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斤斤的背上落下了一整塊淤青,回到地窖後趴在床上不能動。


    瘦弱單薄的肩背上青青紫紫,那下麵烏黑的淤血仿佛要溢出皮肉。


    晏難提著匕首,關好門去為她尋藥。


    找到城中的藥鋪,藥鋪隻掛牌卻不開門。晏難站在藥鋪的門口,身後周圍的流乞慢慢聚集在街尾。


    他們打量、觀望,陰暗地揣摩。


    下一秒就看見半大的少年上前直接推開了藥鋪的門。


    在極西的人大概分三種。一種是實力強悍的強者,他們通常抱團,是極西無人敢招惹的勢力。


    第二種就是在各大勢力之下賣力求生的奴隸。奴隸中又有人奴、妓奴和死奴,隻要落網,終身至死不得解脫。第三種就是街頭的老弱病殘,隻能靠互相搶奪生存的流乞。


    藥鋪的主人自然屬於第一種。所有的交易也隻在第一種範圍內的幾方勢力之間產生。


    推開門的瞬間,房間兩側湧出來一些死氣森森的人奴。


    寬敞的屋內擺著兩排桌椅,不見藥材,也沒有看似大夫的人。


    晏難將一枚碎銀放在最近的桌上。


    一個亡修男人慢慢從人奴身後走出來,掃一眼桌上的銀子,微眯的鼠眼打量著他。問道:“哪一方的人?”


    晏難低壓的眼尾微抬,對對方的問題置若未聞,隻道:“我要活血化瘀的藥,止痛的也要,不夠的話我再加銀子。”


    說著又將一枚大一些的碎銀放上桌麵,一雙黑若冥洞的眸朝男人看過去。


    對麵的男人打量他半晌,卻是冷笑一聲:“小少年,看得出來你有點膽量也有點實力,但卻少了點自知之明。”


    亡修男人滿臉的輕視和不屑:“你一個被發配的罪奴雜種,不配站著與我說話。”


    “抓起來!”


    男人陰冷的聲音落下,兩邊的人奴拔刀朝中間站著的晏難衝來。


    晏難冷眼看著,握緊了袖中的匕首。


    隨後不過一刻鍾,地上的所有人全部了無聲息。


    他彎腰撿起泡在一灘血液裏的兩枚碎銀,點漆的眼中灑上一層灰色的陰翳,幽冷而空洞。


    幾日前他試圖到糧場做工,但是最後,他還是踩碎了一顆顆人頭才得以換回這兩枚銀子和一些粗粳米。


    為何總是這樣一副讓人憎惡的嘴臉!


    他捏緊拳頭直起身來,轉身向地上被匕首刺穿大腿的亡修男人走去。


    磨損的鞋底踩過一地鮮紅黏稠的人血,手中用力被碾成碎末的銀灰從指間傾灑而下,銀白飛撲在流動的暗紅中,在少年的身後慢慢被血絲纏住吞沒。


    晏難蹲下身,在男人恐懼的眼神裏,從他的腿肉間猛地將匕首拔出。


    血飆灑,落滿衣襟。


    “我再說一次,我要的藥拿出來,給我。”


    少年一張還未完全長開的臉上神情陰戾而狠,令人如墜地獄般膽寒。


    男人早被眼前之人的瘋態嚇得體麵全無了,立刻死死咬住唇邊溢出的慘叫聲,驚懼地顫聲道:“...我給你拿!”


    說著拖起廢掉的一條腿望爬到屏風推倒的後間。


    晏難就在他身後盯著,男人撐著櫃台,身體抖成巨篩,飛快地從櫃子中找出了好幾個藥瓶放在櫃台上。


    “都在...這……”


    男人來不及說完,就被匕首迎麵捅穿了心髒。


    “少了自知之明的是你。”


    晏難動了動唇,拿起藥揣在懷中,推開門出去時渾身染血,眉眼稠麗如豔鬼。


    他抬眼,藥鋪的台階之下,已經又站滿了日前糧場中的人。


    蜀衷來之前還不信手下口中少年能力之強悍,今日來這一趟,著實令她又驚又喜。


    她透過少年身後大開的門瞧見裏麵的慘象,隨後用滿意的目光打量著眼前屬於自己的貨物。


    不過幾日,實力就增進得如此神速,果真是個好苗子。若是今年交糧時將人獻去北邊城,又是大功一件。


    “小子。”蜀衷彎起眉眼笑道:“這藥鋪也是在我名下,裏麵一些人奴死也就死了,我可以不與你計較。”


    她提起裙擺靠近一些,用極好的性子循循善誘:“你若是願意跟我走,今後想要什麽應有盡有。”


    蜀衷在安全距離內停下來,期待地看著他:“你覺得如何?”


    站在台階上的晏難抬起匕首撕下衣擺一圈,自顧自地將布條穿過腋下係緊在胸前。


    冰冷地扯了扯唇道:“不如何。”


    蜀衷依舊笑意盈盈地看著他,連最毒的話也帶著笑意:“皮太緊了,還是要先鬆鬆。”


    她一笑轉身,帶來的人全部與她擦肩而過,湧向身後。女人在響起來的打鬥聲中背身站著,唇角含笑,手指輕輕勾住了勁風中被舞起的發絲。


    新一批的人奴比藥鋪中的更強,人數多出數倍不止。晏難漸漸應對吃力。


    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內力也逐漸空乏,可是敵人比他強,刀比他更利!


    他咬牙扛起肩上的刀,死也絕不屈服!


    但是他不想死!他不能死!


    大刀朝頭顱壓下,他偏頭,刀尖又觸上跳動的頸側,劃下血痕。身邊無數的人還在靠近。手掌壓下刀刃,晏難反腳踹飛一人。


    突然之間一聲巨響炸響在人群中,一把短刀橫過人奴的胸腔,身前的人奴倒向一側。


    雙目之中,火光竄起。


    晏難在刀光火影中看清了在麵前站著的人。


    手握泣血的短刀,稚臉蒼白,堅韌的眸子更比火光耀眼。


    替他燒起一把烈火的,是江斤斤。


    下一刻,晏難伸手拽她過來,翻身同時躲開從兩人身後砍來的刀劍。


    江斤斤趕來時找到了藥鋪的後門,匆忙搬來藥鋪的酒壇砸在人群裏,用一枚火折子暫時隔開了晏難和眾人。


    不過瞬起之勢,頃刻傾頹。


    他們背對相靠,世事又逼他們入絕境,一麵是生,一麵是死。


    江斤斤握住手中的刀,對晏難道:“找機會我們退入藥鋪中。”


    晏難聞言餘光朝藥鋪看去,卻沒看出什麽端倪。但是他絕對地信任她。


    他先劃破一個人的脖頸,低聲說:“小心些江斤斤。”


    江斤斤同樣迎劍而上,晏難沒有離開她身邊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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