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話有些少的李道立搖頭道:“眼下長安內外有如鐵桶一般,左右金吾衛、左右領軍衛內外協作,毫無可乘之機,若城中風潮僅此而止,陛下大抵是不會管的,可一旦風潮大增、有愈演愈烈之勢,馬上就會出動軍隊予以平息,又能有什麽機會呢?”


    李孝協卻不這麽認為:“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之前李承乾鼓噪其‘仁厚’之名,使得人盡所知,聲勢蒸蒸日上。吾等想要成事,就無必打壓削弱其威望,卻非是一日之功,需持之以恒才行。如今正好借助這樣一個機會,讓世人皆知其偽善之麵目,事半功倍。”


    你既然口口聲聲標榜自己“仁厚”,卻為何又要廢黜“罰贖”之製,是想要將天下世家門閥、宗室勳貴都納入嚴刑苛法之下嗎?


    “仁”在哪裏?


    “厚”又在哪裏?


    “暴戾苛虐”才是李承乾的真麵目啊……


    李神符已久沉吟不語,這與他之前的計劃相悖,他想要潛藏起來不露形跡,於黑暗之中蓄勢待發,隻等機會出現便一擊致命。可李孝協的話也有道理,若是任由李承乾不斷積累聲望,恩威並舉、賞罰齊施,遲早盡收人心,屆時就算有什麽變故,天下人也都會站在李承乾一邊。


    現在李承乾自己出了昏招,何不趁此機會向天下人揭露其偽善之麵具?


    思慮片刻,他頷首道:“如此甚好,隻不過辦事之人要好生遴選,既要辦事穩妥更要在身份上與吾等切割開來,縱然事情有變也不至於將吾等牽連在內,切莫偷雞不成蝕把米。”


    無論如何,且先立於不敗之地,萬萬不能在尚未行事之前便深陷泥潭、無法抽身。


    否則諸般設計、鋪墊都毫無用處,功虧一簣。


    李孝協連連應下:“這是自然,此次非在吾等謀算之內,本就是意外之喜,若能挑動天下各地門閥世家與中樞對抗、對陛下不滿,自是好事,即便失敗也並無損失,斷然不會深涉其中。”


    李仁裕抬頭打量新建成的正堂,抽抽鼻子聞了聞新鮮的油漆味兒,說了一句:“這正堂修得不錯。”


    李神符:“……”


    娘咧,這是個廢物啊。


    為何做這般大事還要帶著這樣一個廢物?


    瞧瞧太宗皇帝生的兒子,各個都聰慧利落堪稱人傑,而其餘宗室子弟則一代不如一代,難道這大唐天下的錦繡內蘊都給那一支給吸取,其餘人隻能作為陪襯?


    *****


    洛陽。


    傍晚的餘暉傾灑在洛水之上,波光粼粼、殘陽如血,一隊車架在百餘騎卒簇擁護衛之下自慈惠坊出發,沿著洛水河堤向東過安眾坊,而後沿著長街折而向南,一路直行,自長夏門出洛陽城,順著官道向南疾行,於夜暮之時抵達龍門。


    國門門南二十裏,雙闕峨峨夾伊水。


    鐵關金鎖在開鑰,寶馬香車透出城。


    龍門兩山相對,望之若闕,伊水曆其間,故謂之“伊闕”。


    傳說“禹鑿龍門”之前龍門乃相連之整體,但後來洪水泛濫,河洛之地一片汪洋,大禹遂開鑿龍門疏通伊水使之注入黃河,水患乃平。


    “鯉躍龍門”的傳說亦發生於此。


    名傳後世的“伊闕之戰”的戰場就在腳下,“殺神”白起於龍門橋東邊擂鼓助戰,麾下秦軍大破韓魏二十四萬聯軍,徹底掃平秦軍東進之路,立下赫赫戰功,威震古今……


    車架沿著山道進入龍門東山之中,繞過幾處山峰、穿過幾處穀地,在一處半山腰營建的建築前停止,房俊下馬,攙扶著武媚娘自馬車上下來,一起走入這處規模龐大但並不奢華的建築群落。


    其餘親兵四處戒嚴,負責警衛。


    現在不僅洛陽,乃至於整個河南府都沸反盈天、波高浪急,很難保證不會有人鋌而走險……


    莊園內建築繁多,氣度恢弘,不過或許是倉促建成尚未有太多華麗裝飾,很多地方甚至隻是剛剛刷了油漆的原木,透露著一股古樸的氣質,不多的侍者在路邊相迎,燈籠掛滿處處。


    武媚娘一身華服、滿頭珠翠,行走之間儀態端莊,神采奕奕的眸子左顧右盼,對這所莊園極為好奇:“這也是家中產業?”


    自家郎君很會享受,尤其是這種在名山大川風景秀美之地建莊園的做法,知之甚詳。隻不過現在房家家大業大,即便是武媚娘也不可能對各處的產業如數家珍。


    房俊扶著武媚娘的手臂,行走之間微風卷起美人發絲吹拂在自己臉上,帶著淡淡的馨香,嗅之心曠神怡:“洛陽到底不同,地處三河之地、乃天下之中,雖然隋末那些年征戰不休、處處斷壁殘垣,但到底還是會繁華起來的,到時候勢必引來無數勳貴世家,地價飆升,咱家也要在此有所布局,修建一處莊園並不話費多少,卻也能作為一個無聊之時的休憩之所,何樂而不為呢?”


    武媚娘點點頭:“就是這龍門山的景色有些平庸,相比那些名山大川稍遜一籌。”


    房俊就笑起來:“景色固然平庸了一些,卻有一樣頂好的東西,媚娘定會喜歡。”


    怎麽可能不喜歡呢?


    洛陽四野,山水之勝,龍門首焉。


    龍門十寺,遊觀之勝,香山首焉。


    曆史上這位則天大帝定都洛陽、改稱“神都”,於此處修築香山寺,時常遊行。


    兩人沒有去往正堂,而是在侍者引領之下步入東側跨院,其中一間房舍打開,頓時可見霧氣昭昭、暖意融融。


    “溫湯?”


    武媚娘驚喜的叫了一聲,美眸閃亮。


    對於一個愛美、愛享受的女子來說,沒有什麽是比一汪溫泉更為體貼的禮物。


    隻需想一想“溫泉水滑洗凝脂”的舒適愜意,便令人心舒神暢……


    一雙健碩的胳膊勒住自己纖細的腰肢,武媚娘櫻唇微張,向後依偎在郎君懷中,濕熱的氣息自耳邊傳來,嬌軀瞬間發軟。


    繼而渾身一輕,已被抱起,向著霧氣彌漫的溫湯池走去。


    ……


    武媚娘似乎很喜歡在辦“正事”的時候說“正事”,頭枕著池邊的玉枕,任憑水波在肌膚上輕輕蕩漾,氤氳的霧氣被水波攪動浮沉流淌,冰肌玉膚若隱若現。


    鳳眸似開似闔,嗓音有些沙啞:“郎君這次似乎顯得急躁了一些,與以往大相徑庭。”


    房俊不確定她是在說當下所做之事,還是在說利用時間差狠狠坑了裴懷節一次,喘著氣道:“一力降十會,計謀再是縝密、技術再是高超,往往也不及狂衝亂打,隻要對方亂了陣腳,自然予取予求。”


    武媚娘:“……”


    咬著銀牙,很是不忿:“隻一味的猛衝猛打,粗鄙至極,最終看似結果不錯,實則差之千裏。”


    房俊不管那些:“這就好似攻城錘,隻需猛力砸下去總能見到效果,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遲早攻城拔寨,將敵人打得潰不成軍。”


    美人眸子水潤,帶著哭腔:“這不是欺負人嗎?”


    房俊洋洋得意:“我攻敵守,占據先機,自當振奮餘勇追擊窮寇,絕不給予敵人喘息之機!”


    武美人可憐兮兮:“可敵人要投降啦。”


    房俊獰笑:“未將敵人衝得丟盔卸甲之前,不接受投降!”


    ……


    好半晌,武媚娘才好似回魂兒一般長長吐出一口氣,攥著粉拳錘了郎君胸膛一下,忿忿道:“故意折騰人是吧?”


    能夠在這洛陽城與郎君相會,天地之間一雙人,自是她夢寐以求的場景,隻不過再是癡戀郎君,短短時間之內梅開二度也讓人難以承受。


    房俊嘿的一笑:“本郎君天賦異稟,如之奈何?武娘子隻能含羞忍辱、任憑驅策。”


    “誰讓小女子力弱體薄呢,隨便你咯。”


    武媚娘到底氣量恢宏,聞言幹脆躺平,將美好的身軀展示在水麵之下,秀氣的腳趾伸出水麵動了動。


    房俊將池邊早已備好的葡萄釀倒入琉璃杯,湊到武媚娘紅潤的唇邊喂了一口,櫻唇粉潤,琉璃剔透,酒釀甘醇,很是享受。


    兩人喝著葡萄釀休息了一會兒,房俊問道:“驟然執掌商號,可還順利?”


    “倒也沒什麽難的,隻不過現在商號鋪開的攤子太大,人手駁雜,思想混亂,已經有些背離了郎君當初創建商號的初衷,任誰都想在其中橫插一手,以便於攫取利益。”


    房俊不以為意:“這自是難免的,人有逐利之本性,當看到商號背靠大唐的無上國威、又有水師保駕護航可以輕鬆賺取利潤,誰能不動心呢?隻要保持住最基本的述求,其餘並沒什麽所謂。”


    人是最複雜的動物,貪婪、謹慎、膽怯、狂熱等等情緒都可以融匯一體,“不忘初心”這句話說起來簡單,想要做到卻難如登天,最起碼這世上九成人做不到。


    不過沒什麽關係,商號創立之初是想要購買南洋之稻米彌補大唐糧食之不足,現在商路已經打開,每年數以百萬石的稻米由海路運抵大唐,極大緩解了國內糧食匱乏,至於其餘商業則完全是意外之喜,若是哪一日那些參與海貿的世家門閥搞得不像話,他就幹脆停了海貿,讓那些世家門閥跪著哭著來求他。


    品嚐過財富的甜蜜,誰又能甘願舍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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