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寧家鋪子開業。


    開業日子是寧遠定下的,也沒找什麽道長算算,他覺得這一天就挺好。


    剛好是春分。


    春季平分,晝夜各半。


    相比於老龍城其他,特別是大家族的高朋滿座來說,寧家鋪子的開業有些悄無聲息。


    寧遠沒有邀請一人。


    他也沒什麽人可以邀請的。


    老龍城內也就認識桂夫人和範家,而這個更加不需要他親自去做。


    桂枝提前兩天就購買了空白請帖,小姑娘親筆落字之後,範二臨危受命,將請帖帶去範家和桂花島。


    寧遠這個真正的掌櫃,反而在鋪子這段時間的籌備裏麵,屁事沒幹。


    真要說做了什麽,除草算不算?


    應該是算的,對了,寧遠還負責掏錢。


    自來到鋪子的第一天夜裏,寧遠就將一個錢袋子交給了桂枝,用來修整鋪子,還有購買一切所需。


    一共是一百顆穀雨錢。


    真不少了,其實說白了,寧家鋪子也不是什麽仙家鋪子,出售的也隻是尋常糕點,很多東西都隻是需要銀兩購買。


    哪怕老龍城物價很高,桂枝這段時日也隻是花了五顆穀雨錢罷了,大頭都在請人打造桌椅上。


    寧遠要她不要省著,可以用這神仙錢修行,沒了就管老爺要。


    老爺要是也沒了,就管範家要,實在不行,老爺就出去打劫。


    桂枝早早就開了門,今天開業,桂枝也不再穿那件桂花小娘的水仙裙,而是換了一身絲綾錦衣。


    這是寧遠給她挑的,他說不上什麽道道,反正就是好看。


    桂枝畢竟也是做生意的掌櫃了,天天穿著個裙子也不太好。


    絲綾貼身,並不裸露任何少女春光,甚至還能一眼看出前衫處的‘平平無奇’。


    但以寧遠的看法來說,女子之美,隻論外在的話,不在於身段如何飽滿,瞧著舒心就已是上上之姿。


    當然了,世間大多男子,到底還是覺得飽滿點來的好。


    誰也不想一手覆蓋其上,等於在給自己搓背不是。


    鋪子開業,自然是好日子,寧遠也不再穿之前那件黑衣,而是從咫尺物中取出了一直沒舍得穿的。


    是那塊薑芸所贈的咫尺物,也是她給寧遠準備的兩件青衫之一。


    當然不是薑姑娘親手製作,這青衫其實原本就是她的衣物。


    不分男女,這是碧藕書院的學生服飾。


    薑芸也是那書院的學子之一。


    但薑芸貌似忘了一事,她的兩件青衫,雖然本來就比較寬大,但那也是照她的尺寸去做的。


    穿在寧遠身上,雖然不至於穿不下,但就有些不太合身了。


    但一向大大咧咧的薑姑娘,又怎麽會在這種小事上記得那麽清楚。


    寧遠起身的時候,桂枝正往櫃台上擺放各式糕點,鋪子裏還有兩位姑娘,一個年紀比桂枝還小,另一個據說嫁了人,還有兩個孩子。


    兩人原先都是桂花島的桂花小娘,被桂姨安排過來給鋪子打下手。


    小的那個叫楚晚漁,長得水靈水靈的,活潑好動,才來了不到兩天,上躥下跳的,最喜歡撅著個屁股趴在後院池塘邊,跟那幼蛟嬉鬧。


    寧遠管她叫漁丫頭,父母都是老龍城外一座漁村的村民,有次在海邊獨自玩耍差點被大浪卷走,最後被桂夫人救下。


    機緣一到,漁丫頭登上桂花島踏入修行,隻是天賦一般,剛步入一境。


    那位婦人自稱江姨,姿色也不錯,其實能被選為桂花小娘,姿色都不會低,年過四十,嫁給了範家一位管事,手腳勤快利索。


    生了兩個兒子,大的那個獨自離開老龍城闖蕩去了,數年來隻有一封家書寄到老龍城,報了平安,聽說在外從軍。


    小的剛學會走路,也是因為要時常照顧他,江姨才答應來鋪子做事,離得近總是好些。


    桂花小娘都是桂姨親自挑選,多是出身窮苦人家,做事勤快的同時,性子也較為溫婉。


    大多的桂花小娘都有自己的姓氏,但有些則沒有,比如桂枝。


    桂枝與那位桂夫人親傳弟子金粟一樣,都是孤兒,被桂姨帶走之後,也隻是賜了個名,無姓。


    桂枝就叫桂枝。


    見寧遠走出後院,桂枝忙喊了句老爺,漁丫頭連忙轉過身子,也跟著喊了一句。


    隻是雙手背在身後,小丫頭緊張兮兮的。


    “老爺。”江姨欠身施了一禮。


    寧遠微微點頭,隨後從袖口取出一遝紅包,這是開業的喜錢,一一給了桂枝和江姨,然後就將剩下的塞回了袖中。


    這給楚晚漁急了,三步並作兩步竄到近前,一把拽住即將走出鋪子的寧遠褲腿。


    “老爺,我……你怎麽不給我紅包啊?”


    “桂枝姐姐和江姨都有,為什麽我沒有啊。”


    說完後,小丫頭又鬆開褲腿,轉而抱住了寧遠大腿,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這架勢,好像拿不到紅包喜錢,就不撒手了。


    寧遠低頭,板著個臉道:“誰說我沒給你了?你的那份不是被你給吃了嗎?”


    桂枝噗嗤一笑,江姨則是走到小丫頭身後,伸手給她撇去嘴邊殘留的事物。


    小丫頭死不鬆手,兩眼貌似有晶瑩閃過,快哭了。


    “老爺,我就吃了兩塊而已,而且我吃之前問了桂枝姐姐,她同意我才吃的!”


    桂枝笑著點頭,“確實如此。”


    寧遠俯下身子,與她對視,嗓音溫和道:“紅包可以給你,我還可以給你一個最大的,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怎麽樣?”


    寧遠邊說,邊拿出一個大紅包,楚晚漁兩眼冒光,瞬間跳了起來,一把抓住。


    “老爺請說,小的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隨後寧遠就取出一掛有井口那麽大的鞭炮。


    “待會兒你來點,知道了嗎?”


    漁丫頭一張臉又皺了起來。


    鞭炮聲怪嚇人的哩。


    但大人有大人的想法,小孩有小孩的對策。


    楚晚漁眼珠子一轉,一溜煙竄出了門外,沒多久又跑了回來,兩手抱著一根能捅到屋簷的枝杈,直接進了灶房。


    很快範家來了人,桂姨、顧清崧、老舟子、範二,甚至是範家家主都親自登門,還有諸多家老。


    寧遠準備的喜錢紅包足夠,一一給了下去。


    無一例外,喜錢都是一枚穀雨錢,一枚小暑錢還有一顆雪花錢。


    隨後寧遠、桂夫人、桂枝,還有範家諸多賓客,所有人皆是站在門口,就看著漁丫頭抱著一丈長的‘香’點燃了開業爆竹。


    寧遠蹲在地上,雙手籠袖。


    上一次聽到爆竹聲,是在倒懸山。


    那時候正好是除夕,隻有一位青衣少女陪在他身邊,並無憂慮。


    如今身邊之人多了好些,好似憂愁又緊隨而來,越增越多。


    五天後,他會離開老龍城,沿著那條走龍道一路北上。


    帶著範二的姐姐,也就是那位四境修士,一起前往驪珠洞天。


    範二的這個姐姐,大有來頭。


    遠古天庭,持劍者麾下神靈之一。


    多年之後,當大酈一統寶瓶洲,蠻荒戰火波及寶瓶洲南岸之時,此人會以南嶽山神身份阻擊妖族。


    手持一輪遠古大月,弧月如弓,配合桂夫人引動天外月魄加持己身,射殺蠻荒大妖。


    也是因為這個,寧遠打起了小算盤。


    ……


    賓客一一離去,正是夕陽西下時分。


    今日寧家鋪子總共售出一份桂花酥,六個芝麻團子。


    所購之人,楚晚漁。


    也就是說,除了漁丫頭之外,外麵沒進來一個客人。


    倒是範二在走之前,親自說了要訂購三百份桂花酥,因為不久後是他爺爺壽誕。


    寧遠今日酒喝多了點,正在躺椅上眯著眼,昏昏欲睡,眼前是那泥濘街。


    小胖子範二說的沒錯,雜草是除不完的,這才幾天功夫,又生長了許多出來。


    街上半天不見有行人經過,也難怪鋪子生意不好。


    其實也不是生意不好,更確切的說,是壓根沒有生意。


    正是閑時無客過,小庭斜日倚闌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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