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聽聞這些學子要去承天門叩闕,差點嚇死!


    麵上卻還得擺出一副慷慨激昂神情,朗聲道:“本官理解諸位疾惡如仇之心情,更敬佩諸位一腔正氣之胸懷!然則現今明君當朝,就算是有一些屑小之輩貪贓舞弊,又如何躲得過陛下洞燭萬裏之聖明?諸位稍安勿躁,隻待本官進宮與陛下分說一二,陛下自有定奪。網爾等皆是大唐之未來棟梁,現在的任務便是好生讀書,似眼下這等與那些無恥官員之鬥爭,由本官上陣即可!記住了,帝國之未來,是你們的……”


    這一番話,可把這些年青學子給感動壞了……


    這才是忠臣!


    這才是名仕呐!


    為了吾等之前途,苦心孤詣全力維護,寧願自己單槍匹馬與邪惡勢力作戰,亦不願將他們這些無根無基的學子牽連進去……古之忠臣名仕,也不過如此吧?


    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若是一意孤行前往承天門叩闕,勢必要卷入這次的事件當中,那可就白瞎了人家房俊的一番好心好意!


    那婁師德感動得眼眶泛紅,青澀的臉龐滿是崇拜和激動,板板整整的站好,一揖及地,恭恭敬敬的大聲道:“房二郎壯哉!”


    其餘學子也盡皆感受到房俊“高尚的人格魅力”,隻覺得這位雖然年紀不大,平素的名聲也不咋地,但卻當真是一位“光風霽月”之名仕,胸懷磊落、正氣凜然!


    “房二郎壯哉!”


    “房二郎苦心孤詣,吾輩之楷模也!”


    ……


    房俊連連點頭,虎目含淚,上前拉住婁師德這小子的手,咬著牙道:“兄弟,客氣客氣!這是某應該做的!”


    娘咧!


    自己裝的逼,含著淚也得裝完啊……


    *****


    好不容易將這些學子勸得散開,房俊這才抹著額頭的冷汗前往太極宮。


    年青人熱血激昂滿腔正氣,這是民族的基石一個國家的希望,但有時候這股熱血一旦沒有得到良好的引導和疏通,其所能產生的後果卻也著實可怕……


    房俊跟著宦官進了太極宮,一如既往的前往神龍殿。


    宦官將房俊待到正殿不遠處的一間偏殿,先是入內通稟,稍後回來躬身示意房俊入內……


    這間偏殿貌似書房,房間的牆壁都排滿了整齊高大的書櫃,珍本股本經史子集滿滿登登的擺好,寬大的書案一旁燃了一爐檀香,此刻青煙嫋嫋,香氣清幽,令人心神恬靜。


    李二陛下端坐在書案之後,身上穿著一件絳紅色的直綴,頭戴紫金冠,方正的臉膛不見喜怒,卻自由一股威儀之氣……


    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房俊上前兩步,施禮道:“微臣覲見陛下。”


    李二陛下看都未看他一眼,沉聲問道:“丘神績被刺殺於西津渡,可是你之所為?”


    房俊眼睛微微一眯,麵露驚詫,旋即道:“微臣不知此事。”


    “不知道?嗬嗬……”


    李二陛下冷笑一聲,將書案之上的密折拿起來甩手丟在房俊腳前,厲聲道:“那你就給朕解釋解釋,為何皇家水師運輸林邑國稻米的船隊剛剛途經揚州沿著邗溝北上,丘神績就被刺殺在西津渡,連一具屍體都找不到?”


    房俊彎腰將密折撿起,一目十行的看過,疑惑道:“請恕微臣愚鈍,丘神績之死與皇家水師有何關係?就算有關係,可是這又與微臣有何關係?微臣最近勤於政務,休說揚州,便是連長安城的城門都未曾踏出一步……”


    “還敢狡辯?”


    李二陛下有些惱火,拍了拍桌案,道:“皇家水師上下皆是你的心腹親信,又恰恰在丘神績死的那晚途徑西津渡,你以為你說沒關係朕貴相信你?”


    房俊眨眨眼,兩手一攤道:“陛下之言差矣,皇家水師固然當初是由微臣創建,可它是您親手敕封的一眾官職,單單看著‘皇家水師’這個名頭便知道乃是陛下您的鷹犬爪牙,所以若是說水師隻是途經西津渡便能與丘神績之死牽扯上關係,怕是陛下您的嫌疑比微臣大得多……”


    “……!”


    李二陛下眼珠子瞬間瞪得滾圓,差點氣得撅過去!


    娘咧,你這棒槌死不認罪也就罷了,居然還能攀扯到朕的身上來?


    “放屁!朕堂堂九五至尊、一國之君,豈能用這等隱私齷蹉之手段謀害臣子?爾再敢胡說,信不信朕砍了你的腦袋?”


    李二陛下氣得半死,破口大罵!


    這小王八蛋,這等話是能亂說的麽?


    房俊無奈道:“陛下您不能去殺掉丘神績……那為何就認準了微臣能去幹下這等蠢事?微臣固然與丘神績有些衝突,但是自從丘神績被陛下充軍發配之時便恩怨已了仇恨已結,總不能誰跟微臣有過嫌隙便追著將人家殺了吧?”


    李二陛下哼了一聲,眼神犀利如刀盯著房俊的臉,想要看出這小子是否在撒謊。


    他自然隻是猜測,剛剛收到揚州刺史的密折,第一反應就是房俊殺人泄憤……雖然沒有證據,但是詐一詐或許能有收獲呢?可是現在看著房俊一臉淡定的神情,便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就算丘神績當真是房俊所殺,恐怕自己也不可能從他臉上看出什麽來。


    這棒槌心性沉穩,完全不似弱冠少年,恐怕比之朝中那些城府陰險的老狐狸亦是不遑多讓……


    李二陛下有些鬱悶。


    丘神績之死,將會對朝中局勢帶來莫測的變化。


    高士廉因丘行恭之背叛,導致顏麵盡喪不得不忍辱致仕,心中定然對丘行恭恨欲殺之;


    長孫無忌一手離間之計害得丘行恭進退無門,最終使得丘神績落下一個發配充軍之下場;


    房俊與丘神績雖然並無舊怨,但是幾次三番險些將丘神績毆打致殘,雙方之仇怨幾近不可化解……


    殺之泄憤也好,栽贓嫁禍也罷,甚至是斬草除根,無論任何一方,皆有殺害丘神績之動機。


    這其中所牽扯到的各方連鎖反應完全不可操控,尤其是各方勢力背後錯綜複雜的聯係和立場,隻要想想都令李二陛下頭痛欲裂。


    相對來說,他倒是寧願殺掉丘神績的凶手是房俊,因為若是這樣那就隻是房俊的斬草除根行為,牽扯到的變化就少得多……


    李二陛下揉了揉太陽穴,沒有直接證據,房俊這棒槌是絕對不會認賬的,這件事必然很快傳遍長安,朝堂之上很快就會掀起一股風浪,這令李二陛下甚為煩躁。


    他現在心心念念的都是東征高句麗成就千古一帝的宏圖霸業,卻不曾想正是在這關鍵時刻,總是有這樣那樣的事情出現,阻撓自己的大計。


    到底是好事多磨,還是天降警示、事不可為?


    不過李二陛下到底是雄才大略的一代雄主,很快將負麵情緒拋開,轉而問道:“聽說你在鑄造局大放厥詞,說什麽要投入四千萬貫?”


    “……確有此事。”


    房俊楞了一下,心道您這思維也太跳躍了,到底是怎麽從丘神績之死身上跳到鑄造局上頭去的?


    微臣完全跟不上啊……


    李二陛下蹙眉道:“還說什麽兩千萬貫跟戶部要,兩千萬貫你們兵部自行解決……有這回事沒有?”


    房俊老老實實道:“陛下燭照萬裏,明察秋毫。”


    未去理會房俊的諂媚之辭,李二陛下好奇道:“朕就奇了怪了,戶部的兩千萬貫倒也罷了,可你小子憑什麽能讓兵部也拿出兩千萬貫來?是兵部有私底下的金庫,還是打算將換裝的兵械甲胄拿出去倒賣了?”


    身為皇帝,自然知道“軍政分離”之重要性,而房俊的“大兵部構想”深得君心,李二陛下極為讚同。


    軍隊就應當讓軍人來管,政事堂事兒事兒都插一腳,導致宰輔權力太大,這是李二陛下一直以來甚為避諱的。


    而這個鑄造局便是兵部提升地位的重中之重,李二陛下給予理解,更給予支持。就算戶部拿不出兩千萬貫,李二陛下亦會從富得流油的內帑之中填補不足,但是兵部拿出兩千萬貫……真當他這個皇帝不知道兵部是個什麽樣的窮衙門?


    他一臉狐疑的盯著房俊,總覺得既然兵部根本拿不出這筆錢,這小子已然還敢大言不慚,會不會是打著自己內帑的主意,到了最後讓自己這個皇帝掏腰包?


    娘咧!


    咱這個皇帝窮了十幾年,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完全以艱苦樸素以示天下,人家隋煬帝大龍舟造了幾十艘沒事兒就順著運河去江都遊玩,自己連一條小舢板都舍不得造……


    結果這兩年好不容易攢下一點家底兒,打算好生享受一番帝王的奢靡生活,還得要被你這個棒槌惦記上?


    房俊抬頭去看李二陛下,隻見這位皇帝神色不善,眼中凶光畢露,就好似一個護崽子的老母雞見到黃鼠狼圍著雞窩轉悠想要對它的崽子下手之時所表現出來的狠厲——


    你敢伸爪子,老子弄死你!


    房俊眼角一抽,極度無語。


    你是皇帝呀,不是整天說什麽“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胡話麽,怎地這會兒就把錢分成你的我的了?


    陛下,您得有格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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