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出麵,文臣這邊便都靜靜看著,無人再發言,武將那邊無架可吵,自然也安靜了。


    就聽薛丞相道:“陛下,禮法綱常不可廢,文有文道,武有武責,兩道混淆,恐於社稷不利,孔焦之亂便是前車之鑒,還望陛下三思而行。”


    孔焦之亂,乃是前朝一個叫孔焦的武將,以鎮守地方的便利掠奪百姓田地,為自己養兵之用,最後公然叛亂,險些將當時的皇帝拉下馬。


    薛承業此言擺明了說武將們有不臣之心,雖說朝堂政見不和吵架乃是常態,卻鮮少有這樣汙蔑對手的,這樣的罪名搞不好是要抄家滅族的。


    也不知這薛丞相與武將一派有何深仇大恨?


    “薛丞相此話未免有失偏頗,前雖有孔焦之亂,後也有黎縣暴亂,其緣由不也是地方官府與豪族沆瀣一氣、搶奪百姓田地嗎?”關遠山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


    黎縣暴亂就發生在本朝,那時大楚立國不久,地方上許多事還來不及清理,當時的黎縣縣令便與當地豪族聯手,強搶百姓田地據為私有,弄得民怨四起,最後直接引發農民暴亂。


    可以說與孔焦之亂有異曲同工之處。


    因此這話說完,在場人都沉默了,一個五十步,一個一百步,大家誰都別笑誰。


    百官們難得一致看向龍椅上的皇帝,期待皇帝能做出決斷。


    歐陽炙嘴角揚起,終於從一副看戲的樣子恢複了帝王俯瞰眾生的氣勢。


    他笑道:“愛卿們說得都有道理,朕一時也難以決斷,不過總這麽拖這麽去也不好,不如就先以三年為期,文武各掌一半管轄權,看最後誰上交的糧食多,當然,不能剝奪屯田百姓們的利益,各位覺得如何?”


    這樣做的確很公平,隻是總覺得皇帝有話沒說完。


    文官們還在考慮時,武將們已先一步表明了態度,同意皇帝的建議,文官們一看形勢,也趕忙同意了。


    歐陽炙滿意地看著百官:“既如此,此事便交由齊王全權負責,特賜先斬後奏之權,若有不守規矩者,聽憑齊王處置。”


    齊王?這個名字朝臣們有多久沒聽到了,四年前齊王就閉門養病了,前些日子也聽說齊王病好了,還去了公主府的宴會。


    可即便是好了,自小病弱的身體又能好到哪裏去,而且齊王一向是萬事不管的閑散之人,皇帝怎麽突然讓他參與此事?


    “齊王身子病弱,加上久未出門,對朝中諸事並不了解,如此緊要之事,殿下可能勝任?”有文官存疑。


    不過他話剛落,便聽到殿外內侍的唱和聲:“齊王到!”


    接著,一個玄衣金冠的男子便走了進來,他五官深邃、麵容俊逸,緩步間是難以掩飾的從容與貴氣。


    “臣弟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男人清朗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


    內侍在他剛行完禮時便伸出手將他扶了起來,又在皇上的授意下搬了椅子過來。


    歐陽照也沒推辭,大大方方在椅子上坐下。


    直到這會兒,百官們才回過神來,真的是齊王。


    不是說他病弱嗎?


    可看眼前這人,麵色紅潤、氣宇軒昂,哪有半點病弱的跡象,不,不止是這樣,他看起來甚至比常人都要健壯。


    麵對眾人的疑惑,皇帝特別貼心地當了回嘴替,問歐陽照:“屯田一事事關重大,你如今身子可還吃得消?”


    歐陽照點頭,朝皇上拱手道:“還要多謝皇兄,為臣弟請了最好的禦醫,又賞賜了無數珍貴藥材,現下雖還有小恙,卻無大礙,皇兄交代的任務,自當全力以赴。”


    “好!有你幫朕,朕心大安。”


    這兄弟倆兄友弟恭的,其他人就心情複雜了。


    尤其是文官一派,好不容易分了屯田一半的管轄權,如今卻突然冒出個齊王,誰不知道齊王與皇上是穿一條褲子的,這樣他們有任何小動作都瞞不過皇上的眼睛。


    這事就算是這麽定下了,朝會到此也就該結束了,但令皇帝沒想到的是,關遠山再次站了出來。


    “陛下,臣還有一事,秦州之亂雖已經平定,不過多少有些人員傷亡,況且百姓們多年遭受欺壓,是否該有所補償?”


    皇帝點頭,“嗯,是該如此。”


    隻不過這話一落,錢紹就搶著道:“陛下,國庫如今可沒有餘糧了。”


    皇帝又好氣又好笑,“沒讓你出錢。”


    複又看向關遠山,“卿以為該如何?”


    好歹是他信重的臣子,打的什麽算盤他多少有點數。


    關遠山道:“陛下,臣聽聞濟世堂藥鋪遍布天下,秦州又是景陽王舊時封地,便想厚著臉皮求一求,請京大人和景陽王伸一伸援手。”


    他的意思誰不明白,京家藥多,景陽王府錢多,請他們援手,不就是要他們出藥出錢嘛!


    京家能在朝上說上話的,就一個禮部侍郎京棠,此刻他是真想扒了這關遠山的厚臉皮,這跟明搶有什麽區別?


    可是當著文武百官和陛下的麵,他不能,而且還要歡歡喜喜應下。


    至於景陽王,哦,景陽王不在朝上,但這不重要,皇帝派人去跟他說,他也沒辦法拒絕。


    朝會結束,京棠本想去罵兩句關遠山,不過剛走出大殿,就被三皇子叫住了,再看關遠山,也被皇帝留下,和齊王一起去了禦書房。


    皇子們如今都還未封王,卻已經出宮立府了。


    京棠和三皇子一道回了三皇子府,終於是忍不住罵出了聲,“這關遠山,真真是無恥。”


    他很想罵的再難聽些,可搜腸刮肚,也就隻能找出個無恥。


    三皇子比他平靜,“三叔莫氣,關將軍這是給他女兒出氣呢!您還不知道吧,前些日子的流言,十六表弟暗中出了不少力。”


    三皇子一說京棠就明白了,頓時更氣了,上一次就因為京招的事挨了皇帝的訓,這次又是他,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要不是京招是他京家的人,他早就讓人打死了。


    “您稍安勿躁,說這些隻是讓您知曉前因後果,並非是惹您生氣。”三皇子勸,又接著說:


    “醫者仁心,京家祖上就是醫者,給百姓們送些藥材不是什麽大事,況且這也是一個好機會,秦州那邊不是還要掃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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