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也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隻可惜三年前風家被滅後便被朝廷以謀逆之名打入罪籍。”


    “你從雲端突然落到泥地裏,不僅跌得粉身碎骨還被命運的馬蹄踐踏得稀碎。所以當大哥出現在奄奄一息的你麵前時,便如同一縷光刹那照進了黑暗裏。”


    盛南希的聲音平靜無波。


    想起十六歲的雲錦為了活下去四處乞討、偷別人的剩飯剩菜、甚至被誆騙進了鬥獸場做與獸搏鬥的奴隸,想盡辦法逃出來後又要麵對無窮無盡的追殺……


    小丫頭的眼底也不由泛起淡淡悲傷來。


    “你心裏總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大哥卻是才高八鬥的玉寒公子,哪怕雙腿殘缺也是秦王府的大公子。所以你那時留下來是真心的想報答她,從始至終都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


    “可是這顆心又哪裏是理智能做得了主的?肆意生長的情感就好似那滿山野草,強自剔除後反倒長得更旺……”


    小丫頭歎了口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希……希兒……” 雲錦泛著水的美眸詫異看向盛南希,有些不敢相信她僅從過往發生的事情便把她的心思推敲得如此準確。


    盛南希遞給她一顆草莓味棒棒糖,小胖手一撐便坐上了雲錦身旁的大石頭。


    “所以你見大哥如今身體好得差不多了,我們全家又個個能幹,也沒什麽能用得上你的地方,便準備獨自離去了。”


    “雲姐姐,你總覺得自己配不上與我們平等相處。你可曾想過,如今我們全家也被削去功名流放北疆。豈不也是同樣的從雲端跌進了泥地?你和大哥現在也並無太大差別。”


    “這……這怎麽能一樣?我……我一無所有……” 雲錦下意識反駁。


    舉手投足間總能瞧見昔日貴家小姐姿態。烈烈寒風吹起她鬢間長發,更有些飄飄欲舉的感覺。


    雲姐姐身上其實有許多閃光點,隻是她沒發現而已。


    又或是說在她心裏覺得大哥太好、太完美了,這才不敢靠近,害怕褻瀆了心中神隻。


    盛南希看破不說破,繼續問雲錦:


    “雲姐姐,你覺得我娘親和爹爹關係怎麽樣?”


    “夫人和老爺自是羨煞旁人般的恩愛。”


    “可我卻聽說,爹爹以前就是個出身鄉下的農家小子。哪怕家裏還算殷實,與城裏那些鄉紳貴族比起來也根本不夠看。娘親卻出身玉泉郡李氏,妥妥的書香門第大小姐。”


    “那時候父親還未參軍,就是個什麽都沒有的混小子,比起娘親差遠了。這兩人豈不還是幸福相伴了許多年?雲姐姐,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看的是能否相知交心,哪有這麽多配的上配不上。”


    畢竟雲錦是古代女子,可不像盛南希一樣接受過人人平等的現代思想。再加上這姑娘又有些倔強,一時鑽牛角尖也正常。


    “希兒……你胡說什麽?我和公子不是……” 雲錦聽她拿李真儀和盛靖海做比較,這才回過味來,刹時羞紅了臉。


    盛南希在心裏偷笑,卻也沒為難她。


    “你自己在這胡思亂想有什麽用?倒不如當麵問問大哥,隻要他不嫌棄你一無所有,願意與你平等相待,你那些顧慮就是多餘的。”


    “不嫌棄。” 不遠處突然傳來個清潤好聽的聲音。


    雲錦轉頭便見盛玉寒轉動著輪椅從十幾步開外的樹叢裏走了出來。


    “玉……玉寒……” 反應過來盛玉寒怕是把剛才的談話全都聽了去,雲錦羞得轉瞬便低下了頭。


    風家雖是江湖門派,對家中女子的教導卻是遵從賢良淑德。危難關頭雲錦向來能爆發出韌勁,骨子裏卻頗為傳統保守。


    “阿音,我不嫌棄。你啊你,怎麽這麽傻?總是把別人都想得那麽好,反倒顯得自己一無是處。你也不想想,一個癱瘓的流犯怎麽可能看低四肢健全的你?”


    風曼音,這是三年前風家還未被滅門時她的名字。


    那時他在貧民窟的一處暗巷內把她救起,小姑娘目光空洞無光,曾經明媚動人的臉上不見半點光澤。簡直讓人難以想象,那幾個月內她到底經曆了多少次慘絕人寰的打擊和傷害。


    她不主動提起往事,他便從來不問。隻暗中替他去查害風家滅門的罪魁禍首。


    再加上他那時中毒後癱瘓,也不願耽誤了人家姑娘。以前的種種心事自然全都埋進了肚子裏。


    但是今天,希兒讓他真的看到了希望,那些埋藏於心的愛意終於可以不用藏著掖著了。


    “阿音,據我這些年調查,風家被滅門極有可能是北辰國赤焰幫所為。你與我們一同北上,到時候我的腿好了,陪你一起去報仇。”


    “報仇的事我自己去就行,不必連累你們……”


    雲錦下意識反駁。卻見盛玉寒突然皺了皺眉便痛苦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


    盛玉寒精致的麵容轉瞬蒼白,瞧那架勢怕是要把肺管子都咳出來了。


    “玉寒……玉寒,你怎麽樣了?希兒,快來看看,你大哥怎麽樣了?” 雲錦急得啪嗒啪嗒的掉眼淚。


    “沒……沒事,希兒說這是排毒後的正常反應。” 盛玉寒虛弱的擦掉唇邊血漬。


    “怎麽會沒事?!既然大病初愈,就別在山坡這邊吹風了。走,我們這就回去。”


    雲錦急起來也十分強勢,都不等對方反應,推著他便往營地那邊走。盛玉寒隻來得及和盛南希眨了眨眼睛,便被推走了。


    盛南希:……


    她什麽時候說過排毒後會吐血了?!


    大哥剛才噴出來的血可不是排毒後的正常反應,而是他自己讓真氣逆流後造成的內傷!


    “嘖嘖……果然男人天生就會撩妹。瞧瞧大哥,看著老實巴交的,居然還會裝可憐騙人。不過聽說喜歡一個人就會變得自卑,雲姐姐也是太在意大哥了,才會不禁自慚形穢吧……”


    小胖丫踮著腳尖,看著逐漸消失的兩人一陣唏噓。


    正想著再拿點什麽東西來當零嘴吃,麵前便突然多了個裝滿了柿子的精致小碗。柿子被剝皮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上麵還插著兩根被磨得光滑無比的小木簽。


    “路過上一個城鎮買的。沒有希兒變出來的飽滿多汁,但……但也還湊合。”


    想起盛南希自己‘變’出來的那些水果,顧元承總感覺手上東西頗有些拿不出手。


    “沒有喲!各有各的好吃,集市上買的希兒也喜歡!” 盛南希接過,嗷嗚一聲便咬了一大口。


    瞬間滿嘴爆漿,清新而甜美的味道盈滿口腔。雖然果肉泛著淡淡的澀味,沒有空間裏種的那麽甜美多汁,卻又多了些別樣的味道。


    盛南希幾口吃完後,又從空間裏拿出爆米花,踮著腳尖看起了大哥和雲錦的八卦。


    “我們去那邊看。” 顧元承秒懂小丫頭心思,讓她騎在自己肩上,便躲進了遠處一個樹林裏。


    “對對對,就是這個位置,再高一點。”


    “嘖嘖……大哥怎麽這麽磨嘰?半天都說不到重點。好像要說到重點了,小承,你再往上一點。”


    小丫頭坐少年肩頭上一邊哢嚓哢嚓的嚼爆米花,一邊透過樹叢看八卦。少年則是揚起抹淡淡的笑,不停按照她的指令變換高度和角度。


    “砰——”


    卻在下一瞬,有塊木板從遠處飛來,直直嵌進了兩人麵前十幾步開外!


    小丫頭看得正起勁呢,就突然被擋了視線。


    “哼!大哥也真是的,就不能犧牲一下,讓我們在他身上找點樂子玩?!” 小胖丫心不甘情不願的撇了撇嘴。


    “咳咳……許是大哥有要事要和雲姐姐說,不方便我們偷聽吧?要不我們去玩點別的?” 顧元承輕咳一聲,試圖打圓場。


    “嗯……你說的有道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們總不能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剝奪他人隱私上。而且大哥已經明確不讓我們看了,我們再湊過去肯定要被揍的。”


    盛南希也十分嚴肅的點頭。


    “所以,我們讓三哥來偷看,然後讓他把看到的告訴我們就成了嘛!”


    顧元承:…… “也是這麽個道理。”


    兩個小屁孩偷偷摸摸的又跑回了營地。


    結果剛撥開重重密林,便見營地內炊煙嫋嫋。白秀玉和李真儀正腳不沾地的給大家做飯,盛靖海正翹著個屁股、一臉殷勤的在幫李真儀煽風點火,五哥則是滿臉冰冷的在一旁練著劍。


    而她家三哥……


    她家三哥在祖母她們附近幾步開外又搭起了一個灶。嘴裏還念叨著,這次吸取了上次的經驗肯定不會出錯,他們家小希兒馬上就能有香噴噴的米花吃了。


    盛南希頓時被嚇得大驚失色:“久!小承,我們快久!”


    “嘭——”


    說時遲那時快,兩人剛往後跑了幾步,身後便傳來一聲爆炸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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