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轉身對寶玉說道:“剛才你的車想來也是拔了縫兒,各處找人檢查檢查,回去順順利利方好。”


    言外之意就是:我們有正經事要談,你暫時回避一下。


    ‘可是,父親!“


    寶玉肯定想知道這位橫空出世俊公子究竟想要幹什麽.............


    況且自己剛才那麽滴狼狽不堪................內心甚是不爽......


    “還不快去!”


    賈政低聲道,寶玉隻好悻悻的退去。


    扭頭又看了看他與自己父親談話的模樣!竟然完全沒有那種一般門客的奉承之態!


    現在的寶玉已經感到麵前這位宛如詩經中描述白石郎君充滿了戒惕!


    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去看看妹妹怎麽樣了,還有沒有生自己的氣....................


    ”大人,這邊請!“


    偌大的院子左邊還有個八角亭子,手腳麻利的珞兒已煮上了熱茶,幾縷熱氣正緩緩在桌上飄散...............


    李凝道邀請賈政坐下來後,賈政還是忍不住看了馬廄那邊。


    “李公子,恕我直言,這馬便是你今日邀請我來府上的原因吧?”


    賈政沉了口氣,緩緩的問道。


    憑著他在官場上的見識,這事貌似和他大哥有些關係........................


    “大人,我知道您絕非是非不分之人,況且你與林如海林大人即是親戚又同朝為官。


    雖然您也是想公正廉明,但隻怕有時事與願違...............”


    李凝道站起身來,親自恭敬給賈政斟上一杯熱茶。


    “李公子,今日既然我到了此處,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賈政正色說道。


    “大人,前幾日我想幫我恩師查證一些事情,聽聞聖上要舉辦武藝演習。本想去湊個熱鬧沒想到買馬的時候遇到這匹悍馬。


    小人曾在漠北遊曆幾年,見此馬本是鬱孤蠻族王廷所使。鬱孤族人野蠻凶殘喜歡化妝成老弱來混入城中,


    每每將士們抵禦外來攻城時候,他們便扯去偽裝在城中大肆屠殺放火燒毀民屋。但捉拿起來卻甚是麻煩,因為他們善於易容偽裝。


    對此,邊關將士和百姓恨之入骨!如此這樣,可他們王廷所用的馬卻可以順利的來到京城。


    大人,你不覺得汗顏麽?”


    李凝道一字一頓的看著賈政說。


    “鬱孤蠻族我聽說過,可真沒想到他們的馬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賈政皺起了眉頭。


    “大人,那天我去領馬的時候,有個夥計見那馬販已收了銀子,放鬆警惕便說了一句話................”


    李凝道低頭也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說了些什麽?”


    “他說:我們的馬可以賣過去,他們的馬難道不能賣過來麽?”


    李凝道話音剛落!賈政“騰”的一聲站了起來!


    “此話當真?!”“千真萬確!”李凝道看著賈政的眼睛說道。


    他們兩人心裏很清楚!


    這說明已經有人打通了蠻族與京城這條線路!


    就好比北靜王與海南叛黨一樣!


    ”簡直是豈有此理!“


    賈政拿起那杯茶狠狠的摔在地上!


    “敗類!簡直就是敗類!北方將士安危難道還比不上那幾兩銀子麽!?”


    賈政站起來嗬斥道!


    李凝道站起身來,鄭重的深深給賈政施禮!


    “大人!正是因為有您和林大人如此奉公愛民,北境百姓才有希望!”


    “李公子!你先請起!”


    賈政伸手扶起了李凝道。


    “今日,凝道還有一事。請大人先看看此物!”


    李凝道說完,從懷中掏出那把殘破折扇,


    “這把扇子的主人原本是恩師少時舊友,此人雖貧困卻家中藏有二十把扇子皆是曆代珍品。


    每把扇子都稱得上是稀世珍寶。


    不知為何,有人看上他的扇子要出價收了它們被此人一口拒絕。


    沒想到沒過多久,京城府尹派官兵上門拿他說他拖欠官銀,搜了他的扇子充當官物,隨後一把火燒了他的屋子。


    隨後將這些扇子便低價賣給府上另一位賈大人。


    這位扇子的主人含恨而終,托人將這把殘扇帶給我恩師請他替自己討個說法。


    此物便是當時未被徹底燒毀的扇子!請大人過目!”


    賈政唰的一下麵色如白紙,借過扇子,打開看到米芾的真跡..................


    嘴唇哆嗦著,


    “這....這....難道是我....那大哥......幹的..............?”


    一下子撐不住快似要暈倒,”大人!“


    李凝道上前攙扶,


    被賈政一把拉住手臂!


    ”我竟然毫無知曉!原本隻是他好色,但萬萬沒想到!竟然如此糊塗!竟然做下這樣坑家敗業的醜事來!”


    說完,那邊站起身來,仰麵看著外麵的天空....


    “大哥啊大哥......你將來可如何顏麵去見列祖列宗啊.........”


    賈政強忍著悲痛,痛心疾首捶著柱子。


    這邊的心聲完全被茉茉聽的一清二楚!


    原來李凝道來京城是為了石呆子的事情,這下賈赦和賈璉估計都跑不了!


    但光靠李凝道隻是林如海門客的話,估計想翻案恐怕不易...................


    尤其是那些已經搜刮成性的官吏們怎麽可能立刻收手呢...................


    那邊,寶玉正在廂房給黛玉說那天蘆雪庵作詩,誰做的更好些,


    黛玉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眼睛卻看著李凝道攤在桌子上那幾本書.....


    內心泛起漣漪..............


    就在此刻賈政氣惱自己大哥時,珞兒突然急匆匆的跑進來!


    ”公子!不好了!門外來了好多官兵!說是要捉拿奸細!“


    李凝道一聽,站起身來,走到他跟前,柔聲說道:”不要驚慌!慢慢說!“


    珞兒這才緩了下心神,


    ”剛才突然有幾十個帶著刀劍的官兵湧進來,說是要找之前買馬的人,要帶回去嚴查是不是奸細!“


    賈政眉頭一皺說:”豈有此理!無憑無據怎麽就抓人?李公子,你先別慌,待我出去看看再說!“


    李凝道點了點頭說,”有勞大人!“


    賈政快步來到前院一看,院子果然站著三四十個全副武裝的官兵!


    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常在賈雨村身邊左右跑腿侍奉的劉典!


    此人最是奸猾貪婪!


    寶玉聽著外頭吵鬧站在窗口一看,原來是前幾天跟著賈雨村給家裏送東西的劉典,不知道那李公子怎麽惹到他了?


    於是,便對黛玉說:”這些人不是衝我們來的,妹妹且在屋裏等著。“


    ”劉侍衛,別來無恙啊!“


    賈政冷笑道。


    劉典萬萬沒想到賈政居然在這裏!趕緊上前跪倒下拜


    ”不知道大人在此處,驚擾到大人!


    小人罪該萬死!還請大人贖罪!“


    ”劉侍衛,這是要抓這位公子當奸細?好去給雨村交差麽?“


    賈政冷冷地說道。


    ”小的不敢!隻是聽有人來稟告說有藏在京城的奸細買馬,擔心這些人會給日後舉辦武藝演習來帶麻煩,


    故特前來查看!“


    劉典此時頭也不敢抬,真後悔聽信了那個馬販子的話!


    以為遇到個出手闊綽的外地公子哥,恰有是個遊山玩水的紈絝子弟!正想敲上一筆呢!


    沒沒想到他竟然是賈政那邊的人!


    ”那還杵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快滾!“


    賈政嗬斥道!”小的遵命!還請大人見諒!“


    說完,這個劉典抬頭看了站在一旁的李凝道一眼,用力一揮手帶著他的人呼啦啦都走了!


    這邊珞兒鬆了一口氣,說:”沒想到京城竟是如此啊............”


    賈政轉身對李凝道說:“李公子,依我看你買的那匹馬還是要藏好,否則難保有心人再次為難於你。”


    李凝道點點頭說,:“大人所說是,沒想到這些官吏膽子如此之大!”


    賈政歎口氣道:“不瞞公子,我與我大哥關係並非外邊看上去那般和睦,隻是因為家母尚有威嚴。這邊家裏事我都交給夫人。


    平日裏公務繁忙,就連那寶玉也是少有教誨。公子剛才所說扇子一事,簡直駭人聽聞!我回去後必會嚴查,給你師父一個交代!”


    那邊李凝道單膝跪下,:“今日有大人此言,凝道替恩師謝過!”


    “快起!快起!”


    賈政扶起了李凝道。


    “大人,二爺剛剛那匹馬又不好了!“


    那邊修車的車夫滿頭大汗的趕過來對寶玉喊到!


    寶玉那邊趕緊跑出來,”怎麽回事?“,黛玉和紫娟茉茉也吃了一驚!站起身來。


    ”那馬自己跑去找那嘶鳴的馬,甚是亢奮!“車夫說道!


    李凝道對賈政說:”我且去看看!“


    隻見馬廄裏那匹悍馬不知怎的掙脫了大半個韁繩,雖然還有一根係著脖子,但已掙脫了大半束縛的悍馬正在縱身揚蹄!


    而寶玉自己的那匹馬恰是聽到動靜,又掙脫了束縛跑來圍繞在它四周,正亢奮雀躍!


    “我剛才聽說這馬不凡,我那馬嗅道它的氣息竟然也找了過來!”


    那車夫說道。


    李凝道上前說道:“看來二爺的馬似有這馬的血統,所以它見到此馬就異常的亢奮,以後還是少用此馬為妙!”


    因為剛剛寶玉那馬車差點衝進人家屋子裏去。


    寶玉原本就不喜歡這個李凝道,好不容易才把林妹妹哄好。


    寶玉冷笑一聲,甩了下馬鞭,:“我什麽馬沒見麵過,我的馬還是曾經將軍配的。我當你是林姑父的派來的,讓你幾分罷了!”


    李凝道隻是笑笑不做可否。


    這邊指揮著車夫小心將寶玉那馬引開,瞅著機會給他上套...............


    寶玉那邊瞅見黛玉對桌子上的書特別感興趣,頓時心裏堵的慌。


    這邊自己的馬又出了醜,現在怎麽也要找回麵子來。


    於是領著黛玉來看他的馬是如何被馴服的。


    寶玉與黛玉並肩站著,寶玉一邊指指點點中,一邊瞅著李凝道...................


    李凝道原本也沒什麽的,但無意中轉頭看到黛玉在寶玉身邊低著頭,突然就有一種宛如精美的木偶一般的感覺!


    難怪自己剛剛第一眼見她神態鬱氣柔弱!


    於是他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原本愛說愛笑的玉芙卻成為現在這般柔弱鬱氣,身邊這個一個整日吃喝玩樂的公子哥牢牢將她困住!


    你走我就哭,我就鬧..............


    李凝道低頭拉緊手中的繩索,忍不住暗暗用力!


    內心立刻明白!


    為什麽黛玉要層層轉托別人來給自己的父親送信...............


    因為她的信一直被人拆看..........................


    一想起剛剛賈政說的話,家裏的事都是夫人管,夫人最是溺愛這個寶玉......................


    李凝道突然頓時感到自己那顆心,絲絲割裂..........感到呼吸困難起來...........


    此刻,李凝道內心對賈府的那原本不多的好感,頓時蕩然無存.....


    他解開那馬的韁繩,走到寶玉麵前,笑著說道:”此馬若是能跑上一程,二爺一觀便知此馬性情,如何?“


    那悍馬一聽主人的話,頓時飛揚四蹄躍躍欲試!嚇的寶玉禁不住後退幾步,


    “你....你...你這是....何意思?“


    李凝道用力拉住韁繩,一個翻身上馬,想都不想伸手攔腰抄起黛玉將她置於馬背上!


    ”公子!“


    黛玉驚叫道,但隻是一聲驚叫剛落,那匹早已蓄力已久的悍馬載著背上的二人,如星奔電閃一般,


    穿過後門衝著廣闊的原野飛馳而去!


    “妹妹!林妹妹!”


    寶玉驚的喊了起來!這邊也騎上馬趕緊去追!


    “二爺!小心呀!”馬夫和小廝們齊齊高喊!


    但剛剛那兩人,遠眺已化作模糊黑點的騎影..................................


    黛玉和身後的李凝道共乘一騎,地麵剛剛鋪滿棉絮撕扯般的大雪,越過身畔一座座雪峰,一片片寒林..........


    不停的走在這仿佛恒古至今從未有人踏足過的寂靜琉璃世界...........黛玉慢慢睜開眼睛........看著那些飛馳而過的林木.....感到這一切太不真實了!


    那未曾凍上的河流,嵌在著白茫茫的天地間,迎麵的寒風,正猛烈的吹著她的臉頰,提醒這都是真的..........


    “玉芙,可願與我遠走高飛,過那無拘無束的日子.....再也不要回去.......”


    是他!


    是他對自己說的話!


    黛玉心口一緊!


    背後那人呼吸聲,就在她耳邊..........


    如果就如此再也不用回去了.......


    天大地大......一走了之............是該怎樣...............


    突然,黛玉感到頭麵一暖,李凝道已經解下他的雪耄,披罩在她身上...........


    原本被吹的發疼的臉頰和身子得到了溫暖的庇護,


    她似乎又聞到了一縷滲入到衣物經緯裏的若有似無的青木香......


    出奇的感到很好聞................


    ”李公子............送我回去.......”


    黛玉轉頭看著李凝道輕聲說道,她聲音不大,但李凝道一定能聽到。


    這時,李凝道用力勒住了馬。


    李凝道望著她的雙眼,再也不想挪開。


    ”玉芙................“


    縱然有千言萬語,卻隻能說出這兩個字來。


    “公子,我父不日便來京城,那時再帶我來騎馬,可好?”


    黛玉不知為何,眼圈發紅,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李凝道知道她的難處,隻得深深吸口氣後,說:”一言為定!”


    然後調轉馬身,極速奔回山莊..............


    “混蛋!混蛋!“


    寶玉紅了眼瞅著自己馬根本追不上李凝道的馬,急的拋下馬後,在大雪地裏往前狂奔!


    沒走幾步又摔到在地上!


    他跌倒了也要爬起來!後麵的人那邊趕上來七手八腳去拉他起來!


    ”你們都給我去追!去追!”


    寶玉眼睛布滿血絲衝著茫茫雪地大喊道..............


    這白茫茫的大地原本空無一人,但卻承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萬千情緒..........


    寶玉突然感到一種無力感,伸手緊緊抓住雪地...........


    突然,有人遠遠看到有個黑點..........


    “回來了!回來了!二爺你看,林姑娘回來了!“


    所有人朝著那天望去!


    隻見茫茫雪地裏那匹馬飛馳而來!馬上的黛玉花冠璀璨那般盛裝仙姿,麵容絕麗,紫色裙琚飄飄好似神女下凡!


    身後那人一身玄衣挺拔俊逸!


    好看!太好看了!太養眼了!


    哇...............真真一對才子佳人!每個人除了寶玉表情都帶著無盡的讚歎!


    寶玉緩緩的從雪地裏站起來,走向他們..........


    此刻,茉茉聽到他的心聲,像打碎的玻璃渣兒一般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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