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州。


    收到消息的霧風一路謹慎地找來一處無人的普通宅院中。


    屋內容生早已等他多時。


    霧風躬身:“主上,人已全部安置在饒州城中。府尹府已經探過,沒有找到采礦名冊,應該是有貓膩,鄭回藏得很深。”


    容生皺眉若有所思,隨後就問到了佗桑:“有人在找鐵礦點位圖,怎麽發現的?”


    霧風回:“這人與我們同時潛入府中,察覺他也在找東西後,屬下覺得可疑就尾隨其後,然後無意間聽到了佗桑和一個女人的談話。應該是他的接頭人。”


    容生皺眉:“兩人都被你看到了臉?”


    霧風明白容生話裏的意思,搖了搖頭,飛快地將那天的情況說明:


    “前天是在夜裏,兩人都做了偽裝,屬下隻瞧見了女人的眉頭上有塊極大的黑斑。在屬下被發現後被迫與另一人交手時,才發現這人是個和尚。


    後來暗下一番查探,確定他就是東皇寺的主持佗桑。”


    “那女人不會武功?”容生仍然覺得其中有奇怪之處。


    霧風點頭:“我與佗桑動手,女人就趁機跑了,或許並無身手。”


    容生曲指支著額角,如此看來雖然已經打草驚蛇,卻大概排除了他人在背後作局的可能。


    隻是盯著饒州鐵礦的除了他之外,還會有誰呢?


    “鄭回的夫人死了?”容生突然問。


    “是,前日一早。”


    容生直覺不該如此巧合,鄭回夫人白日死,佗桑夜裏就入府?


    “佗桑在前天夜裏之前,有沒有去過府尹府?”


    霧風搖頭否認:“在我們盯梢的時間裏,沒有。”


    要找東西卻隻行動一次,難道是受人逼迫指使,故而猶豫不決?


    容生最後起身道:“秘密把佗桑帶來。”


    霧風得令退下。


    屋外濃雲漸厚,日光久久不露。不過多時,一場突如其來起來的雨從淅淅瀝瀝開始,打濕了一片屋簷和街頭。


    而昨夜的中臨,宋陟被緊要的事情纏得徹夜未眠。


    事情還要從他出門去找見清開始說起。


    宋陟剛出門就看見分衛的屋頂趴著一個黑衣人。


    宋陟的眼神剛掃過去,黑衣人十分敏銳地躍身而起。


    宋陟瞬間反應,當即抬手朝黑影射出一箭。精細鋒利的短箭遒勁速發,與黑衣人差之分毫釘在了分衛的牆壁上。


    他們傍晚才到分衛,入夜竟然就有人前來鬼鬼祟祟地盯梢!


    見這一箭偏差,宋陟喚上值夜的弟兄,立即當先追上去。


    黑衣人輕功了得,追到後麵,身後隻剩下宋陟一人。


    一路上又連發數箭,才終於打亂黑衣人的腳步。就在他躍下牆頭時,宋陟出其不意地將人抓住。


    黑衣人被宋陟扯著領子按在地上。


    “老實說你誰?”


    “鬼鬼祟祟地想幹什麽!”


    黑衣人十分嘴硬不肯開口,宋陟拎起拳頭就是哐哐一頓揍,直到將人揍到出聲。


    “別打了...我說,我是何家派來的...”


    黑衣人被揍得鼻青臉腫、口鼻流血,老實道。


    “何家?”宋陟皺眉道:“是皇商何家木料的何家?”


    黑衣人點頭。


    “何家讓你來做什麽?”


    問完,黑衣人的嘴又硬了,宋陟抬手又是兩拳,人立馬又老實了。


    “他們今夜要在城外燒毀一批被蟲蛀掉的廢木料,讓我來盯梢。”


    黑衣人臉上疼得齜牙咧嘴,說到這裏還惡狠狠地道:“你們現在去...也已經...來不及了!”


    宋陟震驚,又給了他一拳,著急問道:“在何處燒?”


    見黑衣人吞吞吐吐,宋陟再補兩拳,地上的人眼看著進氣多出氣少,才氣若遊絲地說:


    “東邊巷...城郊...別院。”


    話落,宋陟抬手正想將人打暈,發現地上的人已經扛不住自己先暈過去了。


    心中害怕何家先一步銷毀證據,宋陟扔下人匆忙向東邊巷城郊趕過去。


    寬敞的別院中,高高堆疊著昂貴的木料,但細看木料未著漆的細微之處,那些細膩的紋路中有許多細小的洞眼。


    這些木料早已被蟲蛀過,看似甚小無關緊要,卻極其不耐潮。


    半年前,宮中要建七星閣,何家本該提供所需木料,由戶部撥款,工部建造。


    臨到期限何家的這批木料卻出了問題。


    何家即將大罪臨頭時,戶部尚書的人找到了他們。


    之後,工部低價購進他們的木料,解了何家的燃眉之急。但戶部要來年何家木料一年四成的紅利,走得是私賬。


    被逼無奈之下,何家隻能與其合作。


    本想待風頭過後再將剩下的木料處理掉,卻不想一場罕見的暴雨突如其來,七星閣那批已經受損的木料根本受不了雨水侵蝕,很快就引得東窗事發。


    建成一半的七星閣塌了。


    皇帝下令徹查。


    戶部推出工部侍郎做了替罪羊,罪以工部采買以次充好,以平聖怒。之後查到那批木料時,現場全部的木料已經因為淋雨發黴引了蛀蟲。


    自此源頭上死無對證,如此一來成功將戶部和何家從此事中摘出。除了何家倉庫中剩下的這些同一批木料。


    本以為危境已渡,不曾想皇上卻突然往中臨派下欽差衛。打得何家手足無措,隻能急著將這最後一點木料處理掉。


    很快木料上被潑上油,周圍的家丁手中高舉著火把。


    正要點燃時,大門從外麵被一腳踹開。外麵的守衛倒了一片。


    “住手!”


    宋陟站在門口大喊。看著滿院嚴陣以待的侍衛,他知道自己有些衝動了,可是若再不出現,這些人就要點火了。


    宋陟大步走過來,掏出欽差衛令牌:“我乃欽差衛副衛宋陟。”他的目光逡巡著每一個人,冷聲道:“你們何家膽大包天啊,還不快束手就擒!”


    領頭的何家主從驚駭中迅速冷靜下來,沒有選擇就此停下,而是決定殊死一搏。


    他厲聲一喝:“點火!”


    宋陟心下一跳,當即大聲喝止道:


    “何家主你要想清楚放了這把火就是欺君滿門死罪!欽差衛就在此處何家主還要執迷不悟嗎?”


    身後家丁的手全部隨之頓住。


    聽見這話的何家主死死盯著宋陟,眼神慢慢變得危險如狼:“我今夜從未見過什麽欽差衛。”


    宋陟麵色一變,就聽見何家主冷聲下令:“將人抓住,立刻點火!”


    眼看著家丁放低火把就要點火。


    千鈞一發之際,見清踏過院牆瞬息之間落在院中,在所有人眼睛沒看清之前,手中的長劍越過層層侍衛平穩地駕在何家主頸側。


    “全部住手!”見清厲聲喝道。


    家丁見狀動作頓住,宋陟狠狠鬆了一口氣。


    頸側劍身之上的寒意浸骨,一點點撲滅了何家主心中的決絕。


    何家主頹然跪地,雙目之中一片灰白之色。


    見清以一劍控製住現場,很快禦京司的人趕來,但宋陟並沒有瞧見容生。


    宋陟讓人去找暈倒在巷子裏的黑衣人,去的人卻撲了空。


    處理好現場後天已大亮,風雲一卷,就陰沉沉地下起雨來。


    宋陟站在見清傘下,將昨夜所有事情複盤一遍,心中隱隱覺得不對勁。


    他問見清:“你昨夜追那飛賊追到了何處?何時回來的?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見清答道:“那飛賊進了一家賭場,賭場人多,地勢複雜,我跟了半天才將那賊抓住,隻是後來又讓他逃了,不過玉佩拿回來了。”


    見清將懷中的翠玉歸還給宋陟,繼續說道:“回來時應該將近子時了,我在分衛門口的牆上看到了袖箭。世子應該還一路連發了好幾箭,我是照著痕跡找過去的。”


    這樣的默契和由於十分熟悉而產生的特殊感應,除了見清,換了任何一個都做不到。


    “我在巷子裏揍暈了一個人,你可看見了?”宋陟又問。


    見清先抬頭看了一眼頭上的傘,很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撐著一把傘站在雨中說話。


    他搖頭回:“沒有看到。”


    宋陟蹙眉,或許是中途醒來自己跑了?


    還是覺得有些莫名的詭異,但他又說不上來。


    算了。宋陟不打算想了。


    但很快他又奇怪地問:“我們不就是來查何家木料的嗎,為什麽容生不來?”


    見清又搖頭表示不知,宋陟目露嫌棄地看著他。


    見清迎著這樣的目光實在忍不住提議道:“世子,要不我們還是先走吧,衣服都淋濕了呢。”


    聽他一說,宋陟才發現頭上的傘太小,兩人的半邊肩膀都已經濕透了。


    宋陟抹了一把臉側濺上的雨水,輕輕踹過去一腳:“誰叫你買傘隻知道買一把!”


    見清習慣性閉嘴。


    宋陟抬步,隨意將就:“走吧走吧。”


    他要趕緊回去看看容生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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