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祿台率師北上之際。


    姬長命各路大軍同時進攻。


    韃靼軍隊尚在沼澤地域時,姬長便就提前將兵力部署完畢。


    以致於在他們北上撤退的那一刻,三路周軍便向韃靼軍展開圍剿。


    經過長達三日的追逐戰,幾乎是將韃靼的精銳之師一損再損。


    當前,阿祿台手中僅有三萬卒,其中一部分皆患有傷病。


    無論軍中亦或民間,一旦爆發瘟疫,在前期不將源頭掐斷,那麽就會如星火燎原之勢迅速擴大開來。


    阿祿台雖做足了準備,將傷員與正常兵將隔離開來,分別突圍。


    但在撤退過程中,仍是有將士們不斷地感染上病疫,痛苦不堪。


    無奈,阿祿台隻好下令,將患有傷病的兵卒統統拋下。


    而等待他們的命運,並不是被周軍收為俘虜,而是死於周軍槍刃之下。


    因為周軍也不可能冒著承擔風險的代價去安置那些韃靼傷員。


    如今,韃靼軍已經繞道跨過都思兔河,正麵追擊他們的周軍,乃是由王子騰率領的主力。


    當下,王子騰派遣的先鋒部隊已經跨過河流,而他則率領後續輜重部隊剛抵達此處。


    見河畔有已經丟棄兵刃、甲胄,相依為命的數百韃靼傷卒,當即命將士亂箭射殺,隨後,又將其屍體焚燒。


    周軍陣營裏的將士,人人已經戴上布罩,就是為了防止感染到盛行於韃靼軍中的傷病。


    王子騰站在河岸,將眼前大好河山盡收眼底,又瞧了瞧不遠處冉冉升起的焰火,歎道:


    “若阿祿台早降,何至於有今日之禍也。”


    一旁將領隻以為是他親自下令殺了那些手無寸鐵的降卒,心中有些感慨,便陸續開口道:


    “那些人不殺,待將來身上傷病好了,隻怕要成為流寇禍害一方。”


    “與其被疫病折磨死,倒不如讓咱們送他們一程,也算讓他們少受點折磨。”


    “...”


    王子騰根本不在乎那些韃靼降卒的生死。


    他隻是覺得,這場仗,在寧夏長城一役後,其實就已經沒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因為無論雙方打到怎樣一個結果,都不會有所謂的勝者。


    連他都明白的道理,阿祿台為何不明白?


    歸根結底,隻能用一個原因來解釋。


    無論韃靼亦或瓦剌,他們都沒有忘記過南下,重新占領中土神州那塊廣袤且肥沃的土地。


    “往後數十年,邊關都不會太平了。”


    王子騰能夠猜到,在陰山之外,有著太多像阿祿台那樣的人了。


    在阿祿台經此一敗後,草原勢力必將重新洗牌。


    屆時,倘若有草原勇士如異軍突起般,可以把握住這次重新洗牌的機會,進而成為一代雄主。


    那麽對於整個周朝來說,都不是一件友好的事情。


    對大周來說,最好的平衡,就是阿祿台與韃靼可汗暗裏爭權,而後韃靼與瓦剌之間再爭。


    可阿祿台兵敗,草原將會肉眼可觀的陷入一場混亂。


    大周自然可以介入草原裏的鬥爭,但那樣一來,大周亦會不斷消耗國力。


    然後大周與草原繼續維持平衡,沒有所謂的贏家。


    最好的方式莫過於坐山觀虎鬥,可草原相爭,大周不可能真的置身事外。


    所以,王子騰才會說,往後數十年,邊關都難太平。


    聽到他這麽一說,幾名將領,不但沒有擔憂,反而還有些期盼。


    對他們來說,隻有戰事方可立功。


    因為最終戰死的,是尋常士卒,而絕非他們這些將領。


    唯有戰爭,能夠迅速帶給他們改命的機會,比如像嬴淵那般。


    當然,一些有誌士卒,也希望可以用命去搏前程。


    “何福到哪了?”


    王子騰在感慨過後,便問向當前戰勢情況。


    有一親將應聲道:“何指揮使先韃靼軍過河,這會兒,應該已經與韃靼交上手了。”


    王子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也沒有急於讓大軍繼續推進。


    此舉引來親將不解,問道:“我軍主力以這般緩慢速度推進,隻怕功勞都要被何福搶了。”


    功勞?


    王子騰見左右並無外人,搖頭一笑道:“這最大的功勞,早已內定。”


    內定?


    怎麽個內定法?


    見麾下幾名親信感到困惑,王子騰解釋道:


    “我軍乃第一路大軍,主要職責是消耗敵軍主力人數。”


    “何福為第二路大軍,主要職責是讓阿祿台損失慘重。”


    “陛下親命嬴淵為第三路大軍,是要讓這位少年將軍收尾,將敵軍趕出陰山之外,以收全功。”


    還有些話,他沒有當麵說出來。


    姬長讓王子騰與嬴淵在大戰後期共同剿滅敵軍。


    其實是讓王子騰為其保駕護航。


    他的幾名親信也都不是傻子,心中憤憤不平道:


    “陛下對嬴將軍還真是看重!”


    “怪不得您不急於行軍,就算急行軍,也無功勞,不如不去。”


    “末將實在不解,陛下為何對嬴將軍這般厚愛?”


    “...”


    誠然,在他們看來,嬴淵是有本事。


    可再有本事,蛋糕就這麽大,不能他吃一大半,餘下才讓眾人分吧?


    “厚愛?看重?”


    聽到這些詞匯,王子騰冷笑道:


    “陛下身為天子,對臣下哪有無端厚愛與器重?”


    “你們捫心自問,待嬴淵隨陛下回京後,滿朝文武,誰會樂意親近他?”


    他很清楚,姬長在決定禦駕親征的那刻起,就開始物色人選了。


    起初,姬長想器重的人是何福。


    此人乃寧夏人士,祖上為太祖流過血,可這些年來,始終沒有晉升的機會,隻能留在寧夏衛當個邊帥。


    若是富饒之地也就罷了,但寧夏地域久經戰火,何福稍有不慎,不僅官位難保,就連性命也危在旦夕。


    難道他不想去京城?不過是去不了罷了,京城裏的勳貴與士大夫,最厭惡的就是邊將進京。


    像他這樣的人,一旦被姬長看重、提拔,有機會去京城,焉能不忠於皇帝一人?


    畢竟,他去了京城,也不會有上皇或是其它勢力去拉攏他。


    姬長可以放心的去用他。


    誰料,半途殺出一個嬴淵。


    年輕、出身苦寒,沒有身份背景,簡直是姬長挑選效忠死士的最佳人選。


    隻是這個‘死士’,還沒有足夠的功績可以幫到姬長。


    所以,姬長才會幫他運作。


    同時,也會讓所有人覺得,他就是姬長的人。


    姬長對他越好,上皇派係就越恨他入骨。


    久而久之,嬴淵隻能是孤臣,也隻能做孤臣。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是王子騰揣摩聖意的冰山一角。


    事情無必然,若他猜的不對,那就隻能證明,跟隨在皇帝身邊那麽多年來,他從未對皇帝有過真正的認知。


    “古往今來,但凡能坐到那個位置的...”


    王子騰不敢再說下去了。


    總之,在他看來,嬴淵的一切,都是姬長給的,姬長可以給他,便可以奪回去。


    前提是,姬長認為嬴淵不再忠誠。


    但在嬴淵看來,姬長就算是劉備,隻要能裝一輩子的仁義道德之君,那他就是仁義道德之君。


    他不是沒有在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隻是事情遠遠沒有到那一步。


    同時,他也更為清楚,他的人生,到了京城那處繁華地,才算是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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