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蒙州,秦嶺山脈,拒馬城。


    原本猶如驚濤拍岸,連綿不絕發動進攻的西涼人,今日不知為何,暫停了進攻。從一早開始,已至正午,沒有絲毫動靜。


    遠道而來,支援拒馬城的楊乾,雖然已經來到這裏三日有餘,今天卻是第一次登上城牆。


    此時的一線天內,用屍橫遍野來形容早已不夠,屍山血海,也不足以說明。近十萬人葬命於此,天空飄雪,屍體僵凍,層層堆積。靠近城牆處最高,足有五六米,恐怕用不了多久,這些西涼人的屍體,就會超過城牆。


    之所以今日才登上城頭,是因為原本駐守在此的兩萬守城軍,外加五萬天狼布甲。總共七萬守軍,在西涼人連續不斷五日的急攻下,傷亡慘重,足有五萬人,失去了作戰能力。並不是在激戰中被敵人所殺,有的是被活活累死,有的是身體高強度消耗,遭受重創。


    再有就是,這些西涼人,不知從何處尋了投石機。依靠著層層堆積起來的屍體作為掩護,將投石機推進。無數碩大的石塊被投擲而來,給城內排排住所,造成了巨大損失,人員也有巨大傷亡。


    林蕭和張饕,滿身疲憊,這五日,也不過才下城休息了幾個時辰。但他們二人不能倒下,本就身心俱疲的守城將士們,全靠他們存在,才能撐住一口氣。


    “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這些屍體就沒過了城頭。到時候,西涼人再發動進攻,就不需要登城雲梯,直接衝跑過來就是了。”


    聽到楊乾如此說,張饕心中有所不滿,卻也知道這是事實。他與林蕭對於北幽軍隊前來支援一事,本無喜惡之心。但奈何,楊乾此人,事事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著實讓以實戰為基的西秦將領看不順眼。


    這也是為什麽,直到他們二人手中軍隊實在支撐不住了。才同意讓楊乾來到這拒馬城。


    “我們也曾嚐試,清理這些屍體。用火油燒,浪費火油不說,氣味難聞,收效甚微。也曾派兵出城,進行搬運,可西涼人的進攻,此起彼伏,沒有絲毫間歇。”


    “今日難得這西涼人不知為何停止了進攻,我已派人出城去處理城牆周邊的屍體。隻要我們將城池外屍體清理出五米寬,這就又是一道屏障。”


    “天寒地凍,屍體全都凍透。恐怕沒有那麽容易,就能清理出來。”


    張饕的話很快引起了林蕭的共鳴。


    “可不是,光是清理城門周邊的屍體,用了百人隊伍,用鋸子,廢了一個多時辰,才清理出來足夠的位置。”


    “知道為何今日西涼人沒有發動攻擊嗎?”


    聽到楊乾的詢問,原本滔滔不絕說話的林蕭,閉口不言了。


    楊乾轉過身,看著林蕭和張饕,有些意外的說道,“難不成這麽長時間,二位將軍都沒有派出偵查小隊,去探查西涼人的情況嗎?”


    “這些屍體硬如堅石,堵在城門口,我們的士兵根本就無法出城。再者,難得西涼人沒有進攻,士兵需要休息。”


    聽完林蕭的解釋,楊乾不禁蹙眉。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況這是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


    “牛踏前!”


    “末將在!”


    “馬上派人,從城頭順繩而下,前出一線天,務必弄清西涼人的動向!”


    “末將領命!”


    牛踏前大跨步離去,作為龍象鐵騎的前車將軍,牛踏前手下有一支精於探查的隊伍,皆為死士。


    看著離去的將領,林蕭和張饕不約而同的微眯雙眼,重新打量這位從北幽遠道而來支援的年輕統帥。


    三人回到城內將軍府,等候消息。不到一個時辰,牛踏前領著一名標長前來複命。


    “將軍,此人是我帳下‘黑蜂營’標長,我命他率隊外出查探軍情。百人小隊,隻回來了不到一半。”


    此話一出,並排而坐的林蕭和張饕無不震驚。唯有坐在二人對麵的楊乾,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


    牛踏前對身旁標長開口道,“快,將你所見所聞,事無巨細,一一說與將軍們聽。”


    “是!”


    得了牛踏前的軍令,黑蜂營標長沒有絲毫猶豫,將自己見到的一切告與眾人。


    “我率領黑蜂營一百人從城頭,順繩而下,在屍山之上艱難行進。兩側懸崖之上,耳洞中,尚有力氣存活的士兵與我等打招呼,我們不敢停留,也未曾出聲回應。”


    “兩側耳洞中,活著的還有多少?”


    標長轉身,看向追問此事的林蕭,開口道,“屬下不知,沿途兩側,各百十個耳洞,探出人來的,總共不過二十來個。”


    聽到此回答,林蕭不禁心痛。


    標長繼續開口說道,“隨著我們不斷前進,屍山呈現下坡。越靠近穀口的地方,屍體越少。前鋒小隊,剛摸到西涼人的投石機營地,就被漫天箭雨壓得抬不起頭來。一個照麵,前鋒小隊二十人就死絕了。為了能盡可能多的刺探情報,我命眾人,沿著左右峭壁,往高處攀爬,盡可能的往穀口靠近。那些西涼人似乎一直再防著我們刺探軍情,在投石營地,布下重兵。光是弓箭手,就不下千人,更有一支騎兵在後隨時衝鋒應戰。


    在眾兄弟的護衛下,我往前推進了三百米,終於看清穀口處的情況。那穀口處,有一支萬人小隊把守。烏泱泱的,令人看不清其後的情況。因此,穀外草原上是什麽情況,屬下並未探知到。”


    讓牛踏前帶著標長下去,廳堂之內,隻剩下三位指揮官。


    張饕率先開口,“楊將軍對屬下帶回來的這些情報訊息,如何看?”


    “雖未到穀口,但僅僅從這些訊息情報中,不難看出,西涼人留下這一山穀的屍體,很可能是有意的。”


    “你的意思是說,西涼人故意留下這些屍體填滿一線天,阻擋我們外出山穀?!”


    楊乾對林蕭點了點頭。


    “西涼人困住我們,是為了什麽?”


    張饕有些想不明白,西涼人不是要強攻拒馬城嗎?怎麽現在卻成了圍困!


    “想要弄明白此事不難,組織軍隊,強攻出去,親自到草原上看看這些西涼人再搞什麽名堂!”


    對於楊乾的提議,林蕭和張饕均是眉頭微蹙,沒有應答。


    看著二人的表情,楊乾心中明白,繼續說道,“二位將軍的心思我明白,兩位下屬軍隊在前幾日的拒馬城守衛戰中,損失慘重。況且,麵對西涼騎兵,二位帳下多為步卒。我會派出帳下騎兵,攻破西涼人防線。”


    “你要動用騎兵?”林蕭有些驚訝,“一線天中可都是冰凍的屍體,即使步行,尚且難以通行。你派步兵出去,豈不是送死!”


    楊乾手中羽扇輕搖,“步卒在前開路,騎兵牽馬而行。隻要過了投石車營地,就是我龍象鐵騎的天下了。”


    與拒馬城相距千裏的勇冠城,頂著草原兩大家族,百萬人的輪番進攻。


    作為西秦軍伍,不止一次出城,同西涼人在草原上展開一場場激烈的騎兵團戰。


    西秦王贏烈,將大禹王朝軍評榜上,隸屬於蒙州的兩支軍隊全部抽調至此。排名第一的火蛇鐵騎,排名第五的飛蛾騎兵。


    可即便如此,在同西涼人的對戰中,也並沒有取得絕對性的勝利。畢竟曾經排名第三的天狼布甲,都已被打殘了。


    贏烈並沒有將手中王牌龍蛇鐵騎投入到戰場之中,如今戰況膠灼,人數不過五萬的火蛇鐵騎,難以左右戰場勝敗。


    畢格利、安利雅兩大家族,每一位戰士,都展現出了悍不畏死的狀態。給人一種感覺,這兩個家族如同被舍棄了一般。他們的作用,就是焊死在勇冠城外。


    城主府的大廳內,中央位置的巨大沙盤,描繪著蒙州境域,以及西涼草原外出三百裏疆域。


    每一日,贏烈都會一早準時來到大廳。陪同而來的,是所有今日沒有作戰任務的各軍主將,以及謀士慕長生。


    今日同樣不例外,贏烈同一眾將領早早來到這裏,一邊聽著前方情報訊息,一邊在沙盤之上,推演模擬。


    臨近中午,一位負責城防的統領,帶著一位身著殘破戰甲,滿身血汙的戰士,急匆匆的趕來了城主府大廳。


    當看清這位戰士身著戰甲的樣式,以及在胸口處特別印刻的標誌。在場眾人,無一不感到震驚和憂心。


    跪倒在贏烈麵前,滿身血汙傷口的戰士伏首在地,整個身子,因為痛哭,而止不住顫抖。


    “職位,姓名。”


    看著贏烈神色凝重,牙關緊咬,慕長生隻能代為詢問。


    “飛流騎,第五千牛衛,第八標標長,蒙子清。”


    帶著哭腔的回應,令本就被吸引的眾人,無不動容。


    “哭什麽!”贏烈輕聲訓斥道,“好歹也是蒙家兒郎,抬起頭來,擦幹眼淚。”


    蒙子清緩緩抬起身,用袖口把眼淚擦淨。


    贏烈看著將眼淚憋回去的年輕麵容,詢問道,“說,你們有多少人回來。”


    “回稟王爺,算上末將在內,奉邵將軍命,殺出重圍,回來報信的,一共有十二人!”


    贏烈的手下意識的握緊座椅俯首,“你們將軍他……”


    蒙子清仰著頭,雖極力克製眼淚,卻還是止不住流出了眼眶。


    “我們被五萬西涼鐵騎追殺圍困,將軍帶人阻攔追兵,命我們第八標,不惜一切代價,必須回到蒙州,親自將搜集到的情報匯報給您。”


    西秦軍伍慣例,主將殿後。


    慕長生見贏烈強壓情緒,隻好再次開口追問,“你們是在何地與西涼人交戰,又是與哪支隊伍交戰?”


    “在靠近幽州邊界,林海雪原。西涼人打出的旗號,是一隻骷髏頭!”


    骷髏頭……


    那是草原之王蒙格爾家族的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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