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儼手持橫刀、一馬當先,率領麾下死士以及一路裹挾而來的數百禁衛衝殺而至,飛濺的鮮血染紅落雪,一步一步靠近麗正殿。


    所有的燈籠全部熄滅,透過細密紛亂的雪花,龐大威嚴的麗正殿隻剩下一個朦朧的輪廓,隱隱約約、模模糊糊,眼前的一幕略顯詭異,這讓李安儼心中有些不安。


    不過事已至此,哪裏還有退路?


    隻能橫下一條心。


    途中遭遇的禁衛被衝散,叛軍一往無前、勢如破竹,抵達麗正殿門前之時,又有無數禁衛集結而來、在殿前台階下陣列以待,誓死護衛太子殿下。


    李安儼並無畏懼,舉著橫刀大聲喝道:“此乃最後一道防線,衝上去殺入麗正殿,解救太子殿下!”


    “喏!”


    身後左右部屬麾下振臂回應,士氣大振,加快腳步,衝殺上去。


    李神符等人也都各自拎著刀劍兵刃,帶著一些仆從死士跟在後邊,見此情況紛紛心頭大定。


    隻要將太子脅迫在手,陛下駕崩的情況之下大局已定。


    任誰也翻不了天。


    無論何人膽敢違抗太子的“禪位詔書”,誰就是逆賊!


    他向左右看了一眼,所有跟隨而來的宗室都極為興奮,畢竟另立新帝這樣的從龍之功可不是誰都能碰上,帝國傳至第三代,這些已經被邊緣化的宗室亟待重新走上政治中樞去攫取各種各樣的利益,然而利益分配已經固定,再想從旁人手中將利益奪回來,就隻能另辟蹊徑。


    不破不立,才能打破舊有的利益分配製度。


    所以這些人才會死心塌地的跟隨他衝進東宮、意欲謀朝篡位。


    既然自己已經成為利益的分配者,那麽是否順水推舟、更進一步?


    回頭看了一眼一直跟隨身邊的長子李德懋,李神符心中計較一番,卻著實沒底。


    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安儼率軍衝向麗正殿,知道麵前這些禁衛乃是精銳之中的精銳,雖然自己這邊人數占優,但也已做好惡戰之準備,然而未等接陣,對麵的禁衛卻散去陣列,潮水一般向著兩側撤退,將正門讓了出來。


    盯著黑洞洞的正門,李安儼沒有半分喜悅,反而一股極度危險之感覺瞬間襲上心頭。


    繼而,眼前先是閃現一團火光,緊隨其後便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響。


    幾乎在一瞬間,李安儼便下意識的作出反應,整個人前衝的過程之中猛地向前撲倒在雪地裏……


    麗正殿的正門刹那間四分五裂,一枚炮彈裹挾著硝煙火星漫天木屑破門而出,尚在飛行途中,事先被剪短的藥撚子快速引爆內裏的火藥,“轟”的一聲在空中炸裂開來,彈片與火油向著四麵八方飛濺。


    正在衝鋒之中的叛軍來不及反應,被飛濺的彈片擊中,有如秋天的麥子一般成片倒伏於地。


    火油雨點一般濺落下來,整個殿前庭院一片火海。


    火油附著於任何物體之表麵,燃起熊熊大火無論怎樣都無法熄滅,兵卒隻能嚐試嚐試脫下甲胄衣物、割斷頭發,阻止火勢蔓延。


    無數兵卒或是被彈片切割身體、或是被火油燃燒,倒伏在地上翻滾哀嚎,場麵慘不忍睹。


    相對密封之空間導致兵卒匯聚一處,故而這枚火油彈所產生之戰果堪稱輝煌。


    李安儼趴在地上雖然躲過一劫,但落下的火油粘在後背,鐵甲被燒得滾燙,趕緊打了幾個滾堪堪將火焰撲滅,翻身站起,見到如斯慘狀,頓時目眥欲裂。


    但此時非是痛心疾首的時候,手中橫刀指著麗正殿殘破的正門,大吼一聲,率先衝殺過去。


    “嗵!”


    又是一聲炮響,嚇得李安儼就地一個前滾翻,眼睜睜看著一道黑影自頭頂掠過……


    不過這枚炮彈估計引線剪的有些長,未能在庭院之中炸響,施施然飛行了一段距離。


    李神符等一幹宗室隨著李安儼之後殺向麗正殿,親眼見到那一枚火油彈驚天動地之威,以及其後彈片橫飛、火油肆虐的慘烈場景,頓時嚇得頭皮發麻。


    老一輩宗室大多都參與過大唐的立國之戰,多是戰功赫赫、驍勇善戰,親眼目睹過戰場之殘酷,然而相比於以往那些箭矢齊飛、屍橫遍地的戰場,火器所造成的慘狀明顯更加慘烈。


    一炮之威,恐怖如斯!


    不過見到李安儼在火海之中很快爬起,率領麾下兵卒重新發動衝鋒,李神符等人也都鬆了口氣。


    然而緊接著便再度聽到一聲炮響,火光映照之下一道黑影從正殿殘破的正門竄出,飛快掠過一片火海的庭院,迎麵而來。


    李神符:“……”


    他在此前從未見過火炮發射,根本不知其特性、威力,如今尚是首次知曉火炮的射程居然可遠可近,前一炮在庭院之中炸響,後一炮的距離便翻了一倍……


    “父親!小心!”


    千鈞一發之間,李德懋從身後將愣在當地的李神符撲倒,然後整個人撲在李神符後背。


    轟!


    火炮在頭頂炸響,雖然依舊是一枚火油彈,彈片數量以及爆炸威力都有限,但近距離的炸聲震得耳鼓嗡嗡作響,飛濺的火油將一眾宗室席卷其中。


    李神符先是被猛然撲倒,繼而炮彈炸響,腦袋嗡嗡作響,整個人有些愣忡失神。


    “郡王!”


    “叔父!”


    “兄長!”


    身邊宗室子弟從火海之中爬起,見到李神符之狀況紛紛嚇得魂不附體,現如今李神符便是大家的主心骨,若是李神符出現什麽意外,這場兵變還如何能夠延續?


    若是兵變自此告終,大家又將何去何從?


    好在李神符隻是受到撞擊以及驚嚇,略微過了一會兒便緩過神,揉了揉臉,想起將自己撲倒在地躲避炮彈的兒子,大聲問道:“德懋吾兒何在?”


    周圍忽然一陣安靜。


    一股不詳的預感湧上李神符心頭,他茫然四顧,疾聲道:“吾兒呢?吾兒何在?”


    旁邊人閃開一些,李神符便見到小兒子李文暕正跪在地上,懷裏抱著一個人,手摁在那人後腦處,卻止不住鮮血噴泉一般湧出。


    李神符心髒猛然抽搐,張張嘴,卻說不出話。


    李文暕扭頭看來,哭道:“父親,兄長……兄長怕是不行了!”


    不知從何而來一陣力氣,李神符猛地站起,踉蹌著走上前去,見到李德懋麵如金紙、雙眼緊閉,後腦處一個破洞被李文暕手掌堵住,但紅的白的黏糊糊的東西卻依舊流出來,淌在腳下的雪上……


    李神符也是從戰場上走過來的,情知此等情形之下縱然扁鵲再世、華佗複生、孫思邈在場,也斷無存活之理。


    咬著牙關,目眥欲裂,一字字道:“兒子,莫哭,跟隨為父,替汝兄長報仇!”


    李文暕抹著眼淚站起,緊緊攥著橫刀,哭著道;“血債血償!”


    “殺!”


    目睹李德懋慘死,一眾宗室兔死狐悲、同仇敵愾,紛紛追隨著李安儼所部向前衝去。


    麗正殿門開五間,正中兩扇門被炮彈擊碎,此時其餘幾扇門忽然洞開,一排排黑洞洞的槍口在黑暗之中抬起、瞄準,隨著一聲大吼“放”,齊齊射擊。


    “砰砰砰!”


    槍口噴吐著火光與硝煙,彈丸飛射而出,衝在最前的叛軍紛紛中彈,撲倒一片。


    “神機營”的學生兵嚴格執行“三段擊”之戰術,一排射擊、一排預備、一排裝彈,彼此之間配合默契,槍聲響成一片,彈丸雨點一般飛射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恣意收割正門之外的生命。


    叛軍猝不及防,死傷慘重,即便隨後組織起兩次衝鋒,卻依舊不能衝破火槍構築的防禦區域。


    李安儼大叫:“弓弩手何在?弓矢壓製!”


    後邊的弓弩手趕緊衝上前,或彎弓搭箭、或裝填弩箭,向著麗正殿內紛紛施射。


    然而因為大殿之內早已熄滅燈燭、一片漆黑,根本無法看清人影,茫無目的的施射自然效果奇差,槍聲依舊片成一片,未有片刻停歇。


    反之,兩枚火油彈爆炸使得庭院之內一片火海,成為最好的照明,叛軍一舉一動皆清晰可見,殿內的火槍手見到外麵弓弩手集結施射,旋即調高槍口、瞄準弓弩手,開火反擊。


    火槍的射程大於弓弩,雖然幾十米開外的精確度聊勝於無,但密集射擊之下也無需瞄準,一片彈丸打過去,叛軍的弓弩手隔三岔五的中彈倒地,陣形大亂……


    李安儼乃是沙場宿將,這兩年也對火器略有所知,觀察大殿之寬度可以得知內裏的火槍手其實並不多,但因為火力過於密集所以殺傷力極大,可隻要能夠突破過去殺入殿中,手持火槍的禁衛隻能任憑宰割。


    “披甲者上前集結,舉盾,衝進去!”


    “喏!”


    隨著李安儼的命令,數十披甲的兵卒集結列陣,火槍彈丸難以穿透鐵甲,再加上盾牌防護,果然頂住火槍的殺傷迅速靠近大殿,彈丸集中盾牌、鐵甲,“叮叮當當”密集如雨。


    其餘叛軍則貓著腰緊隨“鐵甲軍”之後,殺向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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