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化是中國城市文化的典型代表之一,俗稱海派文化。


    新時期以來,不少上海作家、特別上海女作家以反映上海城市生活的小說成名,王小鷹便是其中之一。


    她的新作長篇小說《長街行》更是海派文化的一次漂亮呈現。


    地域文化的典型標誌之一是生存的文化方式。


    從文化生存方式上看,城市不同於鄉村,平原不同於山區,發達地區不同於偏遠地區。


    同為城市,北京、上海、廣州又各有不同的個性。


    每個城市文化生存方式的形成,既有經濟發展、生產方式等基礎原因,還有地理環境、氣候條件等自然原因,更有人文方麵的多重因素,是一個複雜、長期的曆史過程。


    而這種文化生存方式一旦形成,就會深刻地影響、製約著生活在這一文化圈中的每一個人。


    小說中的李凝眉和吳秀英雖然身份是主仆,但若論生存智慧可以說是各有千秋,同樣精彩,從不同方麵呈現了上海的文化生存方式。


    吳秀英在盈虛坊先做奶媽,後做鍾點工,就工作性質而言都是幫傭。


    與其他體力勞動相比,幫傭的工作環境相當特殊,他們進入別人的家庭。


    麵對別人的家庭人際關係,有時甚至要進入這種人際關係。


    他們的服務既要周到細致,又要內外有別。


    這是上海對這一行業帶有明顯地域特點的文化要求。


    作為一個外來人,吳秀英在工作實踐中很快領悟並認同了這一要求,成為別人眼中勤勞、善良、本分的幫傭。


    所以她才能很快在上海站住腳,並逐漸紮下了根,也才有了她女兒許飛紅日後在上海的一係列人生故事。


    李凝眉的生存智慧更富有上海本土的文化特征。


    她絕對是那種“拎得清”的人物。


    能把人生收支賬目算得一清二楚,知道自己要什麽,也知道為了得到想要的自己必須付出什麽。


    為了得到馮景初,她接納了來曆不明的馮畹丁;為了保住守宮,她搶先讓吳阿姨一家住進客廳。


    她大事不糊塗,嚴格要求馮景初與常衡步劃清界限;她小事也精明,就連辭退奶媽也做得仁至義盡,滴水不漏。


    不過,人生收支算得清,人生幸福算得清嗎?


    地域文化的基礎標誌則在方言。


    文化是一種交際溝通的形式,語言是它最細微的表達方式,方言則是地域文化最細微的表達方式。


    中國地域遼闊,方言有無數種,文字卻隻有一種。


    而且許多方言沒有相對應的文字。


    對於中國方言區的大部分作家來說,語言與文字的這種隔閡就成了寫作過程中巨大的障礙。


    在寫作過程中,他們首先要把方言轉換成以普通話為基礎的文字,在這一轉換過程中,地域文化的滋味和色彩基本損失殆盡。


    如果使用方言寫作,又會使方言區以外的讀者難以理解——特別是北方語係以外的方言,比如上海話、廣東話,外來人基本無法聽懂——同樣無法傳遞地域文化的韻味。


    這種兩難選擇長期困擾著方言區作家的寫作,而《》則比較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小說敘述語言基本采用普通話,而人物語言則盡可能多地運用方言,特別是已經比較廣泛傳播的方言,比如“小猢猻”、“蠻靈光”、“勿入調”、“啥辰光”、“不作興”、“等一歇歇工夫”,“這點點事體都忍耐不了,你不要到上海灘做了”,“太太是最恨把房子裏邊的事拿到弄堂裏去練舌頭的”,“萬一事體弄穿繃,真就沒有落場勢了”。


    還有一些是具有濃鬱上海地域語言結構特點的語言,比如“外人不好勸的”,“我好回去了吧”。


    再有就是一些民間俗語,比如“你就連皮搭骨一道說出來”,“不要看他腦門寬大,卻是隻實心高莊饅頭,任你再新鮮的餡子也塞不進去了”,“你心好,前世修來今世福。你這個千金多少出挑呀”。


    其中也包括吳阿姨常說的那些老古閑話,諸如“受人滴水,報之湧泉”,“欲求於人,必先下之”,“莫道閑話是閑話,往往事從閑話出”,“巧作不如誠拙”,“你這才是又吃紂王水土,又說紂王無道呢”。


    這些生動鮮活的語言在小說中俯拾皆是。


    既營造了濃鬱的上海方言風味,又是絕大多數讀者都能理解接受的。


    一片民居古宅,兩棟花園洋房,三戶煙火人家。


    王小鷹以此為經緯編織出了大上海裏弄裏六七十年的社會變遷,塑造了三代不同階層、不同形色的人物形象,特別是將方言融入小說的成功嚐試。


    成為海派文化的一次漂亮的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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