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一過完,有一陣子沒露麵的洪塔山便向孔太平告急,說是到現在也沒弄清湯有林的葫蘆裏裝著什麽藥,再不想辦法,別說甲魚苗,就是成材的甲魚也沒人要了。孔太平想不出什麽辦法,便轉而問洪塔山,那次轉到鄧鬆帳上的錢都弄回來了沒有。洪塔山回答說,不僅本錢收回來了,鄧鬆還付了利息。孔太平放下心來,說鄧鬆是一個可以長期交往的客戶。


    這時,縭子突然打來電話。縭子從區書記那裏得知,湯有林與蕭縣長之間的矛盾漸趨公開化了,她認為這是對湯有林實施報複的大好時機,特意向孔太平提個醒。孔太平嗯了幾聲後,反過來暗示縭子,田毛毛的事怎麽樣了。縭子說過元旦時她向區師傅提起過,區師傅好像有些心動。孔太平要縭子趁熱打鐵,抓緊時間將這事搞定。區師傅年紀大了,好日子過一天就少一天,做侄女的得替他好好珍惜。孔太平與縭子的話還沒說完,有人敲門報信,說是湯有林帶著太太江小寒給大家拜新年來了。縭子在那邊聽說後不肯放下電話,逼著要孔太平說江小寒長得漂不漂亮。孔太平要縭子不要吃這種醋,少婦是少婦,少女是少女,各是各的風韻,各是各的美麗,所以全世界搞選美時全都規定隻讓沒結婚的女孩參加,如果讓結了婚的少婦參加,評委就沒辦法統一評分了。


    孔太平剛剛放下電話湯有林就帶著江小寒進門了。孔太平忙說,全縣四十萬人中,隻有他榮幸地率先與江小寒相識。說著就將洪塔山作了一番介紹。寒暄一陣,洪塔山急不可耐地告訴湯有林,養殖場的甲魚他都按要求留著一個也沒動。湯有林要洪塔山回去弄十斤甲魚苗,中午以前送到他家,晚上再到孔太平家吃飯。見孔太平不明白,湯有林笑著說,自己單身一人在這兒,老婆來了不上同學家還能去哪兒。孔太平問到時候準備多少又雙筷子。湯有林伸出兩個指頭。


    剩下一個人時,孔太平將機要科送來的傳閱文件翻了一下。文件內容基本相同。要麽是加強稅收征管,增加財政收入。要麽是通報什麽地方的工人在鐵路上臥軌,什麽地方的離休幹部領集體上訪。孔太平飛快地在這些文件上畫一個圈,再簽上自己的名字。這時候走廊上開始熱鬧起來,形形色色的人按自己的需要在各個分管的常委門前排起了長隊。孔太平看著自己門前冷冷清清的樣子,覺得挺沒意思,便叫小許開車送自己去湯河村。


    出縣城沒多久,忽然看見區師傅正在路邊用腳踢著一輛捷達轎車的輪胎。孔太平沒等小許將車刹死,就打開車門跳下去。問起來才知道區師傅在送地區紀委的人到鄰縣去辦一個大案,為了確保不出意外,他們故意繞圈不走捷徑。孔太平想起地委黨校的同學董鄉長和陶鄉長,忍不住問他們卷進這個案子裏沒有。區師傅不肯說,扭頭將孔太平的車誇了幾句。孔太平連忙說自己買車沒有花縣財政的一分錢。區師傅說當了常委,坐台桑塔納也是應該的。說了幾句話,那些停車上廁所的人都回來了。


    區師傅走後,小許告訴孔太平,蕭縣長的車剛從這兒經過,去了鹿尾鎮。孔太平想著自己正好沒事,不如跟著去看看。紅色桑塔納高速跑了一陣,便遠遠地跟上了蕭縣長的車子。快到鹿尾鎮時,蕭縣長的車子拐彎駛上一條修得很好的機耕路。小許說蕭縣長一定是去鹿尾河水文站。翻過一座小山,一座小巧玲瓏的水文站出現在孔太平眼前。孔太平正在驚歎縣裏竟然有如此幽雅的好地方,一個少婦領著段人慶和趙衛東從屋裏跑出來,歡天喜地地接著蕭縣長。


    孔太平趕緊打開車門跳到地上,叫了一聲:“蕭縣長!”


    蕭縣長回過頭來,不高興地:“你怎麽盯著我的梢來了?”


    “當然是有急事向你匯報,不然我怎麽會有這種膽量!”孔太平使了個眼色後蕭縣長會意地跟著他走到一邊。孔太平將自己被湯有林叫到省城陪團省委的人吃飯的事說了一遍,又說:“我對這事百思不解,以湯有林現在地位幹嗎要巴結那些無職無權的團幹部。”


    蕭縣長認真地想了想才說:“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湯有林這是在放長線釣大魚,共青團的幹部現在看起來沒用,三五年過後,說不定就會攤上一個肥缺。”


    說了一陣話後,蕭縣長將那個讓人驚豔的少婦叫過來,向孔太平介紹說這就是水文站的穀雲站長。孔太平心裏明白穀雲與蕭縣長的關係,嘴裏故意開著玩笑,說穀雲應該好好謝謝他,沒有他就沒有這座比皇帝的行宮還美麗的水文站。穀雲笑眯眯地將孔太平請進屋裏坐了一會。孔太平覺得在這所房子不要說女人叫床,就是殺豬殺牛也不會有人聽見時。喝了幾口茶,孔太平見趙衛東在悄悄地向自己使眼色,便會意地站起來,衝著蕭縣長說,自己要看看鹿尾鎮的環保蔬菜。蕭縣長馬上說他約段人慶和趙衛東來這兒也是這個目的。


    鹿尾鎮的環保蔬菜種在離水文站不到一裏路的地方,海拔不到一百五十米,比鹿頭山上的環保蔬菜基地海拔低了一千多米。孔太平一見地頭有幾個種棉花用的營養缽,忍不住說棉花地裏農藥的殘留很重,種不出環保蔬菜。見蕭縣長沒有理睬,孔太平知趣地不再做聲了。


    不遠處,幾個正在收獲大白菜的農民衝著他們叫了一聲,扔下手中的工具圍過來。


    大家七嘴八舌地問:“縣裏讓我們種環保蔬菜時,說好負責收購,怎麽到現在也不見有人過問這些事!”


    蕭縣長不慌不忙地隨口編著話說:“我今天來就是了解收獲情況的,回去以後便作安排。”


    那些農民挺好打發,一聽蕭縣長說得這麽好,馬上興高采烈地回去忙自己的去了。


    趙衛東站在一旁忍不住住說:“一下子種了這麽多環保蔬菜,若是賣不出去,農民是不會答應的。”


    蕭縣長像沒有聽見,他看了看像小山一樣堆在地裏的大白菜,扭過頭衝著縣城方向冷笑起來。


    轉了一圈,孔太平知道自己得走了。上了自己的車,按原計劃去了一趟湯河村。鑽探隊的鑽機還在轟轟地轉著,那頭頭不甚滿意地說技術員走了,這井是不是打歪了也不知道。孔太平告訴他合同裏規定死了,如果打不出溫泉,隻有工錢,獎金一分也沒有。頭頭冷冷地看了孔太平一眼,轉過身從地上扛起一根三十米長的鑽杆,幾個工人見了要過來幫他,頭頭吼了一聲,嚇退那幾個手下。緊接著又吼了一聲,那根胳膊粗的鑽杆衝天豎了起來。一個工人笑起來,說頭頭是在展示雄性魅力。孔太平一回頭,隻見屏兒在不遠處含情脈脈地往這邊望。


    孔太平往田細佰家走時有意繞到屏兒的麵前。屏兒從自家菜地裏抬起頭來,客氣地叫了聲孔書記,然後才問:“要是打出了溫泉,政府會給我們修一個女澡池嗎?”


    孔太平說:“隻要有男澡池就會有女澡池。”


    屏兒羞澀地瞟了孔太平一眼,低下頭不再說話了。孔太平有些發愣,他不知道這個麵相不漂亮的女人為何如此讓自己心動。他假裝回頭看鑽井架,目光一次次落在與青油油的白菜融合得很深的屏兒身上。當孔太平又一次回頭時,屏兒再次抬起頭說,田細佰一家一早就鎖上門,到鄰縣的烏雲山上的大廟裏燒香去了。孔太平聽了吃驚不小,從這兒到烏雲山有兩百多裏的路要走,一來一去得整三天,不是遇到沒有辦法的災難,一般的人很難下這樣的決心。依然順著小路向前走。田細佰家的大門果然緊鎖,孔太平在門檻上小坐一會,然後從口袋裏掏出湯有林給的那個紅包,在上麵寫了幾個字後,從門縫裏塞進去。


    孔太平在外麵忙了一圈,到家時太陽已經不太明亮了。廚房裏除了月紡以外還有一個女人,孔太平以為是月紡叫同事來幫忙。若不是月紡跑出來要孔太平進去打個招呼,他絕對想不到那個女人會是江小寒。江小寒用一隻老大的砂罐煨著什麽湯,一股香味非常誘人。江小寒攔著不讓孔太平看,說是湯有林有話在先,這湯得由他來剪彩。下班時間剛過,蕭縣長就帶著政府那邊的正副縣長一齊湧進屋裏。還沒等孔太平明白過來,人大政協的主任副主任、主席副主席又來了好幾位。接下來是常委和書記們,還有工商局局長和洪塔山。孔太平數了幾次才數清,除去自己和月紡外整整二十人,剛好是湯有林早上在辦公室對他伸出兩個指頭的十倍。好在天下的銀行附近都會有當地最好的餐館,月紡見勢不妙,趕緊跑去叫了一些菜,還借了一張桌子。


    湯有林果然是將孔太平家當作自己的家,大家剛坐定,他就宣布,這頓飯的東道主不是孔太平。說著就叫江小寒開席。


    見到菜之前,江小寒先給大家上了三道茶。第一道是用紫砂茶杯品武夷山的岩茶。在座的人有一半去過武夷山,對江小寒所要求大家做到的望聞漱品飲幾道程序有些不以為然,隻是礙著湯有林的麵子,才沒做聲。岩茶之後江小寒上了一小杯清清的白水,去掉大家嘴裏先前的岩茶味。隨後是菊花茶。段人慶他們對菊花茶沒興趣,私下裏挺喜歡江小寒帶來的專門喝菊花茶的那套白得像牛奶做成的細瓷茶杯。又喝了一遍白水後,再上來的是玻璃杯裝著的綠茶。因為這兒也是綠茶產區,大家心裏更不以為然。湯有林見換上來的綠茶半天沒人動,便笑著舉起茶杯在空中晃了一下。突然間,一道激光樣的東西在屋子裏絢麗地閃了一下。政協和人大常委會中幾個年齡較大的人情不自禁地喲了一聲。


    就在大家相互探詢時,湯有林咬文嚼字地提醒一句說:“此綠茶非彼綠茶。”


    大家細細地看過各自的茶杯,隻覺得漂在杯子裏的茶葉的芽尖像是數過的,每個杯子裏都是十來片。孔太平怕湯有林的麵子上過不去,拿起茶杯嚐了一口。一股異常舒潤的滋味讓他在愣了愣後,馬上喝了第二口。這一次孔太平再也忍不住脫口叫了起來。


    “這是什麽茶,太妙了!”


    孔太平一叫,別的人紛紛端起茶杯,試過的都跟著說從來沒有喝過如此清香清甜的綠茶。就連蕭縣長也不停地稱奇,將緊鎖著的眉頭舒開三分。湯有林這時才將謎底端出來,說這種茶叫冬茶,是大別山主峰附近的一個茶場開發出來的最新產品,它的每一片芽尖都是冬天裏扒開茶樹上的積雪,一點點地掐下來,連帶著上麵沾的雪花放在鍋裏一起炒製的。湯有林的話音未落,滿屋的人便驚叫著一齊說,能想到這一點的,真是個有心人。湯有林也歎息說,如果不是在財政廳做事,自己也不會有緣碰上如此奇妙的冬茶。


    段人慶就像盯著漂亮女人一樣盯著杯子裏的冬茶說:“這樣的冬茶我們也可以開發出來!”


    湯有林搖搖頭說:“得到這種茶還要看老天爺的臉色。老天爺必須在冬天下雪之前,給我們一個小陽春,讓茶樹冒點新芽才行。”


    大家一邊議論一邊將自己杯子裏的冬茶不舍地喝幹了。


    到這一步,江小寒不再上白水讓大家涮口了。她和月紡一道將剛剛煨好的湯端上來。孔太平看著碗裏漂著的完好無損的甲魚苗,驚訝得不知如何說好。湯有林叫大家先嚐嚐然後才說這湯的名字。孔太平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後,抬起頭來看著蕭縣長沒有做聲。隻見蕭縣長先用嘴唇試了試,又用舌尖舔了舔,這才喝了一小口。緊接著喝了第二口。兩口湯下去後,蕭縣長先前剩下的七分不展的眉頭全揚起來,他一拍桌子,伸出劍尖指著湯有林說:“絕了!真是絕了!這湯足以作為貢品了!”蕭縣長一開口,其餘二十來人跟著快樂地叫起來。等到大家都說過話後,洪塔山才說,自己是專門做這個生意的,世上的甲魚產品他全嚐過了,用甲魚苗做湯,而且如此色香味俱佳,實在是天下第一份。湯有林將江小寒叫出來,讓她將這湯會紹一番。


    江小寒說:“這湯名叫迷你湯。”


    眾人一聽齊聲叫了一聲好。


    蕭縣長還補充一句:“真是形會意也會。”


    江小寒笑的時間比說的時間多,她說這是湯有林在外麵吃飯吃多了,總也見不著新花樣後,自己琢磨出來的。還說湯有林對什麽事都喜歡琢磨,並且時常能有與眾不同的發現。見眾人都在聆聽,蕭縣長點名叫洪塔山回答,既然他剛吹牛,說天下用甲魚做的湯和菜他都嚐過,那就當麵評價一下這湯為何與眾不同。洪塔山也不客氣了,站起來就說,既然有乳豬乳羊乳狗,用甲魚苗做湯做菜當然也會有人想過。問題是甲魚苗肚子裏的那些不幹淨的東西怎麽拿出來,腸肚還好說,甲魚苗雖小,苦膽卻不小。硬是開膛剖肚取出來吧,那樣的甲魚苗一見火,就會變成一鍋雜碎,甲魚苗也就不成其為甲魚苗了。能將甲魚苗弄得如些幹淨,而且還不傷它的筋骨,就衝著這一條,這湯的味道不出奇也不行。


    洪塔山說得正帶勁時,趙衛東敲門進來衝著大家高聲說:“我是來報喜的,半個小時前,湯河村鑽出溫泉來了!”


    蕭縣長一聽馬上說:“孔太平,你家裏有好酒沒有,如果沒有打個電話叫我家的人送幾瓶過來。我們縣有溫泉了,這可是大好事,也是湯書記新來乍到就領導有方的結果,我們要好好慶祝一下。”


    孔太平也不含糊,他說:“三個月前我不敢吹牛,現在不同了。”他轉身進到裏屋,拎了四瓶茅台酒出來,接著說:“反正在座的同仁都是副縣級以上,像工商局長和洪塔山,得到的實惠可能比副縣級還多,我也用不著隱瞞了。”


    孔太平正要打開酒瓶,外麵又有人敲門。


    月紡剛將門打開一條縫就叫起來:“你們怎麽來了?”


    大門洞開後,章見淮和娥媚站在門外。孔太平連忙迎上去。章見淮見屋裏人多,執意不肯進門。他將一隻塑料壺遞給孔太平,說是冬至過了十天,還不見孔太平上鹿頭山去拿酒,他怕孔太平太忙,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再上山,趁著娥媚下山來買過冬的衣服,順便帶來了。孔太平手拿酒壺,看著章見淮和娥媚來了又去,好半天不知說什麽好。


    關了門,孔太平將酒壺放在牆角。湯有林見了,上前拎起來將它放在桌上,要大家看這是什麽好東西。聽說章見淮送來的酒是豹鞭泡的,一屋的男人全都興奮起來。幾個人同時大聲叫著月紡,要她給大家換上大杯。


    趁著大家搶著喝豹鞭泡的藥酒,趙衛東朝孔太平使了一個眼色,二人假裝喝茶進到裏屋。趙衛東小聲告訴孔太平,蕭縣長剛剛在水文站開了一個秘密會議,參加秘密會議的除了孔太平見到的段人慶、穀雲以外,還有隨後趕到的四個鄉鎮的一把手,常委中分管政法的錢副書記和組織部的關部長。大家商定,趁著年關要來了,縣裏各個戰線經濟情況普遍吃緊之際,將湯河村小學改養雞場、湯河村五十戶農民搬遷和環保蔬菜收購的事一同鬧起來,而且要鬧得越大越好,讓湯有林首尾難顧。會上有人還提議同時從經濟和女色問題上對湯有林進行揭發。蕭縣長沒有同意,說這種事往往是扯起蘿卜帶出泥,一龍攪渾九條江,搞不好整個班子都會跟著玩完。


    孔太平弄清大致情況後,不動聲色地回去同蕭縣長他們一道鬧酒。


    轉眼間十斤藥酒就被喝光了。多數人眼睛都紅了,鬧著要到湯河村去看溫泉。不等湯有林吩咐,大家就開始給自己的司機打電話。一會兒工夫,銀行宿舍外麵的馬路上來了十幾輛小車。湯有林也有些不能自己了,拉上孔太平親自開車跟著去了。


    沒過多久,十幾台小車車燈就將深夜的湯河村照得一片通明。井架上的鑽杆還沒取出來,一大股溫泉便迫不及待地順著鑽杆四周的縫隙裏冒出來,熱騰騰的水氣將湯河村的人全都熏醉了。老老少少的男人們脫光了自己的衣服,泡在剛剛形成的一片水窪裏。女人們則用老大的水桶裝起溫泉水挑到一片樹林裏,躲在樹影後麵大呼小叫地將溫泉水一瓢瓢澆在自己的身上。湯河村的人與溫泉嬉鬧的情景讓湯有林和蕭縣長他們有些望而卻步。


    大家正相互觀望,不知誰說了聲:“算了,不看了,不就是熱水嗎!”


    有幾個人半真半假地附和:“還不如找個地方洗桑拿去!”


    蕭縣長和段人慶對了一下眼色後,同湯有林打了一聲招呼,轉身回到車上。蕭縣長一帶頭,其餘想走的人就沒有顧忌了。


    湯有林沒有急著走,他讓孔太平將洪塔山和工商局長叫到養殖場客房裏,吩咐他們從明天一早開始,用三天的時間,將今天吃的迷你湯申請專利並進行商標注冊。湯有林隻給他們三天時間辦理這事,並且在任務完成之前不得向包括蕭縣長在內的任何人透露消息。從第四天開始,洪塔山的精力就要全部放在加工迷你湯的工藝設備購製與安裝上,這個時間也隻有三天。在此時間裏,由工商局長牽頭負責,縣電視台的人作配合,拍一個廣告拿到省城的電視台上播放。最多半個月時間,他要看到產品出現省城的市場上。幾個人在一起將一些具體的事商量得很仔細。迷你湯的價錢基本上定在每罐二百元左右,為了促進它的廣告效應,賣湯時一定要配上三小包江小寒上湯之前為大家泡過的三種茶。當然最後那道冬茶太珍貴,隻能換成平常的綠茶。眼看該說的事都說清楚了,孔太平又建議,做廣告時不僅要說甲魚苗是野生的,而且最好在鹿頭山上找一處水潭,將家養的甲魚苗臨時放進去。再請宣傳部的筆杆子寫篇文章在發表出去,就說是狩獵的人無意中發現的。湯有林聽了連連叫好,並說這事由他來安排,請宣傳部長親自執筆編寫。


    說完這些,湯有林讓別人先走,單獨留下孔太平。聊了幾句無關緊要的事情,湯有林突然問:“吃飯時趙衛東突然跑來幹什麽?”


    孔太平堅決地搖搖頭說:“就是報信,沒有別的意思。”


    孔太平不想將蕭縣長他們秘密開會的情況告訴湯有林,他怕湯有林被嚇往了,臨時變陣,暫時不與蕭縣長較量,使自己失去漁翁得利的良機。


    湯有林冷笑著說:“這種事誰也別想瞞我。你還是說實話吧!”


    孔太平發現湯有林也認起真來,便隨口撒了一個謊:“說了你也別生氣,趙衛東發現你和李妙玉關係不一般。”見湯有林等著下文,孔太平隻好繼續編故事。“我也是喝酒時才知道的,趙衛東說,如果你和李妙玉的關係是真的,那可是太沒水平了。縣內最有風韻的女人是鹿尾鎮水文站的穀雲。同穀雲比起來,李妙玉簡直是隻落湯雞。”湯有林的注意力開始轉移。“我也同意趙衛東的看法,沒有見過穀雲的人,真的不知女人會美麗到何種程度。”


    湯有林說:“穀雲難道比月紡還漂亮?”


    孔太平順著他的話說:“有機會你去看看就知道。”


    湯有林一抬腿說:“還等什麽機會,你這就帶我去!我除了是縣委書記外,還是水文站的投資人哩!”


    湯有林硬拉著孔太平上了自己的車。順著鹿頭河走了一陣後,拐過一處叉路口,就看見鹿尾河了。到了這一步,孔太平索性告訴湯有林,穀雲雖然是個小女人,但她是蕭縣長的情人。在穀雲麵前,湯有林還是手下留情為好,不要將蕭縣長惹急了,蕭縣長就算不是地頭蛇,隻是一條喪家犬,也不好將其硬往牆頭上逼。湯有林開玩笑說,萬一出事,也隻能怪他不該讓自己喝那麽多的藥酒,因為豹鞭這東西從來就不吃素。按孔太平的指引湯有林順著那條機耕路將車開到水文站門口,然後讓孔太平先下車在路邊等著自己。孔太平剛剛下車,湯有林就迫不及待地按響了喇叭。不到兩分鍾,穀雲就披著衣服開門出來。


    車燈照耀下的穀雲,見到湯有林時非常吃驚。


    孔太平在黑暗的深處聽不見湯有林同穀雲說了些什麽。穀雲還在猶豫之際,湯有林就伸手將她扯進車裏。山裏的夜風非常剌骨,孔太平有點扛不住凍,他順著機耕路慢慢地來回跑著。耳朵聽著四周的動靜,肚子裏卻在拚命地嘀咕:湯有林與穀雲這支插曲,蕭縣長瞄準湯有林的火力就會更猛。他一想到不管是湯有林和蕭縣長在這場爭鬥中全倒了,還是隻倒蕭縣長一人時的局麵,心髒就狂跳不已。那聲音很像在青幹班讀書時,由保齡球館聽來的十四磅大球補中一隻不肯倒下的瓶子後,由撞擊和幸運共同組成的猛烈而有節製的歡呼。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湯有林開著車回來了。穀雲下車後還將自己的手遞給坐在車內的湯有林。


    這一次孔太平清楚地聽見穀雲說:“湯書記,你可要常來呀!”


    湯有林也清楚地說:“下次來我可是要進屋的!”


    穀雲的身影消失後,孔太平連忙鑽進車裏,嘴裏哆嗦著說,湯有林再不回來,他就要凍死了。湯有林高興地說孔太平的眼力大有長進,穀雲的確不錯,是他在縣裏見過的女人中最好的。下次再來,他要將孔太平送給自己的偉哥帶上。一路上,湯有林不停地說,穀雲是半個處女,這樣的女人對男人似懂非懂,相處起來更有味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痛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劉醒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劉醒龍並收藏痛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