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淵本以為。


    姬長此番前來,名義上是巡營,實則是為阿祿台遣使一事。


    但著實沒有想到,姬長唯一目的,就是來給嬴淵送甲胄、兵刃,順道打探一下他的私事。


    自始至終,姬長都未將阿祿台所派使者當回事。


    細細想來,倘若他能中阿祿台的離間之計,那也不可能在一眾兄弟裏脫穎而出,最終坐上龍椅。


    姬長當日便就離開興武衛大營,歸去途中,他向身邊的一名內侍吩咐道:


    “差人告知皇後,讓她在宮裏多照拂那賈府庶女。”


    在這個時間點兒,賈元春還沒有被封為鳳藻宮尚書與賢德妃。


    顯然,姬長對於賈元春的存在,尚未知情。


    或者是曾經知道,但因為政務繁忙,又給忘了。


    內侍小聲詢問道:“陛下,不知是否要向娘娘講明原委?”


    這倒是提醒了姬長。


    宮中情況複雜,暗裏的鬥爭頗多。


    若讓皇後誤以為什麽,反倒不好。


    “如實告知即可。”


    說到這裏,姬長思慮再三,又補充道:


    “就直說,賈府名喚迎春者,乃是朕麾下愛將中意之人,需好生照料著。”


    若換做旁人,姬長萬不會這般上心,為了嬴淵能夠安心,他幾乎是將所有的事情都考慮到了。


    話說距離姬長選定公主伴讀人選已過數日。


    這一天。


    京城,榮國公府梨香院那邊。


    因薛寶釵選公主伴讀一事,擾得薛姨媽心中多日不寧。


    如今的薛家,看似表麵風光,坐擁極多財力,掌管皇商,實則內裏危機四伏。


    薛家原本是商賈之家,依靠薛寶釵的父親維持一定的地位。


    但隨著她父親的去世後,整個薛家逐漸失去了經濟支柱。


    再隨著薛蟠的不學無術,紈絝無能,最終慢慢走向崩塌。


    在此之前,也就是如今的薛家,為了維持體麵,隻能依附其他家族,比如榮國公府。


    對於薛姨媽來說,若想讓整個薛家恢複到薛寶釵父親在時的繁榮,隻能指望麾下一對兒女。


    兒子不提也罷,女兒...倒還有些指望。


    倘若自家女兒能攀上公主的關係,薛家自然也就沒了什麽難關。


    所以,薛寶釵選伴讀這事,對薛姨媽乃至整個薛家都很重要。


    可寶釵看到自家母親因此事日日憂心,甚至都到了茶飯不思的程度,不免勸慰道:


    “母親,公主伴讀之事,又非我們能做主,靜觀其變便是。”


    坐在椅子上的薛姨媽唉聲歎道:“早知就讓你舅舅去走走關係了,如今也晚了。”


    這幾日,朝廷就會將公主伴讀的人選確定下來,此時去走關係,已經於事無補。


    而且,最終敲定伴讀人選的官吏出自禮部,就連公主都無選擇權力,除非是相中了哪家姑娘,親自去求帝後。


    在薛姨媽這等婦人眼中看來,禮部那些官吏,都顯得頗為迂腐。


    他們打心眼裏,就瞧不起商賈出身的薛家。


    即使再有權勢,再富又能如何?始終隻是商賈而已。


    薛寶釵給薛姨媽倒上一杯茶水,“母親,我們隻需盡人事,聽天命便是。”


    薛姨媽再次歎道:“女兒有所不知,禮部那些人,向來看不慣怎麽薛家從商。”


    “為娘隻怕,他們不會考慮咱們薛家女兒,約莫是要尋個士大夫家的姑娘以充公主伴讀之職。”


    薛家已故老祖,就是跟隨大周太祖打江山的那位,官至紫薇舍人。


    這紫薇舍人,原叫做中書舍人,主要職責是起草詔令,參與國家機密。


    在大周剛開國那會兒,紫薇舍人的地位,僅次於丞相。


    薛公去世後,薛家後代子孫很‘爭氣’,放著好好的書香世族不做,非要去碰錢財。


    就好比是武勳世家的子孫不去當兵卻去讀書了。


    自然會受到文人的排擠。


    後來的薛家子孫也發現了這一點兒。


    既然已經無法融入讀書人的圈子裏,就隻能與一些武勳世家交好。


    由此,便有了以榮寧二府為首的四大家族。


    其實話說回來,這也是人之常情。


    畢竟,薛家在薛公去世後,的確是在走下坡路。


    薛家子孫認為,一大家子人總是要吃喝拉撒維持開國勳貴家族的體麵吧?


    那隻好賺錢了,於是後來就成為了皇商。


    其實當朝一些士大夫,也苦於窮困,也想賺錢。


    但他們不能明著賺,否則就是有辱斯文,是要受圈裏人排擠,犯了商人不準從政的鐵律。


    那怎麽辦呢?


    他們就找了個法子,自己不去從商,卻讓家族支脈裏的人從商。


    我家族旁係從商,與我主脈有何幹係?


    於是,在大周,官僚之間,就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局勢。


    比如,大房負責當官,手握權柄。


    二房就去賺錢,通過自身財力,去幫著大房一步步向上走。


    大房好起來了,接觸到國家的核心機密,賺錢就不再是難事了。


    倘若二房的人想要從政了,那就將有讀書天賦的子嗣過繼給大房,反之亦是如此。


    最終,一大家子人,都能過好。


    他們管這個叫做維係一個家族的長久之道。


    但像薛家與榮國公府這樣,明擺著去賺錢,去棄武從文,舍了根本,還是少見。


    王子騰為什麽官越做越大?


    除了被皇帝重視以外,還有個極為重要的因素。


    那就是,王家這些年來,一直沒有忘本。


    王家先祖官至都太尉統製,這是高級武官職位,好比太尉。


    整個王家的所有人脈,都在兵營裏。


    王子騰初任京營節度使時,為何能夠將整座京營各衛的將士管理好,而且還沒有遇到什麽亂子和阻礙?


    究其原因,是因為在京的兵卒都是世襲製。


    他們祖上就是跟著王家老祖打仗的將士,他們的後代,又怎會去尋王家子的麻煩?


    是以,王子騰從武一途才會一帆風順。


    但榮國公府呢?


    將兵營裏的人脈統統舍棄不說,還空掛著武勳職位,卻讓自家子嗣從文。


    這不就是吃著武勳的飯,砸著武勳的碗嗎?


    最終,隻能讓賈府後代子孫落得個文不成武不就的下場。


    所以,在賈府衰落時,整個朝廷裏,沒有人會幫賈府在皇帝麵前說些好話。


    總而言之,賈府有些忘本了。


    畢竟,世上之所以有賈家,是因為初代寧榮二公在戰場上浴血拚殺。


    這,才是他們的立足根本。


    說罷賈家、薛家、王家,再去說史家。


    本為文臣名宦之家。


    卻始終都與武勳維持較好的關係。


    甚至都將自家女兒嫁給襲封榮國公的賈代善,也就是賈赦與賈政的父親。


    史家屬於棄文從武的典型。


    雖然其族內有人身居高位,但畢竟不被文人所接受。


    這不,史家唯一一位大員——世襲保齡侯史鼐,還被朝中政客給排擠到了外地,做不了京官。


    除了王家還算守本,其餘三家,實在一言難盡。


    話說回來。


    就在薛姨媽憂慮期間,有下人來報,說是宮裏前來降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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