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鬼州,氣溫雖未轉冷,但依舊是煙雨蒙蒙,霧氣朝朝。如果不是長時間生活在這裏的人,一時半會很難適應。


    同屬南楚,在飲食和生活習慣上,卻同林州大相徑庭。鬼州人多愛泡澡、濕蒸,喜食辛辣,為的就是出汗排濕。而林州,地處中原腹地,多平原,沃土千裏,物產豐富,氣候宜人。


    這也是為什麽,曆代楚王,對於鬼州的政策,幾乎都是放任自流。鬼州都督、刺史、執事,三個職位作為三把手。由楚王任命,有著極高的自治權。基本上都是一任主動退任,舉薦下一任。雖不是子承父業,也多是親屬或師徒關係。


    鬼州城,城主府。


    作為鬼州首府,鬼州城城主,也兼任著鬼州都督的身份職位。


    會客大廳,獨孤角端坐在主位之上,微眯雙眸,表情冷峻。作為新楚王曹景誌的心腹之人,被欽定的巡狩使,獨孤角在南楚所屬的林、鬼二州,可謂是地位超群,權勢滔天。不敢說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但說一句“橫行霸道”是沒有問題的。


    可是,令獨孤角沒有想到的是,來到了這鬼州城,卻吃了個閉門羹,坐了回冷板凳。


    昨日下午就進了這鬼州城,卻沒能進的了城主府。說什麽城主外出巡視,城主不在,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城主府。即使獨孤角一再強調,自己是楚王欽點的巡狩使。可門口的護衛小隊,根本不理會,還拔刀相向。當時獨孤角就想打道回府,回去向曹景誌好趕告上一狀。轉念一想,自己捉拿那刺客一事,就沒有辦妥,這次是主人又給了他一次機會,怎麽也要將主人的命令親口傳達給鬼州都督才是。忍氣吞聲,被告知,明日一早再來。


    今日起了個大早,獨孤角又來到了城主府。這次倒是被迎了進來,隻不過,護衛必須都留在外麵,隻許他一人進入。這些獨孤角都忍了,卻沒成想,坐在了這會客廳內,一上午的時間過去了,卻無人問津,連最基本的茶水都無人送來。


    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現在代表的可不是他自己,而是新任楚王曹景誌的威嚴和臉麵。被如此輕視,豈不是在打他主人的臉。


    獨孤角握著拳頭,咬緊牙關,從座位上起身,快步朝外走去。他就不信了,諾大的一個鬼州城城主府,還找不到個活人來理會自己。隻要找到人,他就能問出城主在哪,等見了那城主,非要讓他跪下給自己賠禮道歉才是!


    獨孤角剛走到院中,就看到七八個排成一列,邁著小碎步,井然有序前行的侍女。


    快步上前,攔住侍女們的去路。獨孤角的突然出現,顯然嚇了這群侍女一跳。


    等到獨孤角看清這些侍女端著、捧著的,是一份份珍饈美食。心中有所猜測,厲聲詢問道:


    “這些餐食是要送到哪裏去?”


    為首的侍女有些驚恐的看著表情有些焦急和猙獰的獨孤角,不敢回應作答。


    見狀,獨孤角連忙換了一副嘴臉,嬉笑道,“我是城主請來的客人,因事晚到了片刻,一時心急,找不到設宴的地方。這不恰好看到了你們,還望領路。”


    為首的侍女上下打量了一番獨孤角的穿著,思考了片刻。城主的確在設宴款待貴客,獨孤角衣著顯貴,倒也真有可能是客人。


    “你在後麵跟著我們,一會到了院子,你別著急進去,待我和王總管通報後,再請您。”


    “好說。”


    八名縱排一列,身穿淡粉色衣衫,身材婀娜,端著餐盤美食的侍女隊伍穿行在城主府內。在隊伍末尾,跟著一個一身深綠色錦衣華服,四處張望,表情陰狠的男子。


    沒多久,目的地到了。


    是一處清風雅致的院子,假山水潭,竹林芭蕉,別有一番風味。


    月亮門外,為首的侍女對獨孤角說道,“您在這裏稍等片刻,我們進去送完菜,我會和王總管說一聲,到時候,他會出來迎接您的。”


    “城主在裏麵?”


    “是的。”


    說完,侍女們進了院子,徑直走進了廳堂之內。


    獨孤角可沒打算等什麽王總管,他這次來,可是奉了楚王之命,以巡狩使的身份來到這鬼州城城主府。


    這城主居然膽敢把自己晾曬在一旁,在這裏設宴款待他人。


    一想到這些,獨孤角難以壓抑內心怒火,快步朝著院內走去。


    “城主呢?!城主在哪!!!”


    聽到院中有人大聲呼喊,一中年男子從廳堂內走了出來。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大聲喧嘩?!”


    獨孤角看著對方一身管家打扮,本不想搭理,奈何對方擋在自己身前,不肯讓步。


    從懷中掏出兩物,左手代表楚王特使的金鑄令牌,右手是楚王給鬼州都督的命令卷軸。


    “老子是楚王親自任命的鬼州巡狩使!快快讓城主出來接見!!!”


    “我家主人在此宴請貴客,沒功夫搭理你這巡狩使,不是叫你在會客廳等著嗎?!”


    對方的話讓獨孤角感到震驚,沒想到他都已如此亮明身份,這樣一個小小管家,居然還敢對自己出言不遜。


    “你、你聽清楚我是誰了嗎?”


    “我不管你是誰,衝撞了貴客,有你受的!”


    貴客,貴客?貴客?!


    到底是何方神聖,在這南楚地界,居然比楚王特使還要尊貴!!


    獨孤角一把推開攔在前方的管家,大步朝著廳堂內闖去。


    一進門,一張巨大的圓桌,上麵已經擺滿了珍饈美食。八名侍女分站兩側,各自侍候。桌子旁,隻坐有兩人。


    一位滿頭黑發,年不過四十,留著羊鬃胡子,雙眸如星,臉上滿是剛毅。


    一位滿頭華發,卻容貌俊美,看不出年齡。


    在獨孤角衝進來前,這二人剛剛共飲了一杯酒,手中酒碗還未放下。


    管家從獨孤角身後進來,與那黑發男子對視一眼,頓時低下頭,緩緩退出了廳堂。臨走之時,還招手帶走了八位侍女。


    在獨孤角還打量這二人時,那黑發男子率先開口道:“楚王親封巡狩使?”


    獨孤角回過神來,應道:“正是,我手中有令牌和詔命!”


    “怎麽稱呼?”


    “我叫獨孤角,”


    黑衣男子先是給華發男子麵前酒碗重新斟滿黃酒,才繼續開口說道,“我就是鬼州都督,鬼州城城主,商洛。楚王有什麽詔命,你這會可以和我說了。”


    蠻橫,如此蠻橫!!


    如此言語做派,令獨孤角震驚不已。


    “商洛,你還不跪下接取楚王詔命!!!”


    商洛微微抬頭,看了眼獨孤角,隨後從桌子上夾取一隻肥碩的蒸蟹,放到華發男子麵前餐盤之內。


    “你要說便說,不說就請離開。不要打攪我們吃飯的興致。”


    “狂妄!”


    獨孤角忍不住怒吼道。


    “商洛,你可還知道,你是誰的臣,誰是你的主子?!”


    商洛有些不耐煩,似乎因為身旁男子的緣故,一直壓製著自己的憤怒。顯然,對於此事,他十分看重對方的意思。


    “黃老,您看……”


    “自尋死路罷了,正好,也算是幫了你一個忙。”


    聽完此話,商洛臉上表情有所放鬆。


    門口的獨孤角蹙著眉,雖不知道屋子裏兩個人坐在那打的什麽啞迷,但獨孤角知道,自己這次受的委屈,可不能就這麽白受了。


    “商洛,你要是再如此……”


    還不等話說完,獨孤角隻感覺自己心口一痛,鮮血湧入口中,竟是一句話都再也說不出口。


    直到橫屍倒地,獨孤角也沒明白,自己是怎麽死的。


    朝著手持長劍的管家擺了擺手,商洛示意,讓其趕緊將屍體帶走。


    不消片刻,進來幾人,抬走屍體,擦幹血跡。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當了,商洛討好的對華發黃姓男子說道:“黃老,此事後續該如何做?”


    將手中蟹殼放到一旁,一隻肥碩的蒸蟹,已經完成了殼、肉分離。


    “將這巡狩使的頭顱和我寫的討賊檄文,一同給那新上任的楚王曹景誌送去,宣布鬼州脫離南楚獨立。”


    “是,”商洛畢恭畢敬的回應道。


    “黃老,能否告知,您所寫的討賊檄文,是打著誰的旗號?”


    “真龍已至鬼州,鬼州已成潛龍之地。自是代表真龍,宣告天下。”


    商洛試探性的詢問道,“是前太子曹景風?”


    商洛是知道曹景風同其所屬的蕩寇軍,如今正在鬼州境內。無論是北川城,還是守陽城,哪怕是接下來的南川。幾乎都是在黃老的安排下,商洛拱手奉上的。


    “如果是這樣,我們何不直接將太子殿下接到鬼州城來,直接在此登基稱帝?!”


    “蕩寇軍根基太弱,需要攻城掠地來曆練。讓他們覺得,鬼州是他們打下來的,如此正好。”


    商洛若有所思,“鬼州東南,近貴州之地,彭城和南語二城,一直以來,都搖擺不定。如今貴州落入偽帝之手,這兩城恐怕會生變。”


    “此事,正好由蕩寇軍來做,煉其鋒芒。”


    “明白,我這就書信一封,邀請蕩寇軍主帥來鬼州城。”


    華發男子沒有應答商洛的話,而是朝身後招了招手。一個全身包裹在黑衣的人,從暗影中倏忽的出現。


    “把這盤蟹肉,給小姐留好,她應該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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