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宴知在見過韓偉中後又見了其他幾位大人,回都察院時臨近下值,陸大人見她回來,說:“怎麽樣?”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有當場表示效忠聖上的,也有說不準什麽意思的,我說了等他們到今夜,今夜一過大理寺皆以太後黨羽拿人。”


    陸凊歎一聲,“其實有些大人並非讚同太後的所作所為,燈節那日的事太後都不曾告知他們。”


    許宴知冷笑,“因為太後也知道此計謀與叛國無異,她哪裏敢悉數告知?”


    陸凊看了一眼天色,“那你今兒又不回去了?”


    許宴知手一攤,“但願要來的早些來,我也好回府休息。”


    “行吧,那今夜你辛苦。”陸凊說著正走又頓住腳步,折返回來,“差點忘了,宮裏來人給你送消息,你那時不在公公就同我交代了,明兒你得去趟行宮,說是兩國商討和談的事兒。”


    許宴知:“行,我知道了,陸大人慢走。”


    之後她在院中處理著付白和張戩送來的折子,她提著筆問付白:“讓你查的荷城柳源縣查得怎麽樣了?”


    付白說:“大人,屬下查得這柳源縣的縣令叫趙德,”他說著上前在桌案上翻找,“屬下記得找了趙德的名錄給大人送來的,應該是在這裏的。”他一邊說一邊找。


    許宴知沒管他,任他翻找。


    付白找出來遞給她,“大人,壓到最底下了。”


    “嗯,”她落下最後一筆,將筆擱下才去接,她整個人靠在椅背上翻看著趙德的名錄。


    “政績不怎麽樣,倒是會為人處事。”許宴知總結這麽一句。


    張戩有些疑惑,“大人,好端端的為何要查柳源縣啊?”


    她視線未變,“燈節那日我去找過宋將軍借他親兵,得知她夫人女兒燈節還沒過完就回了柳源縣,宋將軍為護她們安全調走了大部分親兵,若是僅宋將軍也就罷了,據他說其他幾位將軍的親兵也調走了。”


    “仔細想想,難道不覺得蹊蹺麽?”


    付白一拍腦門,“大人的意思是,是太後有意利用將軍親眷調走了親兵,讓聖上無人可用?”


    張戩也反應過來,“大人是說柳源縣縣令很有可能是聽命於太後的,能讓將軍夫人這麽急著回去的原因那便是趙德作為縣令給將軍的老丈人施壓了吧。”


    許宴知一個響指,“所以,張戩,你得去一趟柳源縣,查查這趙德到底使了什麽手段逼得將軍夫人不得不急著回去。”


    張戩當即抱拳,“是,屬下這就去收拾行李出發。”


    張戩走後付白主動說:“大人,那屬下去查查其他將軍親兵被調的緣由。”


    她沒出聲,手一揮便是同意了。


    許宴知細細琢磨著趙德的名錄,從名錄上看不出趙德與太後的聯係。她扶額想了想,喚了人進來。


    “趙德的親戚譜係可能查到?”


    “回大人,得去戶部調。”


    “那你去一趟戶部,”她從腰間取下腰牌扔給他,“拿著這個直接去找黎仲舒黎大人,就說是我需要調趙德的信息。”


    “是,大人。”


    許宴知稍稍等了一會兒,那小吏氣喘籲籲的拿著東西回來,“大人,拿來了。”他把腰牌和趙德的案卷一同呈給她。


    “還挺快,去領賞吧。”


    小吏驚喜道:“多謝大人!”


    許宴知從趙德的家族入手,從趙德往上三代才發現與太後的聯係。趙德的祖母與太後的祖母是表姐妹,這倒是能解釋都察院名錄上趙德原本並未考中功名,因封賞得了縣令的職位,原這封賞是跟太後有這層關係。


    這倒能解釋趙德為何聽命於太後了。


    許宴知在都察院待到入夜,阿桃來送晚膳,她在屋內掃了兩眼,“怎麽?付白和張大腦袋呢?”


    許宴知愣了一瞬繼而笑起來,“怎的叫人家張戩為張大腦袋?”


    阿桃聳聳肩,“他自己說的,他說他幼時腦袋大,身邊人都叫他大腦袋。”


    許宴知揶揄,“你倒是和他倆走得近,”


    阿桃說:“時常來送吃食,少不了他倆的份,一來二去便熟了。張大腦袋腦瓜子不太靈,但好在人不錯,付白明顯比他有眼力見得多,”她頓了頓,“好在付白是你的屬下。”


    許宴知沒明白,“什麽意思?”


    “付白這人比張戩機靈又有眼力見兒,他有往上爬的能力和心機,若頂頭上司不是個能鎮得住他的人,他怕是早就高升了。”


    “換言之,若他不是心甘情願追隨你,就不會在這給你當下屬了。”


    許宴知輕一笑,“聽你這意思,還是我耽誤他高升了?”


    阿桃沒好氣推她一下,“揣著明白裝糊塗,不就是等我誇你治下有方嗎?”


    許宴知聞言還起勢了,一副謙虛模樣擺著手,“過獎了過獎了。”


    阿桃白她一眼,“吃你飯吧,話真多。”


    之後阿桃要走,許宴知留她,“一會兒一起回吧。”


    阿桃挑眉反問:“和你一起?那得等到猴年馬月?”


    許宴知做投降狀,“我說真的,最晚子時,子時就回。”


    阿桃放下食盒,抱手坐下,“行吧,暫且信你一回。”


    正說著外頭就有人通傳,“大人,韓大人和沈大人來了。”


    阿桃站起身,“我到後頭去回避一下。”


    她搖搖頭,“好阿桃,你去吩咐他們上些茶水糕點來。”


    阿桃歎一聲,“罷了,還是我親自去吧,就不吩咐他們了。”


    許宴知笑眯眯的,“好阿桃,辛苦辛苦。”


    韓偉中和沈長安是在都察院門口偶遇的,兩人對視都有一愣,後相互頷首一同進都察院。


    許宴知起身相迎,“二位大人好巧,竟一同前來。”


    沈長安神色有些複雜,許宴知沒多說什麽,隻笑言:“先坐吧,長夜漫漫,有什麽話慢慢說就是。”


    三人落座,阿桃進來上茶,她湊到許宴知耳邊說:“我放才瞧了你們這兒的糕點,嗯……我還是現做一些吧,你們也好慢慢聊。”許宴知拍拍她手,低聲一句:“有勞你。”


    阿桃退下後,許宴知開口道:“二位大人,既來了都察院,那就能理解為二位大人已經選好路了。”


    韓偉中麵色淡淡,抿一口茶,他輕緩道:“許大人,本官信你。”


    許宴知一愣,她料想過韓偉中會對她說什麽,可沒想到韓偉中開口隻一句,他信自己。


    她笑說:“韓大人,都是我朝官員,應是信聖上才對。”


    韓偉中搖頭,“本官從太後口中聽了太多聖上的錯處,已經分不清是真是假了,但本官願意信你,願意信你口中的聖上並非昏君。”


    許宴知認真道:“韓大人,若當真如此,下官與太後還有什麽分別,”她鄭重地,一字一句地說:“韓大人,路是自己選的,路上的風景也是要自己去看的,旁人誤導不了,韓大人,在這條路上你會看到你滿意的風景的。”


    韓偉中端起茶盞朝著許宴知說:“許大人,以茶代酒,本官敬你一杯。”


    許宴知也端起茶盞,碰杯時稍稍低了幾分,“韓大人,請。”


    相較於韓偉中的坦然沈長安顯得有些焦躁,許宴知安撫道:“沈大人,此時入夜都察院無旁人,不必憂心。”


    沈長安擦了擦額頭的細汗,“許大人,本官……我今夜來了都察院,我的夫人會不會有危險?”


    許宴知:“沈大人,太後黨羽中我也不是每一家都登門的,你可知我沒登門的那些大人是何下場?”


    她說著往沈長安的茶盞中添茶,“大理寺去抄了家,因還在喪期所以大理寺都是夜裏去的,很多大人都還不知道呢。”


    “所以,他們自己都是泥菩薩,哪裏還有功夫去危害沈大人的家眷呢?”


    沈長安稍稍安下心來,“許大人,勞你如實相告,我等身為太後一黨,如今太後一走就選擇效忠聖上,我怕聖上心中會有什麽想法。”


    她道:“沈大人,實不相瞞,想法自然是會有,但能不能讓聖上打消這種想法那就得看沈大人是否是真心實意效忠聖上了。”


    她放緩了語調,“沈大人,你也知我與聖上親厚,聖上自不會騙我,那我更不會騙你。”


    “聖上年輕,朝堂上沒多少是他的人,如今太後歿了,要肅清太後一黨的同時聖上也需要在這時有自己的人。我白日既親自登門,那便是代表聖上的意思去的,聖上是惜才之人也認為二位大人是有能力的人,所以,二位大人不必擔心此為計謀。”


    許宴知手一攤,“我不妨再坦誠些,聖上缺人,需要像二位大人這樣的幫手,正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倘若聖上不信任你們,你們昨夜就已經被抄家了。”


    她拍拍沈長安的肩,“沈大人,為官者需為國為民,為君者也需為國為民為天下,目標既一致,何不將力使在一處呢?”


    沈長安長呼一口氣,“你說得對,太後所為既不為國也不為民,我等就不必違背底線死忠於她。”


    他舉杯,“許大人,我敬你。”


    許宴知也舉杯,“沈大人,請。”


    她又添了茶,朝他二人說:“二位大人,說起來我是晚輩,我敬二位大人一杯,我年紀輕,做事難免莽撞,日後還需二位大人多多提點。”


    韓偉中笑著,“你若是莽撞,那天底下就沒有沉穩人了。”


    沈長安沒了方才的焦躁,整個人放鬆下來,也笑著說:“許大人,你還未弱冠吧?你如今年歲能有這等風範屬實難得。”


    阿桃此時敲門進來,給他們上了糕點。


    許宴知招呼他們嚐嚐糕點,沈長安擺擺手,“不吃了,得回府了,回去晚了夫人該念叨了。”


    許宴知調侃一句,“沈大人還真是疼夫人啊。”


    沈長安耳廓一紅,“沒有沒有,”他起身拍拍衣袍,“那我這就走了。”


    見沈長安要走韓偉中也作勢起身,許宴知將手搭在他手臂上,“韓大人,若是家中無事,不妨陪下官坐坐可好?”


    韓偉中聞言便不動了,“你方才同沈長安都不曾用‘下官’二字,怎的還跟我這般生分?”


    許宴知無辜道:“韓大人先用的“本官”,那我豈敢冒犯?”


    韓偉中失笑,“罷了,的確是我先用的‘本官’。”


    他又問:“為何要我留下,可是還有何事?”


    許宴知抿一口茶,“今夜,還該來一人的。”


    他問:“是哪位大人?”


    “劉萬科,劉大人。”


    韓偉中一愣,“劉萬科這人古板,認死理,他今夜有可能來麽?”


    許宴知實話實說,“我也說不準他會不會來,若他來了我也拿不準他會不會下決心效忠聖上,所以我才需要韓大人你來坐鎮。”


    韓偉中還要說什麽,小吏來報,“許大人,院外有人一直在徘徊,看衣著不是尋常百姓,怕耽誤事,故來相報。”


    許宴知站起身,朝韓偉中說:“走吧韓大人,勞你同我走一趟,去迎一迎劉大人。”


    他二人走到院門口,那人果然是劉萬科,他正糾結著要不要進都察院。


    許宴知開口:“劉大人,來都來了,不妨進去喝杯茶。”


    劉萬科下意識想拒絕可見到許宴知身旁的韓偉中時愣了愣,他垂頭沉默,似是在思考。


    許宴知靜靜等著,沒有半分不耐。


    良久後劉萬科再次抬頭,眸中有了些堅定,他問許宴知:“我問你,太後行徑是否屬實?”


    許宴知伸出手做發誓狀,“我若有半點胡編亂造汙蔑太後,我許宴知不得好死。”


    劉萬科又問:“聖上,當真一心為民?”


    她堅定道:“劉大人,聖上自然一心為民,可若是身邊無人,何以讓百姓安寧?劉大人不妨幫一幫,共同為百姓而謀。”


    劉萬科再次低下頭,又是一陣沉默,就在這沉默讓許宴知有些拿不準的時候他猛地抬頭氣勢洶洶的朝許宴知走來。


    許宴知強忍著想要做出防備的動作,沒成想劉萬科與她擦身而過,往都察院裏頭去了。


    他進去後左右看了看,揚聲問:“往哪走?”


    許宴知和韓偉中一時都沒反應過來,他又說:“不是說到你都察院喝茶的嗎?往哪走?”


    許宴知回過神來趕緊上前引路,“劉大人隨我來。”


    劉萬科進了都察院的門那之後就沒什麽問題了,等他們三人分別時正好子時,許宴知在門口送了兩位大人離開後在門口喚了一聲,“阿桃,回家。”


    阿桃抱著食盒走出來,“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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