝令她跪在角落,翻身上梁拔走怪刀,與我一左一右扭住她胳臂往樓下去。來到大門前,遠處呼嘯的警車正在不斷駛來。紫發妞向我使了個眼色,拽緊她往隔壁小巷疾走,消失在白色蒸汽之中。


    “所以你明白了吧?我和這位姐姐都是好人,隻不過想請你吃頓晚餐,相互交個朋友啊,你幹嘛要發神經呢?”小蒼蘭數落她幾句,報出了齊肩發的秘密。原來,在過去杏子曾告誡她,這個桃子是個絕對的神經病,陌生人會令她產生極度恐懼,一旦遭遇最好立即退走。除非你花費大量時間,獲取她的信任,她才能徹底安靜下來。這種妄想迫害症患者,往往兼具狂躁症,通常都是幼年受過心理創傷,才會對他人產生強烈恨意,不分男女。


    “算了,是我不好,挨幾刀也算是咎由自取。不過艾卡,這也是你逼的啊,你不逃我幹嘛非要追你?我和她差點累斷氣,你怎會跑得那麽快呢?告訴我,你想吃什麽?”稍加撫慰,齊肩發終於平息下來,但她一對賊眼骨碌碌打轉,依舊想要找尋機會竄走,我隻得連聲詢問。


    “我,我過去是踢足球的。去哪吃飯呢?你讓我想一想。”她長舒一口氣,叫道:“我不要咖啡,我想吃豬排,還有奶油蘑菇湯,就去商用大樓後的肉鋪。”


    她所指定的鋪子在40街與7大道交匯口,距離自己被活捉的中城百貨大樓短短四十米。這家店子很有意思,它一半麵積是肉鋪,出售各種碎雜內髒和牛羊肉,另一半鋪麵是菜館,你既可以賣肉回去煮,也可以留在店裏堂吃,總之貨品十分新鮮,因為屠宰公司就在隔壁。自打被她介紹來此,往後的歲月裏,我們成了店家的常客。


    “叫什麽?”小蒼蘭發現齊肩發特別畏懼她,便故作威嚴提高嗓音發問:“要說真名。”


    “是,我叫艾莉婕,艾卡是縮寫,那樣也沒錯。”齊肩發哭喪著臉,心有不甘地望著自己皮鞋,腦門上滲出一層濕汗。她掃了我一眼,問:“我的日記簿子呢?你說過要還我的。”


    “我不曾想到今天會遇見你,怎會隨身帶著呢?”我發現她時刻都在提防紫發妞,便請她去報攤買包煙,打算趁這個機會,緩解她的緊張情緒,並問一些感興趣的話題。但要如何開口呢?那便是女人打招呼的方式。我撫著她的臉,故意驚歎道:“你生得好漂亮啊。”


    “這點我知道,否則也不會有許多人打我主意了。”她注視著小蒼蘭遠去的背影,忽又變回適才的猙獰,切齒道:“我可不怕你,要是沒有這隻萬淵鬼當幫手,你今天早死了!”


    在豬排被端上桌後,紫發妞也帶著兩包芳香草走回了肉鋪。齊肩發立即頹唐下來,扮出饑腸轆轆的模樣,自顧自吃飯。看來能鎮得住她的隻有紫發妞,她並不將我當回事,幾分鍾空閑隻顧著咒罵吵嘴,基本是什麽都沒問出。這種賤骨頭,隻能靠強橫之人來收拾。我按捺住火氣,借著抽煙默默看著她倆。


    “你的那個朋友,杏子。她在去年回家途中被人抓了,就是我與這位姐姐將她救出來的,你不信向她打聽好了。”小蒼蘭朝我指了指,笑道:“其實找你來,是想問你,你們所屬的胡蜂,到底是個怎樣的組織?為什麽別人瘋傳你們是群惡貫滿盈的殺人犯呢?”


    “是啊,別人說的沒錯,我們的確經常外出殺人。因為據說快打仗了,所以才要擴編人馬,許多小亞彌爾初來乍到什麽都不會該怎麽辦呢?當然就得帶幾個人頭回來獲取認可。”這個精神分裂的傻妞聽完卻不以為然,笑嘻嘻地答道:“原本我和蜂鳥她們,就是在等人過來,覺得太無聊才開始跳舞,結果被你倆給攪了。你幹嘛要找杏子?她早就被開除了。”


    “打仗?與誰打仗?”我倆心頭一凜,似乎聯想到了什麽,一把擰住她腕子,驚問道:“你所謂的曆練,難道是首殺?這麽說來,羊頭灣慘案以及公車割喉案,都與你們有關嗎?”


    “你可別信口栽贓哪,為何將髒水潑在胡蜂頭上啊?這是爆妖鬼她們幹的!我怎會知道要與誰開戰呢?上峰並沒提起啊,不過我一定會拿出好成績的,你們要為我加油。”齊肩發三兩口吃完炸豬排,忽然將眼一閉,再度睜開時顯得神采奕奕,她將手一揚,指著店外,猖狂大笑起來:“笨蛋,我們的人已經到了。”


    店外的雨幕下,出現了幾個擎著墨綠雨傘的怪人,隨著一分一秒過去,越來越多這樣的家夥從各道小巷內鑽出,紛紛聚攏到街上,終於匯成了墨綠傘麵的海洋。粗略清點下來,往少裏說也有五十人上下,個個注視著店內的我們,紋絲不動。我隻感到陣陣寒意,手不自覺地探向褲兜,預備報警。隻要怪人們想,就會隨時衝進店鋪,將我倆亂刀剁成肉泥。


    時隔不久,有兩名扛著不鏽鋼挑屍棍的大漢擠開人群闖入店中,他倆似乎與店家很熟,一邊親昵地打著招呼,一邊斜眼望著我倆,緩緩來到桌子對角坐下,開始沉默地抽起煙來。


    “這個紫發娘們,是一隻真正的妖怪!”桃子趁勢掙脫我倆禁錮,拔腿逃到大漢背後,衝著我扮鬼臉,叫道:“你們別被騙了,她很厲害的,比世貿大樓還高的怪物都打不過她。”


    大漢無言地點點頭,喝令她先退出店子,然後摘下羊絨氈帽與我們對視。這倆人都有一把年紀了,剃著油光鋥亮的光頭,一個長著蟹殼臉,另一個留著巴甫洛夫般的濃密胡須。倆人統一著裝,內穿墨綠羊絨衫,外套黑色皮風衣,然肩頭卻挎著個不倫不類的女士小包。我倆不明其意,隻得將手藏在背後,預備撥打911.


    “你便是那個呂庫古小姐吧?”蟹殼臉忽然咧嘴一笑,朝紫發妞探出厚實的手掌,象征性握了握,說:“這是別人的店鋪,今天不打架,咱們平心靜氣地聊會天。”


    “你倆找我們的人麻煩,想知道什麽?把手伸出來吧,條子哪怕到此也不濟事的。”另一名胡子男衝我露齒一笑,道:“年輕的小姐,你別害怕,我們是不會打女人的。”


    “因為這個桃子,過去有過一麵之交,我倆不想找麻煩,隻想請她吃個飯相互交個朋友,就像你倆見到的那樣。”小蒼蘭氣不喘心不跳,顯得很鎮定,擲地有聲地答道。


    “那麽現在見到了,然後呢?她願意與你們交這個朋友嗎?”蟹殼臉抓帽站起身,扯了扯同伴,說:“天色不早了,吃完就回去吧,往後別再跑來多事,這回就算了。”


    隨著這兩個狠角色離開,店外墨綠色雨傘如潮水般呼啦啦褪去,眨眼間走得人聲全無,就像不曾到過那般。我倆猶如大病一場,麵色瞬間變得慘白,剛才那場麵,實在是太凶險了。


    我招呼肉鋪老板上前,又重新點了兩份咖喱豬排,就著奶油蘑菇湯吃完。期間我與她沒再說過一句話,之所以表現得如此反常,並非留戀這裏的美食,而是腿被嚇軟已走不得路。


    中城的大雨已收勢,又變回牛毛細雨,潮濕且新鮮的空氣撲麵而來,令人為之精神一振。我收起傘,任憑雨沫灑落肩頭,與她走在繁華大街上,車水馬龍的景象慢慢撫平了驚懼之心。


    “給我一支你的煙,我剛才差點嚇尿了。”她自嘲般地笑笑,歎道:“看來她依舊記懷著山銅礦井的事,而對我倆後來發生的一切全是空白。不過這樣也好,起碼我能鎮得住她。而那兩個背女式包的,或許是管轄小亞彌爾們的人,其實他們也擔心,不知底細就動手,白白斷送性命事小,折去麵子才是大。我怕得要死,隻要有人喊一聲,今晚咱倆就將血濺三尺。”


    “嗯,也許吧。”我也點起一支煙,眼神迷離地注視著街景,自顧自想著心事。


    “但話說回來,月神花,你好像被那個壞妞盯上了。我實在沒料到,曾經的天竺菊會是這樣一個賤女孩,而且心智也很有問題啊。這種人一旦吃定你後,就會時常來找麻煩,除非你將她打服,打到她連抬眼看你都不敢,這件事才算過去。而你隻要顯露出一絲驚恐,就會滋長她囂張氣焰。”小蒼蘭斜視著我,問:“我能鎮得住她,而你怎麽辦?咱倆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待在一起,你身子越來越弱,再過幾個月恐怕連走路都費勁,我怕會出意外啊。”


    “來日方長吧,過一天算一天。”我豎起衣領加快腳步,滿臉陰鬱。


    “嘿,別害怕,我剛才是在開玩笑,怎會丟下你不管呢?我會保護你的。”她快步追上,使勁摟了摟我的肩頭,笑道:“怎麽了?從剛才起你就很沉默,我都說了會保護你。”


    恰在此時,兜裏的手機鈴聲頻響,揭開翻蓋去看,那是帥哥發來的電話。


    “月神花,你與小蒼蘭人還在中城嗎?既然如此,就趕緊過來47分署作筆錄吧,我們全在局子裏,警員們正四處搜找你倆呢。那名扒手抓到了嗎?算了,沒逮到就沒逮到好了,反正因扒竊被捕,未成年隻不過拘留一晚上,回頭就把人給放了。這種小罪與我們的真正發現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啊。咱們這回又立大功了,我把地址發你,記得要快點到啊。”


    一個頭發如刺蝟,年過半百的中年白人正坐在警署正門前的沙發上,女兵、s、小錢包與帥哥扒著落地窗掃視著雨幕之外的路麵,當見到我倆冒頭出來,便興奮地跑出門,大力揮手打著招呼。相互介紹後,我方知此人是rm的老爸,他正是這間分署的警長,上回農貿市場趕去救火的,也是這位沉穩的中年人。因我倆是氣質高雅的大美女,令警長顯得手足無措,隻得連聲誇讚我倆勇敢,縮著脖子將一眾人等帶進了他的辦公室。


    “本來在我大兒子的引訴下,我隻道你倆與這班小孩差不多年紀呢,沒曾想會是這麽漂亮高挑的女郎,實在有些意料之外。”警長喚人送來幾瓶礦泉水,解釋道:“別緊張,也許你們是第一次來警署。而我想說,百貨大樓的女屍案,已被聯邦調查局接手了,稍後他們可能會登門來做例詢,需要你們回憶一些細節。”


    “沒什麽細節可說,當時的我們正在全力追擊扒手,隻是無意間撞見而已。”小蒼蘭側過臉,盡量不去看他的雙眼,問:“難道你懷疑這個女人是我們殺的嗎?簡直是太荒唐了。”


    “怎可能呢?此人至少已死亡超過了一小時,且有大量目擊者證明你倆是從41街方向追來的,更早時段,還有市民證實曾在體育館門前見過你倆在等人,別多心,那就是一起突發事件。”白人警長將手一擺,笑道:“這起凶案,我可以十分肯定地說,正是霧妖殺手所為,這家夥原本躲在無人的店鋪內,正預備分屍帶走,卻不料被你們攪黃,隻得匆匆逃跑。”


    “誒?霧妖殺手幹的?”小蒼蘭不僅來了興致,問:“你又是如何判斷得出的結論呢?”


    “因為我們在距死者不遠處,又搜出兩隻旅行箱,拆開塑膠袋後,女屍半條腿幾乎被鋸斷,而那把作案工具,輪鋸斧都還留在櫥櫃角落裏。”白人警長點起一支煙,自顧自吞雲吐霧,笑道:“從你們追奔進店,到我們接獲報警電話,期間隻有兩分鍾,又要如何搬運女屍登三樓,並用塑料布精心包裹起來呢?所以別太在意例詢之事,那不過是請你們協助破案。”


    自去年夏季起,霧妖殺手開始活躍在紐約街頭,一連犯下九宗謀殺大案,到了今年元旦後,忽然銷聲匿跡。期間各地不斷有人申報失蹤,雖無法都推在此人身上,但必然有幾起與他有關。遇害者了無蹤跡,連骨頭渣子都被收走,這名凶殘至極的凶徒,又改變了作案手法,通過某種不為人知的方式,悄悄處理掉了屍骸。


    然而,因我等六人的亂入,導致霧妖殺手難以完成作業,這家夥目睹大批警員趕來,知道大勢已去,不得不丟下屍首含恨奪路而逃。就這樣出現了自今年來,第一具沒來得及銷毀的女屍,從調查身份,死亡原因以及現場遺留物證,終於為籠罩紐約半年之久的連環凶殺陰霾,透出第一縷勝利曙光!


    當天稍晚時分,做完筆錄的小錢包,從他老爸處騙走幾張老人頭,叫了全體雄心一代去上回的日料店開慶功宴,範胖眼鏡帶著嚴肅的朋友趕來,萬分懊惱自己生不逢時,因貪睡而錯過了大事件。一時之間,籌錯交觥、好不熱鬧。興奮之餘,有人歡喜有人憂,帥哥有些擔心,因這次意外,可能會被霧妖殺手記恨,這家夥來無蹤去無影,又躲在暗處,怎肯為我們奪了誌氣而罷休呢?老虎提出索性全搬他家去,咱們人馬雄壯不怕他來,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期間我又因極度不適吐了兩回,待到神智清朗,飯局也差不多收了。大家又是各買各單,不讓rm請客,扶搖出店後,我獨自走在雨下,避開人群又繞回到上次歇腳的街心花園小亭子裏,獨自坐下點起一支煙,失神地望著遠處刺目的汞燈。


    其實在人聲鼎沸之間,我心頭所想與連環凶殺案無關,而是被小蒼蘭一番無心快語深深地刺傷了。她以大姐的姿態說要保護我,我需要她保護嗎?從相識以來,過去嬉笑打鬧,不論男兒身還是女兒身,她都不是我的對手。縱然成精作怪後,我的抗打擊能力也遠在她之上。擊敗石盤麒麟的人是我,帶領全體莉莉絲逃出虎口的人是我,控製狙神孔雀鬥敗狄奧多雷的人是我,就連使出花飛魄打破死局的那個人,還是我!


    而今,紫發妞卻在麵前大放厥詞,以一個狗屁都不是的桃子加以人身恐嚇,可曾考慮過我的心情。哪怕是結義兄弟,我也不希望被小蒼蘭輕視,甚至她可以裝得更遲鈍些。


    手機鈴聲在空曠之處顯得十分吵鬧,我本以為是她,揭開去看,卻是番茄打來的。


    “今天我感到有些累,所以沒去麥迪遜花園廣場,讓你白等了一下午。”她的口吻冰冷,不帶絲毫情感,見我不語,又問:“對了,你找我有什麽事?還是為了那副紙板眼鏡麽?”


    “是,我想通了。”我踏滅煙蒂,哀歎一聲。


    “想通了什麽?說來我聽聽。”露西故作吃驚,又隱藏不住背後的嗤笑。


    “我將自己這具肉體無條件交給你,任你盡興,不會再嚴詞拒絕,希望你別讓我失望。”


    “好吧,後天傍晚五點,你來威廉斯堡的房產中介五樓,我在那裏等你。鑒於你這回那麽主動,我會送你一張永久性獲取紙板眼鏡的飯票,你也別叫我失望。”


    望著蒼茫夜空,我獨自悲鳴,自己是如何淪落成他人玩物這種境地,而且還是屁大一點的小孩,我的尊嚴何在?所作的一切究竟有沒有意義呢?又有多少人能理解苦心?僅僅是想守護住一群懵懵懂懂的小彌利耶,不願讓她們背上血債,而重蹈我的覆轍。


    “我錯了嗎?”


    可惜天與地,無人回應我的呐喊。


    8:05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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