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宴知去了那些受害女子家中,各家情況各異,有的是鄉野婦人,有的是寡婦還有的是在大戶人家做工的婦人。


    “大人,也沒什麽特別的啊。”


    許宴知思忖,按她所想,這些人都是與私鑄銅錢有關,因為怕做工之人泄露所以定時更換工人,隻是太過殘忍了些根本不留活口。但這些受害女子極為普通,她們在家中也隻是做飯做活,沒什麽特別之處。


    想到這許宴知突然一頓,抬起頭來,“做飯!”


    “做飯?大人的意思是,這群婦人是去給人做飯的?”


    許宴知點點頭,“正是。你想,這群女子在家中做飯做活,像鑄銅錢的活不會讓她們幹,那她們就是去給工人做飯的。”


    “可是大人,我們雖然知道了這些,可是沒有證據啊,況且張戩也沒有發現符合煉銅的地方。”


    “我們不是來查命案的,我們隻需要找到煉銅的地方和查到操縱之人,這些真相自會大白。”


    許宴知上了馬車,斜靠著合眼,“付白,你再重複一遍這幾個女子失蹤前的行蹤。”


    “最早失蹤的,也就是第一批失蹤的有五人,發現的屍體有三具。分別是李欣,宋芸,何潔欣,陸綿綿和趙麗敏。”


    “李欣是農婦,夜裏失蹤的,是要去自家地裏。宋芸是賣豆腐的,也是夜裏失蹤的,是要去給人送豆腐。何潔欣是寡婦,不確定是不是夜裏失蹤的,隻知道她白天出去之後就沒有人再看到她了。陸綿綿是給大戶人家當丫鬟的,不清楚她失蹤時要去幹嘛。最後一個趙麗敏,是個酒樓廚娘,同樣是夜裏失蹤的,是去給人送飯的。”


    “發現的這三具屍體,是宋芸,何潔欣和李欣。”


    許宴知指尖點了點膝蓋,微微昂首,“廚娘還需親自去送嗎。”


    “大人有所不知,一般都是跑堂小廝去送,有些富貴人家會要求誰做飯誰去送,也是怕飯食出現問題。”


    “付白你猜猜,為何沒有趙麗敏的屍體?”


    “屬下猜,大概是做飯好吃吧。”


    許宴知“嗯”一聲,“大抵如此。第二批呢?”


    “第二批失蹤三人,隻發現一人屍體。分別是劉雪兒,楊舞和張雨。劉雪兒是文墨鋪子的老板娘,是夜裏給人送筆墨時失蹤的。楊舞是酒樓幫工,也是送菜時失蹤的。張雨也是寡婦,夜裏失蹤,不知要去幹什麽。這次死的是張雨。”


    “這第三批,也就是最近的這批,失蹤四人,發現一具屍體。林舞,許芸芸,周念兒和薛馨。除了林舞,其他都是吃食鋪子的老板娘。林舞是個被贖了身的妓,嫁了一屠戶當娘子,送肉的時候失蹤的,其他三人都是送吃食時失蹤的。這次死的人是林舞。”


    許宴知緩緩睜眼,略帶諷意,“他們還真是沒用的就殺。”


    “大人,我們可要動身去刺史府了?”


    “走吧。”


    刺史府。


    “許大人到廣陵本官都未迎接,如今還勞煩許大人登門看望,真是讓人慚愧啊。”趙啟安未襲官袍,墨青刺繡廣袖衣袍,暗紋在光下更為明顯,他麵上蒼白眼下烏青,眸中血絲明顯,確有虛弱之相。


    他這話是對著付白說的,反倒叫付白不知如何是好,許宴知咳一聲才回過神來,“趙大人說的哪裏話,下官雖為監察禦史,可到底是從五品官職,哪裏比得過刺史大人,大人莫要慚愧,應是不要嫌棄下官才是。”


    “哪裏哪裏,許大人快坐,快給許大人上茶。”


    趙啟安幾乎沒把目光放在許宴知身上,好似許宴知透明一般,隻招呼付白一人。許宴知站在付白身側,垂頭。


    許宴知一言不發,她在想林若綰為何沒告訴趙啟安她與付白的真實身份。付白坐著許宴知站著,他沒由來一陣心虛,暗自瞟著許宴知的神色,見她麵無表情隻靜靜站著竟無端生了冷汗。


    感受到付白偷瞄,許宴知緩緩扭頭暼他一眼,張了張嘴,做了個口型,“林若綰。”


    付白趕緊笑著問趙啟安,“趙大人,我聽說林姑娘是你的義女,趙大人還真是好福氣啊。”


    趙啟安神色變了變,但掩飾極快,他端著茶盞笑著說,“許大人有所不知,小女自昨日與大人見過之後不幸染了風寒,不便見客。”


    許宴知在一旁開口,“趙……趙……趙大人有……有……有所不知,我們家大人為……為……為了這命案,可費了好大的……的……的心思呢。”


    付白機靈,迅速接過她的話茬,“趙大人也知道,雖說下官官階不高,可下官也是能在聖上麵前說得上話的人,這廣陵的命案牽涉太廣又這麽複雜,下官也隻能如實向聖上稟明了。”


    趙啟安賠笑,“許大人莫急,小女隻是小病,等入了夜就把她送到許大人府上。”


    趙啟安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改了口,見許宴知暗中點了頭,付白才一副滿意神色點點頭,“趙大人放心,趙大人在廣陵勞苦功高,不過是幾樁命案,下官定會幫趙大人一把的。”


    “如此,就多謝許大人了。”


    之後付白隨意與趙啟安閑聊幾句就找理由要走,趙啟安要送,被付白婉言拒絕,“趙大人別忘了今晚的事就好。”


    “是是是,定不會忘。”


    上了馬車付白就迫不及待問她,“大人,你不是讓屬下躲著林若綰嗎?怎麽還讓趙啟安把人送來。”


    許宴知照著他的頭給了他一下,“你怎麽一會兒聰明一會兒蠢笨的?自己琢磨吧。”


    付白委委屈屈捂著腦袋“哦”了一聲。


    入夜後趙啟安果然把人送來,許宴知讓張戩去接,還叮囑他要輕浮些又不能真冒犯了人家姑娘。


    “奴家原以為許大人不喜歡奴家呢,怎麽還親自去找了我義父要奴家呢?”林若綰聲音嬌而不媚,水藍色衣裙隨著走動搖曳生輝,將人襯得明媚柔婉。


    付白一揮手,讓所有的丫鬟小廝退下去。張戩確認了周圍沒人,才開口:“大人,都看過了,沒人。”


    還不等許宴知和付白反應林若綰就朝著許宴知跪了下去,嬌嬌弱弱,再抬眼時已是水波漣漣,滿目傷感。


    “求大人救我姐姐一命。”


    “你怎知我是許宴知?”


    “不怕大人笑話,是直覺。”


    “好一個直覺,”許宴知接過付白遞來的茶,輕輕一抿,神色淡淡,就這麽睨著地上跪著的女子。


    “本官為何要幫你?”


    “我知道大人要查的不是命案,若是大人肯幫我,我會讓大人得到想要的。”


    許宴知依舊淡漠,“萬一是你故意騙本官……”話還沒說完,林若綰並未起身而是爬到許宴知腳邊跪著,拔下頭上的發簪塞進許宴知的手裏,又握著許宴知的手將簪子抵在自己的脖頸處,就這麽望著她,淚水就這麽滑落,眸中卻是堅毅。


    “大人若是不信,就刺死我好了。”


    許宴知定定的看她,就這麽跟她對峙。可惜林若綰力氣不比許宴知,那簪子被許宴知隨手扔了,“起來吧,我信你就是。”


    付白和張戩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愣,又趕緊將林若綰從地上扶起。林若綰這才用手帕擦拭眼淚,她道:“我與趙啟安不是一路人,大人不正是知道這一點才把我從趙啟安那裏要過來的嗎?”


    付白這才恍然大悟,“大人,我想起來了,今日去刺史府的時候趙啟安還不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依大人所言,林姑娘昨日就知道了我們的真實身份可她卻沒有告訴趙啟安,說明是林姑娘幫我們隱瞞了。”


    許宴知揚眉,“還不算太蠢。”


    “大人,趙啟安不是趙啟安,真的刺史大人早就死了。”林若綰說道。


    “我猜到了,本朝不能買官,而他與名錄上描述的出入太大,名錄不會出錯,那就隻有一個可能,冒名頂替。”許宴知慢條斯理的端著茶盞,茶水太燙,她輕瞪一眼付白。


    張戩也道:“大人,我今日待在慶春樓,那些姑娘們說這個趙啟安都不怎麽露麵了,好像就是從開始有命案的時候。”


    “林姑娘,先說說你知道些什麽吧。”


    “我與姐姐是被真正的刺史大人收養的,他把我和姐姐當成親生女兒一般教養,可是突然有一天刺史大人就變成了現在的趙啟安,他霸占了我姐姐,還讓我去當瘦馬。也就是從發生命案開始,他幾乎不出門,整日待在府裏,要麽去姐姐房中要麽就是去書房,一待就是一天。我曾偷偷跟著他去過書房,他進去之後竟半天沒有聲響,我懷疑他的書房中有暗室。”說著她又要跪,被付白攔下,“求大人救救我姐姐,隻要大人肯救我姐姐,我定會為大人繼續打探。”


    許宴知端著茶盞許久,愣是一口沒喝,終是放下,忍不住又瞪付白一眼。


    “說說你姐姐的事吧。”


    “我姐姐被他強行納成妾室,對她動輒打罵,如今我姐姐懷有身孕,可他一點都沒顧及肚子裏的孩子,還是一直打罵我姐姐,求大人救救我姐姐吧。”


    “容我好好想想,”許宴知一指付白,“你今晚跟張戩擠一擠,”她又看向林若綰,淺笑,“林姑娘今晚就歇在付白的房間吧,畢竟這身份還需隱瞞一二。”


    許宴知又道:“你姐姐的事我會幫你,你且放心吧。”


    林若綰走後,付白問道:“大人,林姑娘真的可信嗎?”


    “她還不知道我們要查的是什麽,就算她告訴了趙啟安我才是許宴知這又有何影響?”


    “可是知道身份之後萬一打草驚蛇……”


    “打草驚蛇?就冒名頂替朝廷命官就夠要他命了,查到鑄銅之地無非是早晚問題。”


    “都下去歇著吧,明日還有事要你們去做。”


    “是,大人。”


    “屬下告退。”


    許宴知還是端起了茶盞,終於喝到口中,又全數吐出來,氣的她差點摔了茶盞,“這泡的什麽玩意兒?”


    她一揮袖往房中走,心道明日定要狠狠踹付白一腳,這暴殄天物的狗東西。


    這多好的茶,生生被他泡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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